北朝帝业 第574节

  杨忠的话语中已经毫不掩饰对突厥的恶意,也就说在他们西魏上下看来,突厥对此作何表态其实都已经不影响西魏内部对突厥的未来关系定位。只是如果突厥想靠近战场、便于搞什么骚操作的话,只要答应了西魏联合出兵的要求,那就会给北齐国内造成巨大的压力和震撼,而这才是西魏所真正需要的。

  随着更具体的作战计划被制定出来,相关事情也开始陆续的执行起来。西魏首批的征集甲兵计划是十万人,这对如今早已经运作成熟的西魏霸府府兵系统而言并不是多有难度的事情,只需旬日便可召集完毕。

  不过在正式的发起进攻之前,西魏方面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派遣使者前往北齐境内表示抗议。毕竟两国眼下还处于和谈罢战的状态中,结果北齐却不声不响的派兵侵扰义阳,西魏方面为了师出有名,那自然要表达严厉的抗议。

  不只是作为如今北齐军政中心所在的晋阳,就连已经逐渐过气了的邺城,李泰也同样派遣使者前往谴责齐军主动挑衅一事,并且要求北齐立即对此做出回应,否则那就要做好接受西魏各种打击报复的准备!

  北齐邺都尚书省中,当留守邺都的长广王高湛在面对魏使劈头盖脸一通斥问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因为他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脑海中第一反应是莫非魏国是故意捏造事实来找茬的?

  可是当魏使摆出义阳遭受侵扰的各项记录与种种损失的时候,高湛又忍不住心生疑惑。他虽然并不知晓内情,但也并不是傻子,心知如果西魏是要刻意诬蔑找茬,未必会如此言之凿凿。

  旋即他便又联想到驻守邺南的段韶不久前提出一份涉及人物钱粮非常多的后勤计划、要求邺都方面予以配合,高湛心内顿时不免又是一沉。

  他先将魏使敷衍一番,旋即便着员邀请段韶归都,待到段韶归来后,他便神色冷厉的询问道:“王前索取众多谷帛丁役,究竟所谋何事?至尊知否?为何我竟不知!今魏使来问其国义阳频遭我国人马侵扰,是否与王所谋划之事有关?那义阳远在淮南之境,王莫非欲弃邺都而图谋岛夷之地?”

1228.第1226章 箭在弦上

  1228.

  听着长广王这一连串的质问,段韶心内不由得暗叹一声,同时也颇感头疼。

  长广王与当今皇帝乃是同父同母的至亲兄弟,但彼此间关系却并不怎么好。虽然他们两人旧年也曾亲密无间的一起发动政变,但自那以后关系便是每况愈下,以至于都到了相看两厌的程度。

  如今皇帝陛下常年待在晋阳,邺都这一摊子事务则基本上都交给了长广王,除了一些实在避不开的人事之外,彼此间在某些方面甚至都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就拿这一次段韶所计划的收复建州一事来说,段韶是直接奏报到了晋阳,但晋阳方面的皇帝却表示在计划正式执行之前,不必告知邺都方面太多细节。

  皇帝或许是出于保密的原因,但是这一交代也体现出对于邺都方面留守人员的不信任。毕竟这些河北世族们与陇西李氏之间有着或深或浅的牵连,一旦让他们知晓了北齐下一步的进攻目标乃是建州,西魏方面知晓此事想必也就不远了。

  但是这种刻意的隐瞒,也就难免会将长广王排斥在核心机密之外。而想要完成这一计划,又少不了要依靠邺都方面的后勤支持。

  皇帝不肯对长广王开诚布公,段韶夹在他们兄弟之间也是颇为尴尬,此时面对高湛的质问时,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要如何作答,沉默片刻之后才又沉声说道:“相王多虑了,如今我国与魏国对峙,核心安危便在大河以北,纵然有所图谋亦不离此间,义阳之事或有或无、亦不必深问究竟。”

  高湛倒也可以称得上是精明警觉,在听完魏国使者的控诉之后便意识到许多事情,但他却以为段韶是要瞒着他率军南去征战淮南,则就不免显得精明有余而格局有缺。

  段韶不方便直接向高湛透露收复建州的计划,但也给出了一定程度的暗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黄河以北,南面纵然有什么举动也不必深问究竟。

  高湛对于这个答案自是有些不满,旋即便又皱眉说道:“如今魏使入朝诸多责问,我国军事我竟需要从敌人口中才能知悉,王又能否告我该要如何回应魏使?”

