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94节

  他之所以派遣陆彦南归报信,就是希望能够借助陆彦兄长陆通在霸府的影响力出兵此境。现在看来,效果似乎不大。

  毕竟一层有一层的打算,在他这里是生死危亡的大问题,但在更上层的人眼中则未必。

  陕北地区本就是西魏势力的边缘地带、被半放弃状态,军事投入向来不大,否则稽胡势力不至于这么泛滥猖獗。

  而且眼下大阅将近,这才是宇文泰霸府修整武备、统御关中豪强势力的核心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调军北上,有点舍本逐末。

  李泰这一番折腾看似斩获颇丰,但主要还是占了出其不意和不少骚操作的便宜,并不意味着稽胡势力完全的不堪一击。而且这也是他的擅自主张,霸府既没有配合的准备,也没有义务。

  陈庆之都一路超神的打进了洛阳城,最终仍是不免功败垂成。

  李泰这里局面搞得挺好,问题是霸府方面不清楚具体情势,他们大概也不相信李泰只凭五六百名私曲就搅乱了整个东夏州,大概还在怀疑东魏已经派兵过河、要在此境开辟一个新战场呢。去年刚被揍得那么狠,眼下当然是要保守为主,不敢贪功。

  信息和视野上的盲区,并不是灵机一动就能补足的,用兵需慎,总不能事事都寄望于歪打正着。

  就算霸府不派兵来救,李泰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以前老大擦屁股那还止于私情人事,可这次实在不好擦,搞不好就得糊一手。

  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确定南归道路有点难走后,李泰又对颇有愁容的下属们笑语道:“既然南归不得,那咱们就继续上路,往西安州去,此行总需有始有终!”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在部曲中树立起了绝对的权威,无论武力还是智力,部属们对他全无质疑。

  所以当听到他这么说后,众人眼神中的彷徨忧虑便荡然无存,抓紧时间用餐饲马,准备继续上路。

  李泰见众人各忙各的,都不问问为啥还去西安州,心里便有点不爽。就算你们洞悉了我祸水西引的想法,难道不该夸夸主公妙算?就算这是基操勿六,马屁谁不想多听两句?

  属下们懒得迪化,这队伍带的实在没意思!

  李泰也只能闷头啃了小半块干饼,等到众人整装完毕,然后便又率众向西转移。

  西安州地处五原,还在他们当下所处方位西北,沿着清水河道西行即可。一口气行出几十里,路途中居然前所未有的清静,完全没有见到不时便会露出头来的稽胡斥候。

  显然他们这一行突然转向,也超出了稽胡追兵们的预料,因为这两天李泰都在率部试图向南突围,所以稽胡人马眼线便主要集中在南部区域。突然转向西行,前方便不复有稽胡追兵眼线。

  “贼往西去了?不论去往何方,一路追杀到底!”

  当听到前路斥候归报敌军动向,郝仁王便瞪眼怒吼道,下令队伍起行,调整方向继续追赶。

  他对这一支敌军小队的恨意,那是深到了骨子里,数年苦心孤诣的积累营建被毁于一旦,若还被逃窜出去、不能全歼,那他日后在库利川也就不用混了,人人都知他是一个软蛋。

  郝仁王杀意仍坚,但其他胡部便没有这样的斗志。

  他们之所以参与追杀,一则自然是因为担心东朝或会因刘镇羌之死而迁怒,二则就是这一支敌军管杀不管埋,跟在后边捡了不小的便宜,也是一个难得的兼并小部落、壮大自我的机会。

  可现在要跨境追敌、离开自己熟悉的乡土,那些胡酋们心中便暗生迟疑,不愿冒险跨境。可很快的,郝仁王部属便送来一批沿途收缴的牛羊物资,请求他们继续追击下去。

  “这郝万骑也是仇恨遮眼,区区几百敌员,值得诸部围追?不过清水上游不乏西贼牧场,倒也值得追上一追!”

