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105节

  金氏听到这里,一脸不情愿地道,“原本以为嫁到宫里是大好事,父子哪有隔夜仇嘛?现在一看,连太子都不受宠,更不要说太子妃了,以后咱家闺女指不定要遭什么罪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万贵妃不就是个妃子吗?都说了,当皇帝的后宫三千佳丽,怎会为了一个妃子,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顾?世间真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吗?”

  张峦冷声喝斥:“宫里边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少打听……不过,延龄和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只要那万贵妃一日不死,就算咱家闺女嫁到东宫,也是去找气受的……甚至说不定几时太子就成了什么王爷,而太子的名头却换到别人家去了。”

  金氏听了不由有些紧张,问道:“那……要是万贵妃一命呜呼,太子的位子就能稳固了?”

  “差不多吧。”

  张峦把他打听到的情况告诉妻子,“民间都在传,说是当年万贵妃把太子的亲生母亲给杀死了,甚至还想除掉太子,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眼看万贵妃病重,为免除后患,她会让太子过好日子?”

  金氏苦着脸道:“一个宫里身份显赫的贵妃,还有皇帝看重,就算是病情稍微严重些,但有那么多堪称杏林国手的太医问诊,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张延龄笑呵呵地道:“娘,你知道万贵妃其实今年已经年近六旬了吧?她可比当今皇帝足足大了十七岁。

  “你想想啊,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女人,随便生点什么病,有何稀奇的?

  “再者说了,要是太医治病救人真的有民间传说得那么玄乎,宫里边的贵人也就不用一个跟一个几乎都只活到四五十岁就挂了,有的甚至一出生就没了,可见那些太医医术没什么了不起,甚至可以说其中不少都是庸医……他们根本就不敢为病患开稍微冒险些的药,拖着拖着人突然就没了!”

  “啊?”

  金氏脸上满是惊诧之色,似乎很难理解站在医生这个行业顶端的太医,居然会有儿子说的那么不堪。

  张峦气恼地道:“行了,行了,不管别人医术如何,都比你老子强!事情咱就先聊到这儿,就此打住吧!”

  随后冲着金氏喝斥:“咱闺女现在还是太子妃,我也是鸿胪寺卿,该懂得分寸,你要是再啰嗦信不信……”

  金氏看丈夫似乎真的生气了,赶紧把木盆收拾好,转身离开。

  等金氏走远了,张峦才略显颓唐地坐了下来,摇头叹息道:“延龄,希望一切都如你所言吧。”

  ……

  ……

  父子俩为了万贵妃死不死的事,又探讨了半天。

  过了中午,张鹤龄一步三摇地跨进家门,老远就好似耍酒疯一样高喊:“我是国舅,以后我就是张国舅啦!呕……”

  然后就趴在自家院子的某个角落,吐了一地。

  金氏听到声响跑出来,见到儿子烂醉如泥的模样,皱眉问道:“这是咋了?”

  随即张峦带着张延龄出现在前院。

  但见张鹤龄满脸红晕,醉眼惺忪,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眯成一条缝道:“娘,我出去喝酒了,我是男子汉了!”

  “混账王八羔子!”

  张峦呼喝声响起。

  张鹤龄一听,身体打了个激灵,茫然地抬起头,似乎很好奇,怎么大白天的,老父亲就在家?

  不是昨晚夜不归宿么?

  几时回来的?

  张延龄走了过去,看着摊成一团烂泥的张鹤龄,咧嘴一笑:“大哥,你跟谁喝酒了?瞧你醉成这个样子,喝的不会是假酒吧?”

  “小屁娃娃懂个球?”

  张鹤龄嘴角挂着诞液,脸上呈现醉酒后的怪异笑容,“我是跟周国舅家的人一起喝的酒,他们听说咱姐姐要当太子妃,坚持要请我喝酒,喝完还特地派人把我送回来。人家那叫一个气派,出门都带十几个随从,以后我也要像他们那样。”

  张峦抄起一边的扫帚就要上去打儿子。

  这次却被张延龄伸手给挡了下来。

  “你干嘛?”

  张峦看到小儿子阻拦,心里有些气不过,但火气好歹降了一些。

  因为他怕误伤到这个宝贝疙瘩,再出点什么状况,让家里老二重新跟老大归入一个步调,那张家复兴大计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张延龄解释道:“爹,你没听大哥说吗?是周国舅家的人请他喝酒……这算是正常的人情交际,您不去,大哥代表咱们家去还不行么?”

  张峦将笤帚直接丢在地上,扁扁嘴道:“什么周国舅,我压根儿就不认识。”

  “有了大哥探路,以后不就认识了?”