  “相王实在不必为此烦忧,晋阳方面想必会对此有所应答。魏使此番前来邺都,无非是想以此事滋扰国中人情,只需礼送出境,大可不必给予什么回应。”

  段韶闻言后便又沉声说道:“朝廷连年大事人力物料构建邺南防线,虽然不谓坚若磐石,但魏国想要突破防线也是极难,我国中人事只要一应如常,实在不必在意敌之所问。”

  高湛见段韶仍是如此口风严密,当即便又冷声说道:“敌之所问可以不必在意,但今国中所谋我竟一无所知!王若自度能够将我隔绝于机密之外、对事仍然全无影响,那自然大可不必告我。但如果因此而令谋划之中恒生波折、甚至事有困阻,王亦应知错不在我!”

  段韶也觉得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住高湛,的确是有些不妥,毕竟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中,人员物资的输济都要经邺都运抵前线。高湛若完全的懵懂无知,自然也就难以做出有效的配合。

  皇帝大概是想等到晋阳师旅抵达上党、即将发起进攻的时候再告知计划,可问题是现在魏使已经来到邺都质问,也引起了高湛等警觉与不满,如今在面对其人一再逼问,就算是不久后能够了解事情原委,彼此间怕是也要埋下隔阂。

  于是在沉吟一番之后,段韶才又开口示意高湛屏退闲杂人等,这才沉声将自己的计划稍作讲述:“今建州为魏国所侵夺,对我国危害实在太深,这一情势如若不加扭转,则我国力消耗更深,久而疲敝……”

  “你们竟要重启大战、攻打建州?”

  高湛听到这一计划后,忍不住瞪大双眼惊讶的低呼一声,旋即便又一脸不满的说道:“当下两国相安无事难道不好?为何偏偏一定要贪功闹事、再起战端?建州之前所以为敌所夺,难道不正是因为其地不利固守?今纵夺回,难免再失,又会因此交恶邻邦,交战不利,又复乞和……”

  这世上向来不乏慕强畏强之人,面对身份地位或势力不如自己的人会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可若是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人,则就委曲求全、甚至卑躬屈膝。

  高湛虽然在国中地位尊崇,甚至与皇帝都大有分庭抗礼之势,鲜少有人能够逼得他低头,但他却正是不折不扣的畏强怯懦之人,当听到段韶居然要兴兵收复建州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此事有几分成功的几率,而是担心会因此触怒强敌从而不可收场。

  面对高湛的这一番说辞,段韶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彼此之间的分歧已经大到了很难用道理去说服对方的程度。他也不免有些理解了为何皇帝陛下之前不肯将此事告知长广王,这真可谓是知弟莫若兄了,如果从一开始便告知其人这一系列的计划,这段时间下来还不知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段韶见高湛态度如此,也担心这家伙再闹出什么乱子,于是便又沉声说道:“事已谋划多时,如箭在弦上,相王但处畿内、专心督运粮草补给,前线诸事自有某等担当。事若能成自是可喜,若不能竟,亦可且战且退,力阻贼势!”

