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枪将迎面而来的马刀拨开,谢铮面不改色的朝面前的骑兵肚子上狠狠一刺,只听“噗嗤”一下,锋利的三棱军刺就像扎进豆腐一般畅通无阻,那具甲骑兵立刻发出惨嚎,鲜血喷涌之间顿时从马上摔落在地。
此刻,游骑兵们也六人一组的结成了锥子模样的刺刀阵,士兵们虽在敌群中各自为战,但都离得很近,配合也相当严密,在他们精湛而狠辣的刺刀技下,周围的明军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这拼刺刀本就是保乡军的重点操练项目,在平日的训练中占比极大,日常不但要练习刺固定靶.移动靶,每周还都会有两次固定的实战日,步兵们需抄着等重的木枪相互进行拼杀训练,以最大程度的模拟真实打仗。
由于获胜者可以在当天额外分到一两肉食的奖励,而且那些拼刺刀最厉害的士兵还会受到协统.都统的嘉奖,因此大伙在训练时都很卖力,因为这是一种来之不易的荣耀。
早期,保乡军的刺刀术尚为简陋.基本就是一个单纯的“刺”字,无非就是比谁更快.谁更狠,虽然在临敌近身厮杀之时效果很不错,但技术毕竟太过单一,遇见那些经验老道.武艺超群的亲兵之流,还是比较吃亏的。
不过随着队伍的发展,岭南也吸纳了不少的明将以及民间武者,这些人中便有许多擅长枪术.矛术的家伙,许多技术和招式是可以借鉴到刺刀术里头的,于是军部便将这些人的技艺进行了汇总.精简.整编,去掉一些华而不实.不知所云的招式,仅留下了九招而已,并将其纳入“步军操典”之中,谓之:“毙敌九式”。
像游骑兵这些近卫军,属于大将军的亲兵,皆选自于保乡军中的精锐士兵,各方面的战术素养.技战能力自然无需多说,绝对是岭南最拔尖的那一批人,就连装备也要比普通士兵好许多,就拿那柄不起眼的三棱军刺来说吧,由于钢铁质量问题,普通士兵的军刺在拼杀时很容易断裂,但近卫军的就要耐用许多,因为用的是最好的钢.甚至里面还添加了“锰”之类的元素,属于不惜血本的特制武械。
至于他们手里的火铳也是如此,虽然外观没啥两样,但铁料要更好.也更轻便.精准,就连那面胸甲也是一样的道理。
一名普通保乡军士兵全身装备的成本大约在十一元左右,而近卫军则需要二十六元,是前者的双倍还多。
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叠加在一起后,对于近卫军士兵的战力加成是极大的,就像眼前发现的这幕场景一样,五百游骑兵对阵双倍明军精锐也完全不在话下,甚至是撵着对方打。
此时,眼见已有十数名亲兵接二连三的倒下,孙传庭自是目眦欲裂,心痛的都要滴血,他发出怒吼,恨不得亲自冲上去将这些贼子砍死,但刀刚拔出一半,便立刻被身旁的人急声制止。
“大人,万万不可!”
“您乃千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若是有恙,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席话说的有理有据,算是让孙传庭恢复了理智,可此些亲兵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的心腹,属于左臂右膀的存在,其忠心程度可见一斑,一下子报销这些多,叫谁受得了。
而随着这群精贼杀入中军,明军的大部立马就混乱起来了,那些新军尚一脸惊慌的回头准备救援总督大人,而那些陕豫老弱军户大多都是兵油子,一看情况不妙立马撒腿就跑,这一幕让孙传庭的脸色瞬间变得晦暗,他知道,这一仗自己败了,输的彻彻底底。
这时,部将李义隆的盔甲上已是血迹斑斑,此人奋力砍死一名贼兵之后扭头急喝道:“大人快走!这里有末将垫后!”
紧接着,此人又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惊魂未定的标兵:“兄弟们不要害怕,贼兵也不过两条胳膊两条腿而已,随我将其杀退!”
“大人快撤吧!”
听见身旁亲兵急切的催促声,孙传庭深深的望了一眼那些正奋力作战的将士,他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喉头耸动片刻却终归无言,最终只能化为一道长长的叹息。
“撤!”