  一名胡酋在接受了郝仁王馈赠后,略作沉吟后便笑语道,便也决定继续追击下去。

  诸部各自为政,像今次这种大规模的行动并不多见,东夏州境内乡里都已经被扫荡的荒凉至极,趁此人多势众之际去别境扫荡一番也不错。

  继续上路追击时,众胡酋多是轻松心态,连日追踪,他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支人马就是孤军,并没有别部人马策应,威胁也不算大。

  可是在入夜宿营的时候,一条沟谷中突然山火蔓延,营卒们惊慌而起,旋即便发现坡岭上百十人影晃动,指着他们嘲笑辱骂。

  “冲!杀光这些汉奴狗贼!”

  郝仁王率领数百卒众绕过山火,冲向坡岭,可当他们到达时,那些敌卒早已经逃远,只在山坡上留下一座几百名稽胡头颅砌成的京观,挑衅意味十足。于是郝仁王的愤怒咆哮声,再次响彻此间夜幕。

  (本章完)

第164章 夏州请援

  2022-09-19

  白于山地处陕北高原的西北端,境域之内沟岭纵横、地势最为复杂多变,但却并不荒凉。

  只因洛水、奢延水等陕北最重要的河流都发源于此,沟岭之间多有河谷山溪穿插其中,境域之内植被茂盛、水草丰美,是陕北最重要的牧区之一,分布着许多的防戍兵城。

  归德城地处洛水的源头,驻有甲兵千余,乃是最近规模最大的一个兵城,隶属北面近百里开外、位于五原郡的西安州刺史府统御。

  深秋时节、草木凋零,原本分布在沟岭河谷之间的牧群也都各归所在,准备渡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因为筑城于水畔,随着天气转寒,湿冷的山风吹打在墙垛上,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城头上巡守的士卒们裹紧了皮袄,却仍抵挡不了那刺骨的冷风,一边搓手跺脚取暖,一边抱怨着这天气折磨人。

  “南面那些丘八们,大概已经在阅场扬威、田猎称雄了,只咱们这些边卒最可怜,守着荒山、鸟雀都无,也不知何时才能内迁!”

  兵卒们低声抱怨着,又不无期待道:“北华州今冬不知还会不会外出狩胡?要不然将主们组织一次也好啊,枯守这片荒山,几时才能归朝夸武?”

  正在这时候,对面山谷里传来杂乱马蹄声,在外巡察放哨的斥候也策马奔回,汇报正有大批马群从东面山谷向此而来。

  “使君有令,十月前便要诸牧群各归本所,怎么到现在还有马群过境?”

  守城兵长闻言后便皱起眉头,旋即喝令道:“将他们引去北道,留下五十头羊加餐!”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笑逐颜开,争抢着要出城接引这一支牧群。军中能够提供的给养实在有限,全靠着从左近牧人那里获取物资才能加餐吃饱。

  可当一群军士闹哄哄离开,不久后便又有数人快马返回,还没入城便大声呼喊道:“将军,不好了,不好……”

  “什么事情值得大惊小怪?难道那一路牧人是贼人?”

  那守城将军见士卒们如此慌张姿态,便皱眉喝问道。

  “不是贼人,但也不是牧户。他们……”

  士卒们一时说讲不清,这时候,后路又有数员策马奔回,当中被裹带的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却非此间守城士卒。

  “某乃都水行署行参军崔彦昇,追从上官大行台从事中郎、都水使者李伯山李使君北进,本意拜访西安州常使君告议公事,途中却遭黑水贼胡大部袭扰。李使君所部兵少,因恐所募战马被贼胡掳掠,故而求助地表同僚,恳请将军接纳庇护。”

  年轻人策马来到城下,向着上方拱手说道,并递上证明身份的文书信符。

  “哪处李使君?我可没有听……”

  那守将听到这有些陌生的名号,眉头便皱起来,稍作沉吟才陡地想起,连忙又发声喝问道:“你所言李伯山,是否月前于洛川境中行凶杀人那贼官?他今何在?他敢抢夺我部食料、害我军卒过冬艰难,竟然还敢来此境,真是不知死字怎写!”