  高湛听到这话后,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观其神情语气那是对这一次的行动绝不看好。但是因为段韶明言并不需要他身在前线与敌交战,心中的惊怯倒是有所削弱。

  收复建州对北齐而言的确是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如若不然便不能改变其国被动防守的局面,单单边防上的消耗就会让北齐变得越来越虚弱。可若说此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倒也有点言过其实了,终究还是有别的事情重要性超过了此事。

  北齐率先在淮南义阳方向再次发起了攻势,究竟将西魏山南力量吸引到了多少暂时还不好判断,但却是将西魏的使者引来了国中。

  邺都这里由于高湛本身对于计划便所知不多,自然也难给以什么像样的回应,但是由于这一次魏使入朝来问,让许多邺都时流们也知道了这一件事情,一时间整个邺都舆情也都围绕于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北齐国中和高湛持有类似想法,认为彼此最好保持现状、不要轻易开战之人不在少数,可以说大部分的河北时流都持有这样的看法。

  可是眼下他们的影响力和话语权实在太小,无论是怎样的看法都很难影响到最终决策的执行,他们甚至都见不到远在晋阳的皇帝,所以就算做出怎样的表达,也只是流于市井闾里的一些闲言闲语罢了。

  至于晋阳方面,尽管齐主高演已经开始准备出兵了,但是在面对魏使质问的时候,还是一脸诧异的表示自己不知竟有此事,将针对义阳的侵扰归咎为河南地方豪强们的自作主张,并且表示一定会彻查此事、给予西魏一个让人满意的交代,希望以此来继续混淆视听,干扰西魏的判断。

  但他的演技或许不错,却遇上了一个根本不打算跟他讲道理的家伙。高演在对魏使应付一番、将之礼送出境之后,接着便加紧了晋阳方面的人马调集,并且着令前部人马先一步从八缚岭南下,于上党北部集结备战。

  可是他这里正自磨刀霍霍的时候,却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字南面传来,西魏的唐州驻军突然深入雀鼠谷,并且在贾胡堡建立起了一座堡垒。

  当这一消息传到晋阳的时候,高演自是大吃一惊。贾胡堡地处雀鼠谷中段偏北位置,本来是胡商客旅往来经商所兴盛起来的一处胡商聚集地。旧年因为坐镇平阳的尉粲贪图货利而遭到西魏的偷袭、以致损失惨重,后来北齐也是痛定思痛,直接官方禁止了沁水一线的商贸往来,贾胡堡的繁荣也因此而一落千丈。

  但却没想到这一巩固边防的行为结怨于彼境胡商们,使得这些胡商纷纷投靠西魏,如今更敢帮助西魏掩饰其行为动态,直接悄无声息的在贾胡堡构建起了一座军事堡垒!贾胡堡距离雀鼠谷北面的介休已经不远,魏军如果成建制的推进至此,那么晋阳必将危矣!

  得知此事后,高演心内所涌动着的要报仇雪恨的雄壮念头顿时便冷却下来,连忙叫停了即将开拔南去的斛律光所部人马,将这些军众暂时留在晋阳,准备进一步观察一下西魏方面的动态再作打算。

  局势发展到了这一步,高演心中还在期盼着这仅仅只是西魏唐州总管府自作主张的一次试探行为,并不会有什么后续衔接的军事计划。

  可是很快他这一幻想便宣告破灭了,因为突厥方面又传来最新的消息,西魏竟然派遣使者要求乌尊可汗率领突厥大军跟随魏军一起向晋阳发起进攻!虽然乌尊可汗也并没有只说自己会不会答应西魏的要求,但能够通风报信也已经算是对高演这个女婿的关照了。

  但高演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受到关照的温暖,整个人都因此事而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一雪前耻的雄心壮志暂且先收一收,眼下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在西魏这新一轮的攻势当中生存下来。

  有鉴于之前交战时魏军的凌厉攻势,高演对此自然不敢等闲视之,一方面派遣使者携带重货奔赴突厥,希望突厥不要与西魏联合出兵来犯,一方面则暂时叫停之前的战事计划,将国中甲力向晋阳进行集结、以待强敌。

1229.第1227章 故地重游

  1229.