夜幕降临,绥阳县的厮杀声逐渐平静,大窑村的一所宅子内,前将军马户正与众军官商议着接下来的计划。
今日一战中,虽然将孙传庭的大军成功击溃,然此人的主力,也就是那两万新军却未受到太大损失,而是一头逃向东北方向的庐州府,其即便撤退但也能勉力维持队形不散,可见此人练出来的兵确实有点水平,保乡军的胸甲骑兵也趁机追了上去,不过战果不大。
因此,这一仗虽然阵毙.俘虏了许多明军,不过这些家伙都是那些自陕豫等地过来的军户老弱,孙传庭的根骨尚在,撤回泸州之后依旧存有一战之力。
第334章 老鼠过街
就在众人对着行军地图七嘴八舌的讨论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了卫兵的报告声:
“禀前将军,张司统率骑兵擒住了几员甲士,应是孙传庭的亲兵。”
马户抬起头不假思索道:“带上来吧。”
不一会,五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汉子便被士兵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这些人有的低着头满脸灰败.一言不发,有的则朝屋内众贼将怒目而视,旋即破口大骂起来。
“南贼!奸贼!逆贼!”
“尔等腌臜之徒,目无朝纲.祸乱天下,岂知天理昭昭,朝廷迟早会将你们这些贼子诛杀殆尽!”
听见这番骂街之语,保乡军大小军官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眼神中闪过浓重的杀意,有几个脾气火爆的都统“噌!”的一声抽出佩刀,只待前将军一声令下,便将这狂徒捅个透心凉。
前将军马户不善言辞,眼下也并没有兴趣与其对骂,只是面无表情的赞了一声“好胆”后,沉声道:“给我砍了!”
话音未落,一名离得近的都统便疾步冲了上去,挥手便是一刀,那叫骂声瞬间戛然而止。
“汝等皆是孙传庭的亲兵,自然对川境军务了如指掌,可有人详说于本将军听听?”
马户冰冷的眸子在地上那具尸体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那员最为健壮.面不改色的汉子身上,这时,便有军官低声道,今日便有五名游骑兵死于其手。
“要杀便杀,无可奉告。”
瞧见这名独耳贼将正在上下打量自己,李义隆却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
“好汉子。”
游骑兵的骁勇自然无需多说,此人竟连杀五人可见其绝非等闲之辈,马户乃是草莽出身,平日里最佩服就是这种猛士,而见到此人刀架在脖子上依旧毫无惧色,心中不禁升起爱才之意。
“你可愿加入我保乡军,为大将军效力?”
但回答他的只有两个字“呵呵”,不过马户也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并未恼怒,若是不够硬气的家伙,他还看不上呢,而眼见从这些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他便挥手示意先将其带下去,交给军部派遣的运俘人员。
“前将军,此役过后,孙传庭定不会再轻易与我军野战,多半会龟缩泸州城内,玩据城而守那一套。”
俘虏被押走之后,一名都统稍加思索给出了自己的见解,众人听完也是微微点头。
“嗯,老子最烦的就是这攻城战。”
马户对这个看法还是比较认同的,事实上四川明军现在除了依靠天险.工事来被动防御之外,已经没有太好的办法了,不过这攻城确实很费周折,而且一个不慎就会造成很大伤亡,因此他更喜欢与敌堂堂正正的野战。
紧接着,众人又围绕如何攻泸州城进行了一番讨论,最终决定先在这绥阳县休整两日,然后再挥师北上,在将此城围困的同时截断对方的粮道.水源,至于具体的攻城战术,还需兵临泸州城下后以附近的地势.地形来参考定夺。
与此同时,南海战场上。
郑芝龙的船队于南澳岛一役中被炮台轰的损失惨重,对方岸防炮的威力和精准度超出他的想象,本来是打算用主力战舰将其压制住,然后用纵火船围住岭南水师的舰队,将其焚烧殆尽,这个战术从理论上来说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对方的船只已经躲进了岛湾之中,只要从正面杀过去即可,敌舰想逃都逃不掉。
而郑元秋之所以将自己置于这个险境之中,实际上也是一场豪赌,因为一旦那些纵火船突破炮火封锁突进海湾的话,岭南水师将会全军覆没,这里也将成为一片火海,所幸在这巨大的诱惑下,郑芝龙果然上钩了。