  “这、这是一桩误会,使君此行正为调解……”

  崔彦昇终究不像上司那样把面子当作身外物,闻言后便有些羞恼,但眼下却还要有求于人,只能尴尬说道:“恳请将军大局为重,后路贼胡人多势众,使君因恐此境将士难御,故而亲赴夏州请援,并未同行……”

  “果然是细胆贼官,只敢在南面耍横,入了此境就丑态尽露!区区贼胡,纵千万众又有何惧!”

  那守将闻言后便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这时候后方的马群也被驱赶到此处关隘前,看到那马群规模,守将脸色又变了变,旋即便大笑道:“那李伯山胆怯、惧怕贼胡,老子们却不怕。他既然赠马,我便笑纳,来日再想讨回,须得城前跪求!”

  他让人将那马群从侧方引入,并又着员将崔彦昇押至城头,这才发问道:“后路贼胡多少?”

  “荒野尽是,不能尽数,但起码应有万余。”

  听到崔彦昇这话,守将顿时瞪大两眼,又惊问一句:“多少?小子想清楚再答,若敢欺诈,老子刀锋可是新磨!”

  “约莫万数,只多不少。我部连剿贼胡十数部,杀贼数千,并擒杀东夏州豪酋刘平伏子刘镇羌等数名胡酋,将军所见马匹、俱由胡部取得。库利川南北胡部多数来攻,不久之后便要抵达,将军若是不信,可以直望真伪!”

  任谁被如此看轻羞辱,都会忍不住,崔彦昇此刻便也不再客气的说道:“但请将军尽快请援防备,勿以城民性命验此真伪!”

  “你、你是胡说……怎么可能?”

  那守将听到这里只觉得有点发晕,须得扶住城墙才能站稳,先是勒令将崔彦昇拘押城中,然后又连忙派遣斥候外探,并着员备好烽烟,随时准备点燃示警。

  此时远在归德城东北方几十里外的山麓中,李泰等人正在策马疾行。

  过去这几天时间里,为了吸引住后方稽胡大军的仇恨,他可是无所不用其极,总算将人引到了洛水源头附近。

  但他也自知在西安州人缘欠佳,常善那家伙本来就憋着坏想收拾他,若知他将这么多稽胡引入境中,还能客气相待那就见鬼了。

  所以在进入白于山境域中后,他便开始着令部伍分别脱离大队,山野中沟岭纵横,一次少个二三十人也并不起眼。

  一直等到将近洛水源头的归德城附近,他所部三百名部曲已经脱离了队伍,并在白于山北部山谷中聚集起来,剩下的人马则引着稽胡追兵们继续向西行进。

  祸水西引是很爽,可关键是不能把自己也淹没在这祸水中。高敖曹那么牛逼,都被战友背刺、有城难入。李泰可不想自己也被堵在关城前不得进入,死在稽胡乱刀之下。

  一路奔逃,马匹难免离散,收捡战利品时太过仓促、无暇细辨,而且就算是合格的战马,没有蹄掌的保护,长途奔驰下来也难免伤损。

  若只是马群抵达,归德城守军是一定会接纳,李泰也能找到一个寄放马匹的地方。

  至于还能不能要回来,他根本就不担心,少了一匹常善个老小子都得给自己补上!

  因为眼下他的计划才只进行到前半场,后半场才是关键。

  祸水西引、损人利己,这不是人干的事,李泰自是一个体面人,当然不会这么干。他把稽胡追兵弄到西安州附近,就是为了大战一场、狠杀一通。

  妈的这一路把我追的狗一样逃窜,真以为老子没脾气?

  他脱离队伍、不去归德城,也不是为的独善其身,而是为了借兵。

  “郎主,翻过北面那道山梁,前方便是平野,再行半日光景,即可抵达统万城!”

  此境沟壑纵横,在一般人眼中看来只是大同小异,但却是李到生长于斯的乡土,对此间地理那是熟悉至极。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一边拉着战马缰绳在崎岖山岭上艰难行走,一边大声呼喊打气道:“大家再坚持一下,等到入了夏州引来强军,杀光那群追赶至此的贼胡!”