  贾胡堡位于雀鼠谷西北侧山野之间,地处一片狭长零散的山谷中,其境中道路也多崎岖蜿蜒,但却又四通八达。

  贾胡堡之所得名便是胡人商贾聚集之地,这些胡人们往来诸境贩运商货牟利维生,因此其聚集地在交通方面也有着一定的要求。

  平阳与晋阳之间连接往来的通道主要就是汾水河谷,而河谷最为狭窄险要之处便是雀鼠谷。只不过雀鼠谷往往因为军事或其他原因不对民间进行开放,而那些胡商们又有不断往来运输货物的需求,自然就只能另辟蹊径,贾胡堡就是在这经商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商贸聚集地。

  从贾胡堡向北而去,穿过几条沟谷就进入了西河郡境中,其地原本曾有侨置的灵州等地,主要用以安置早年间从灵州投奔东魏的灵州刺史曹泥并其婿刘丰的部曲势力。

  但是早年间西魏唐王率军袭击晋阳,又在汾水岸边阵斩刘丰,并攻破当时的灵州城而后穿越吕梁山而撤走,灵州侨人经此之后便一蹶不振,最终在天保晚期撤销境内冗杂州郡的时候撤销了这一侨置的州治。

  实际的灵州地处贺兰山麓,在丝路贸易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处地点,多有西域胡商常年定居其地。因此当年跟随曹泥归附东魏者不乏西域胡人,诸如安、史、康等昭武诸胡。

  灵州撤州之后,其治下诸胡商多数也都落户于贾胡堡,使得这本就比较兴盛的胡商聚集之地更显繁荣。再加上与西魏之间的商贸发展,也让贾胡堡群胡们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随着西魏与北齐之间战事的发展,这些胡商们的利益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在上一次的战争中,作为胜利一方的西魏对他们还能保持着比较包容博大的态度,但是北齐方面则就苛刻的多了,不少人直接将战败的一部分责任直接扣在贾胡堡群胡头上,认为他们贪利忘命、勾结外敌,才让西魏在交战初期如有神助一般行动迅敏。

  这样的说法也不可谓完全冤枉了这些胡商,毕竟他们这些胡商又乏甚家国情怀,多数都有奶就是娘,自然会选择向更有利的一方靠拢,在往来商贸的过程中泄露一些人事情报给西魏也在所难免。

  但若说将战败的责任算到他们头上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欲加之罪,倒也不是不想,只是能力上做不到。归根到底,不过是晋阳权贵们为了盘剥掠夺胡商们的财富而找的一个借口。

  借着这个由头,晋阳方面很是敲打了贾胡堡的胡商们一番,许多胡商几代积累的家财都被敲诈一空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如此一来,这些胡商对于北齐政权自然是大怀怨恨。

  只不过他们虽然也有一些保护商队的武装力量,但是说到要跟一个政权对抗,那是远远不够看的。尽管不爽也只能憋着,甚至还得继续努力赚钱、殷勤奉献,如此才能让晋阳城的权贵们对他们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可是如果有机会的话,这些胡商也一定会想要给予北齐政权施加一番报复,而这一次韦孝宽就给这些胡商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

  在收到霸府传来的命令后,韦孝宽很快便领会到了唐王的意图,既然要敲山震虎,那自然就得直指要害,让北齐心中知惊,不敢再轻举妄动。

  胡商们力量虽然不够看,但是所处的位置却非常重要。而且过去几年彼此间也并没有断了往来,哪怕北齐将雀鼠谷经营的坚若磐石,但却防不住人心,胡商们自有翻山越岭的手段,在经过一番钱货贿结之后,介休方面的驻军也被快速打通了环节,开始对这些死灰复燃的走私商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韦孝宽便借着这些走私渠道,将两千精兵与军械直接绕开雀鼠谷、运送到贾胡堡中,并借助当地胡人的力量快速建立起一座军事堡垒。

  贾胡堡距离北齐在雀鼠谷北面重点经营驻守的介休城只有五十多里,而再向北三十多里外,就是北齐用于防备离石胡的六壁城。当年唐王人马在袭击晋阳之后,便是由此撤回离石地区。

  随着西魏的军队推进到了贾胡堡,向东便可以威胁介休城,向北则可以攻打六壁城,如果西魏从雀鼠谷和吕梁山西侧向北齐发起进攻,便可收到内外夹击之效,使得北齐经营数年的防线变得岌岌可危,晋阳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