但由于南澳岛上的岸防炮实在太猛,郑军那数十艘风帆战舰别说压制了,根本就没法与其抗衡,无论是威力还是精准度.射程,两者都差距很大,仅仅两个时辰,郑芝龙便陆续有四艘风帆舰被炮弹击沉,那些福船.广船更是折损了数十艘之多。
至于数量最多的纵火船,也迎来了郑元秋舰队的猛烈打击,尤其是火力全开的忠勇和奋武两艘大船,数量繁多的舰炮直接能将面前扫出一片真空区域,由于战斗烈度太高,就连炮管也变得烫不可触。
无奈,郑芝龙在南澳岛海域损失了大小船数百艘后只得撤退,实际上,此人认为己方虽然损失惨重但岭南水师也是强弩之末,只要继续猛攻是有很大可能将其拿下的,但没办法,郑军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许多海盗.海商都挂靠在郑芝龙的名下,小的有十几艘船,大的多达数百,眼下再打下去自己的家底都快没了,这些人能没意见吗。
如果是尽占优势的情况下,郑芝龙当然有足够的威望能一言九鼎,但这场仗打了好几天却根本没太大战果,别说歼灭岭南水师了,就连人家的大船也只是侥幸击沉两艘而已,南澳岛一战中,己方更是损失惨重,这种情况下,许多人已经有许多人对郑帅颇有微词了。
郑芝龙杀了几个率麾下船队准备溜走的家伙,才终于将这股不好的势头压了下去,但光杀人是不行的,根本解决不了实质问题,于是此人只好将麾下大小头目唤来,对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商议,主要是围绕着“战”与“和”这两个字。
同一时间,湖广地区的保乡军已经接连攻占了宝庆府数县之地,在此期间竟然连一场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平贼将军左良玉的战略计划就是以“空间换时间”,反正绝对不能与这南贼野战,至于拿换来的“时间”干什么,那自然是从圣上手里骗赏。
此人现在对明廷的信心越来越弱,甚至逐渐萌生了自立山头的想法,毕竟看这架势,关外鞑子和岭南徐贼都不是官军能对付的,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如果他左良玉也反了,占一宝地学那徐贼当个坐寇,未必不能创就一番基业。
由于左军的军纪实在太差,宝庆府当地黎庶被这些兵痞祸害的不轻,听到“左爷爷”的大名跟见了活阎王差不多,腿都软了。
这也直接导致保乡军在占领区根本没有任何阻力,当地老百姓一看这些汉子是打左良玉的,顿时喜极而泣,无数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冲到这伙天兵的营外,抹着眼泪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只求军爷为自己做主。
老百姓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南贼还是什么东贼.西贼。
反正只要不是官军就行!
第335章 暴怒的朱由检
大明,紫禁城。
近日朱由检的心情非常不错,不仅胃口大增,从往日的一日二餐升级到了三餐,隔三岔五还得吃个夜宵,就连呈灰白色的双鬓也长出了几缕黑发,整个人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好似枯木逢春一般。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官军在湖广的战事进展非常顺利,堪称势如破竹,南贼虽悍,但在大明的平贼将军面前却只能抱头鼠窜。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圣上一爽之后,百官自然也很爽,谁愿意每天活的战战兢兢啊。
一时间,明廷上下的氛围变得非常融洽,上朝时,崇祯皇帝的包容性和忍耐性也强了许多,有些犯了小错本该挨板子或是蹲大牢的官员,也得以沐浴浩荡皇恩,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刻,朱由检正在御书房内批复奏折,正在对眼前这道从边镇发来的折子进行审阅,里面的内容也直接,言称当地的火炮严重不足,别说红夷大炮了,就连碗口铳等小炮也难堪一用,希望朝廷能拨点火炮过来,实在不行拨点上好的铁料和匠人也行。
“唉...”