  此间就是所谓望山跑死马的地带,明明两道沟谷之间清晰可望,但却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折转绕行才能抵达。

  如此艰难跋涉,一直到了第二天午后时分,他们才离开山区,来到了平野地带。但所谓的平野,只是一片戈壁沙碛,若非李到提醒在山中装满水袋,人马劳顿之下,未必还能有力气继续赶路。

  夏州要比陕北地带更加荒凉,四野望去,地势既无明显起伏,也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烟。倒是有许多断断续续的长城,但也早已经荒弃下来,没有兵卒驻守。

  在李到这个地头蛇的带领下,一行人又在这荒野中奔行两个多时辰,视野中风物渐渐变得丰富起来,有许多牧民部落分布此间。而最醒目的建筑,则是一座耸立在缓坡上的雄城。

  那城池高大深阔,在这荒野中极富视觉的冲击力,就是赫连勃勃在一百多年前所修筑的统万城。胡夏政权虽已覆亡多年,但这座雄城却仍保留至今,正是如今夏州的州治所在。

  左近附城而居的牧民很多,那些绵延的毡帐营栅几乎一眼望不到边。李泰他们刚刚抵达聚居地附近,便有许多牧民乡勇引弓策马入前喝阻质问。

  还是李到出面进行交涉,其族势力虽已迁入关中,但人面还是留下不少,这才得以顺利穿过这大片的聚居区,来到统万城前。

  “李四,伱不在关中温汤暖卧,怎么有暇重返寒荒故乡?”

  守城的兵长一眼便认出了李到,策马入前笑语打趣道。

  李到却没有闲暇同人叙旧,只对那名兵长抱拳歉声道:“军情紧急,眼下实在无暇共拔也阿兄叙旧,请速入城通告宇文使君,南境贼胡复叛,已经攻入西安州。我追从大行台从事中郎、高平男李使君,昼夜兼程入此告警!”

  那守城的兵长听李到说的这么严重,顿时也不敢怠慢,先将李泰的令符信物接过,然后便匆匆入城。

  李泰等人等候未久,一名身材挺拔的中年人便在群众簇拥下策马出城,神情严肃道:“哪一位是高平男李从事?”

  (本章完)

第165章 名动北州

  2022-09-20

  山谷中厮杀声告一段落,随着攻城的稽胡兵众退后休整,城头上守卒们也开始拖着疲惫的身体打扫战场、修补缺口,有人干脆在城头上席地坐卧,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这些胡卒怎么如此狠恶?把那姓崔的贼官下属押过来,我要问问他当中究竟有什么古怪!”

  守将扶墙向下望去,视野所及的城外土地上到处抛撒着稽胡尸首,眼神中已经不复之前的骄横轻敌。

  按照以往的交战经验,这些稽胡部伍斗志实在谈不上顽强,不要说攻打这扼守险要的归德城池,哪怕在野中遭遇,往往也是能逃则逃,绝不恋战。

  可是这一路来犯的稽胡人马,不只卒员众多、塞满山谷,战斗起来也都斗志满满,一个个咬牙切齿、悍不畏死的模样,实在让人怀疑这些敌人究竟还是不是稽胡?

  这些敌众并没有因为劳师远来便停下休整,抵达城外山谷后,即刻便向城池发起了进攻。守城士卒们虽然成功打退了敌军攻势,但也明显察觉到这些胡卒同之前所交战的大不相同。

  短短一个时辰里,稽胡人马便发动三轮攻势,投入的兵力逐次递增,到了第三次更是直接投入三千多名卒众,将归德城东面城墙围堵的水泄不通。

  尽管没有攻城器械的辅助,但这些悍不畏死的胡卒用人摞人的方式,都险些攀上了归德城城头。

  守军们虽然打退了这些胡卒们颇失章法的攻势,但守城的器械物料也消耗过半,箭矢、木石等等亟待补充。

首节 上一节 94/583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