  贾胡堡所在的山岭间杀声震天,山坡上耸立着一座规模不大的堡垒,堡垒下方那稍显陡峭的山壁上多有北齐军士在旗鼓与督将号令下攀爬而上,不断的向着堡垒城墙发起进攻。

  这一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堡垒下方已经散落着大量的流矢与损坏的刀枪,以及厚厚一层让人触目惊心的尸体,然而齐军攻势仍如汹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向上涌来。

  “继续进攻,不得懈怠!若能攻克堡垒、杀光城中魏军,至尊必有重赏!如若不能,尔等群徒俱有重罚!”

  山坡下方,一名中年戎装将领扶刀督战,看到战场上迟迟没有什么有效的突破,神情也变得越发冷厉,望着身前诸将士们沉声说道。

  中年人名为刘洪徽,同样也属于晋阳勋贵的一员,乃是神武帝高欢的女婿,其父刘贵更可以称得上是高欢重要的贵人之一。在如今晋阳勋贵执掌北齐军政大权的情况下,刘洪徽也是深受重用,以晋州刺史而坐镇介休城。

  刘洪徽自就任以来,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雀鼠谷南面魏军的动态,对介休方面的军务也是不敢怠慢,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贾胡堡的那些胡商们如此胆大、竟然将西魏军队直接引入境中!

  得知此事后,他自是震惊不已,第一时间便派遣介休人马奔赴贾胡堡,希望能够攻破堡垒、驱逐魏人,当然也不敢隐瞒军情,还是让人将这一情况速速报往晋阳。

  齐主高演得知此事后同样也是大怒不已,甚至一度想要将刘洪徽问罪处斩,但是幸在国中其他勋贵亲友们求情劝说,才准许刘洪徽戴罪立功。可如果不能妥善解决这一次危机的话,刘洪徽自知等待自己的同样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因此他亲自率众来到贾胡堡下督战,誓要不计代价的将此地重新夺回。可是在接连强攻数日之后,见到这堡垒中守军顽强的防守战斗,他的心情也变得越发沉重,只能对将士们不断的进行催促施压。

  此时的城堡当中,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此番作为前锋的只有两千精卒,由毛世坚率领,即便加上胡商助战的几百徒卒,也仍然不足三千人。

  因为是循着商道偷偷潜入进来,他们所携带的军械物资也并不算多,在敌军强大的攻势之下,箭矢早已经消耗一空,以至于城中都需要削竹为箭。

  毛世坚提刀游走在交战的城墙一线,由于这堡垒是仓促立就,各种防事都比较简陋,就连城墙都不算厚,外面一层岩石堆砌起来的外墙,内里用竹木设栅,只在中间有一层几尺高的夯土短垣。

  随着箭矢消耗一空,敌人们直入城堡下方,轰撞着外层的石墙,甚至直接徒手去拆除墙上不大的石块。尽管城中还用滚水、油膏火把等物向外泼洒阻敌,但也有的地方外墙已经被拆除了不小的缺口,有敌卒自缺口处不断的涌入进来。

  “一定要守住堡垒,杀退贼徒!今我区区千余师旅,抗阻数万敌军,首战告捷,必为大功!国中百万雄军,谁能如此幸运?此役之后,封侯荫子不在话下!”

  每有战事凶险之处,毛世坚便率领亲卫提刀冲上前去,与诸军士们并肩杀退冲进来的敌人,然后便又大声鼓励着这些虽有疲惫、但仍精神亢奋的精卒们。

  众军士们听到这话后,各自眼中也都流露出期待的目光,他们对此自是全无怀疑,霸府军功奖酬向来丰厚且干脆,如他们这种深入敌后、首战先发的安排,哪怕战死了,妻儿父母也能获得周全的赡养奖酬,而若侥幸不死的话,那更能一跃成为将校军官,身份地位获得巨大提升。

  这世上没有人不贪生怕死,但人总有一死,只要能够死得其所,很多人也都不畏捐躯。唐王就是那个让人乐为捐躯效忠的仁义之主,凡在其麾下任事,生则同享荣华,死则妻儿富贵,又有什么可迟疑?