崇祯皇帝长长一叹,他当然知道火炮乃是军国力器,重要性无需多说,但自从广东沦陷,佛山.澳门被南贼控制之后,朝廷便失去了重要的火炮来源,以往,广东巡抚每岁能交给朝廷大小炮七八百尊,现在是连一个都没有了。
实际上,内地不是造不了炮,只是技术和材料都有一定差距,产量和品质自然与佛山造或葡人造无法比拟。
近来,类似这种折子朱由检便已经收到了十数道,全都是问他要炮要铁的,可朝廷现在也没啥太好的办法,只能派钦差到福建那边,看看能不能让当地巡抚通过海贸等手段,从夷人手里弄些好炮。
也不怪崇祯皇帝对那南贼恨之入骨,要知道官军的行军锅包括御膳房的炒锅一直都用的是“佛山造”,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广锅”,由于这玩意现在被南贼给垄断了,导致御厨都在私底下抱怨,再这么下去万岁爷连炒菜都吃不上了。
当然此话难免有些耸人听闻,区区铁锅而已,又不是什么技术含量特别高的东西,对正经铁匠来说并非难事,只不过这做工精良.受热均匀的广锅大家用惯了而已。
就在朱由检琢磨如何回复这道折子之时,却有小太监在门外低声叫道:“陛下,四川巡抚发来密奏。”
“哦?快呈上来!”
崇祯皇帝精神一振,心道莫不是双喜临门?孙传庭正与自贵州而出的南贼交战,想来应该应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但兴冲冲的将这道折子打开之后,里面的内容却顿时让此人五雷轰顶。
被他给予厚望的孙总督竟然在遵义府被南贼击败,五万官军被人家杀的落花流水,跑到庐州府后仅剩三万余人...
据称,就连孙大人也差点当场被擒,其麾下的亲兵折损许多。
于是,在小太监惶恐的目光中,只见圣上先是沉默良久,随即颧骨上的肌肉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牵动眼角和嘴角,整个面孔顿时变得狰狞无比,呼吸也是又粗又重。
“可恨!”
朱由检勃然大怒,这密奏上的内容超乎了他的想象,更破坏了他这段时间的好心情。
“昔日,这孙传庭还给朕夸下海口,说什么三万精兵便可平贼,结果呢?”
“朕还给他从陕豫二地增派了三万兵力,没想到竟换来这个结果!”
崇祯皇帝面色铁青,将这封军报三两下撕了个稀巴烂,然后瞪着通红的双眼锁定了那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小太监。
“你说!”
“这孙传庭该不该死!”
小太监被吓得浑身打起了摆子,此时哪敢搭话,只得一个劲的磕头,嘴里磕磕巴巴的念叨着陛下息怒。
所幸,朱由检没有太过为难此人,只是冷哼一声对其厉声喝道:“立刻让众阁臣来见朕!”
“小的遵命!”
听到这话,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御书房。
过了半晌,七八名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袍的各部尚书.大学士步伐匆匆的入了宫,众人一见面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显然是各怀心事。
圣上这么着急将阁臣都唤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道这事跟自己有没有瓜葛。
“臣等参见陛下!”
朱由检闻声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四川战事失利,孙传庭败了,尔等可知?”
“什么?”
众人听见这话皆一脸吃惊,次辅程国祥连忙拱手道:“臣斗胆,敢问那折子如今在何处?”
崇祯皇帝冷冷一哼,旋即表示已被自己撕了,桌案上那堆纸屑便是,于是乎,众阁臣只得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七手八脚的将那封密奏再次拼接起来,经过好一阵辨认,这才得知了其中的内容。
“陛下,孙传庭入川这么久却毫无建树,与贼首战便遭大败,可见此人无能透顶,简直有负皇恩!”
首辅温体仁是个老官油子了,察言观色的本领相当高超,对当今圣上的脾性极为了解,浑浊的眼珠子略微一扫,心里便已明白了该说什么话。
“不错!臣建议将这个孙传庭押回京师问罪,换个更有能力的人赴川抗贼!”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至发立刻补刀。
这两句话算是说到朱由检心坎里去了,与其想法不谋而合,因此也让他的火气消了三分,不过这时,东阁大学士周延儒却眉头一皱,反驳道:
“两位大人此言缪矣,孙传庭败了乃是事实,其能力如何暂且不论,但若是将其下了,又该从哪再找个有能力的人来替换?”
“况且,南贼若是趁此时机猛攻泸州等地,又当如何应对?”
崇祯皇帝听罢一阵纠结,这周延儒的话貌似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温体仁却是冷冷一笑,寒声道:“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