  关中儿郎勇猛不逊鹰虎,哪怕以微弱之众迎战数倍之敌仍然全无畏惧,在毛世坚的率领下,据守贾胡堡这一处简陋的堡垒之中抵抗万余敌军的强攻长达数日之久。

  而在几日后,他们便不再是孤军奋战了,援军来了!大将军韩果率领一万军众,自离石翻越黄栌岭直进六壁城下,旋即便向此城发起了进攻。

  十几年前正是韩果与唐王一起兵分两路进击晋阳,当时他们还只是奇袭东魏,如今再兴兵而来、故地重游,则就是真正的灭国之战!

1230.第1228章 勤王逼宫

  1230.

  晋阳宫内外甲卒林立,出入人员都神情紧绷、沉默不语,气氛肃杀沉重。

  殿堂中,齐主高演上身微微前倾,俯视着殿中列席而坐的群臣,口中沉声说道:“羌贼先据贾胡堡,复攻六壁城,另又威逼突厥一同出兵,可知北境亦必有贼师来犯,诸面受敌,何以应之,诸位可有良计进献?”

  殿内众人听到这一问话,各自也都面露忧愁之色,各自心头思绪全都乱糟糟的。

  倒不是他们完全没有什么应敌的策略想法,而是局势变化实在太快了,须知上一次群臣大将们齐聚一堂时,还是皇帝为了收复建州而作战前的动员,一场动员会刚刚过去没几天,结果这一场会议的议题又转为了如何保卫晋阳。

  话题转变的太快,以至于众人思绪都还没有扭转过来,一时间也都有些难以适应。

  殿内群臣中,贺拔仁近年来已经鲜少再过问世务,今日列席也不过是为了营造一个众志成城的团结气氛罢了,但是具体的事务讨论已经不再发声。

  斛律光近年来在国中却是势位渐高,因为其人在军事上许多看法和主张都与当今皇帝有些不谋而合,彼此间感情也颇为投契,不久前更是将女儿嫁给皇太子高百年、与皇帝结成儿女亲家。

  面对这样的情况,群臣也都下意识的将目光望向斛律光,而斛律光倒也不作推辞,稍作沉吟后便开口说道:“今贼势看似汹涌,但所行俱是诡计,借道贾胡、串结稽胡,并无大军进出迹象,眼下倒也不必过分紧张。如今晋阳卒力亦充足有裕,无论贼从何入,我皆以逸待劳……”

  “还是不宜太过轻敌,诸位难道忘了旧魏年间李伯山进扰晋阳事?当时其徒所恃不过数千贼众,竟然能够纵横此间如入无人之境。今其诸路佯攻,不知杀招埋伏何处,但其兵锋直指晋阳应是确凿无疑。晋阳乃我家国根本,实在不容有失,而今贼之大军踪迹尚未尽露,正宜趁此尽快周全备战!”

  斛律光话音刚落,东安王娄睿便立即开口说道,认为斛律光这一态度还是有些托大。

  众人闻言后也都纷纷点头应是,总得来说还是支持娄睿看法的人更多。

  如今两国之间的形势本来就是西强东弱,而晋阳又是如今北齐最大的命门所在,容不得有什么扰患动荡,偏偏李伯山这个人在攻打晋阳方面又有特殊的伤害与震慑加成,让人不由得加倍警惕与紧张,所以为了万全起见,真是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高演听到这两种意见之后,眉头便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无从取舍。

  一方面他觉得斛律光的看法比较贴合实际,现在西魏虽然有所动作,但都是比较取巧的小动作、实际动用的兵力和投入的资源并不算多,并不能就此笃定就是为的大举进攻晋阳,也不排除是因为义阳遭受侵扰一事而针对北齐进行敲打报复。

  如果因此就将其余诸方人马向晋阳集结,一方面会进一步推高国中的紧张气氛,另一方面也会暴露出其他方面的防务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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