  张延龄笑了笑,介绍道,“周国舅,顾名思义,乃宫中某个贵人的兄弟,具体点就是周太后的娘家人。大哥,不知是庆云侯家的还是长宁伯家的人请你?又具体是谁请你?年长的还是年轻的?”

  周太后有两个弟弟,分别是成化十七年进封庆云侯的周寿,以及成化二十一年封长宁伯的周彧。

  张鹤龄一脸迷糊,大概是酒还没醒,仔细琢磨过后才道:“他们叫那个人侯爷,人挺老成的。”

  张延龄点了点头,道:“那就是庆云侯……以后咱们两家少不了走动。毕竟都是外戚,又是周太后亲手点的姐姐做太子妃,我们两家关系也算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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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事到临头

  张鹤龄被张峦勒令进屋去醒酒,其实就是去睡觉了。

  听到房间里很快便传来呼噜声,张峦嘀咕道:“这周国舅家的人,怎主动找上门来了?他们请你大哥喝酒,不知有何用意?”

  张延龄笑着问道:“那……爹,你是不是希望,他们请的那个人是你?”

  “胡说八道!”

  张峦老脸一红,似乎是被儿子说中了心事。

  “不过也对,从辈分上来说,父亲跟庆云侯和长宁伯才是平辈,他们要请也该请你才是,今天算是误中副车了。”张延龄道。

  张峦掐指一算,皱眉道:“不对啊,你说错了吧……他们是太后的亲弟弟,比起当今陛下还要高出一辈,怎能算与我平辈相交?”

  一个是当今皇帝的舅舅,一个则是皇帝的亲家公,论辈分还真不一样。

  张延龄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说,父亲以后就是国丈了,也算是外戚,身份上可以跟他们平起平坐,毕竟父亲将来也是有爵位的人,咱各论各的……”

  张峦咽了口唾沫,摇头道:“不敢想,不敢想哪!现在你姐姐嫁进宫的事都还没个着落,你居然想着我封爵的事情?就怕天底下没那么多便宜可占。”

  张延龄道:“只要太子登基,父亲的爵位就有着落了,当然也要看父亲在士林中声望如何。国丈封伯,甚至是封侯、封公,一代代传下去,乃约定俗成的惯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打破。”

  “延龄啊,你怎么尽帮为父想好事呢?况且就算是有了爵位,那也是你大哥继承,不是你的。”

  张峦的话显得非常坦诚和实在。

  你说你一个家里的老二,虽然是为父的心头肉,可问题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那个大哥再怎么无能,那也是家里的老大,以后家中产业什么的,还是要靠他来继承。

  张延龄笑呵呵道:“没事,我自己想办法,总之一切都会有的。”

  “嘿,你还自己想办法……”

  张峦听了不由翻了个白眼,又嘀咕道,“周家的人到底想干嘛?”

  这话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就是在暗示,儿子啊,你快帮你爹分析分析,周家的态度是不是意味着你姐姐嫁进宫里没啥问题了?

  张延龄则好像没听到一般。

  周家跟张家的渊源……

  以前是两条道上的人,可以说彼此毫无关联。

  但以后。

  那关系可就紧密了。

  什么张鹤龄跟周寿争土地,双方大打出手……周彧跟他张延龄一起做生意,欺行霸市,结果反目成仇,两家械斗不止……

  要说弘治朝最不消停的外戚,周家堪称第二,只有张家能数第一。

  也是周家老太太活得比较久,几乎庇护了她那两个不肖弟弟一整个弘治朝,才会出现两大外戚争锋的场面。

  当然现在只是个开头,以后两家合作又互斗的日子还长着呢。

  ……

  ……

  正月初八。

  通政使司衙门。

  今天是通政使司年后第一次通气会。

  沈禄早早就来到衙门口,本想趁着人都还没到齐,进去拜见李孜省,问问有关自己大舅子一家的事。

  结果却被人挡在了门外。

  不多时,闻讯出来的左参议陈琬把沈禄请到了一边。

  “我想进去拜见一下李侍郎。”沈禄解释道。

  在沈禄看来,陈琬是从公廨里边出来的,应该知道现在李孜省闲不闲,是不是有空暇接见他。

  陈琬道:“李侍郎正在跟陈通政一起说事,关系到紧急公务,怕是要说一阵子了。”

  左通政使陈政,乃通政使司二把手,仅次于李孜省的存在。

  陈琬把陈政给搬出来,意思是告诉沈禄,你只是个通政使司经历,人微言轻,有事也轮不到你进去说。

  “对了,汝学,听说你的一个内兄,成功把自家女儿选上了太子妃,马上就要跟东宫结亲了?”

  陈琬突然笑着问道。

  沈禄很好奇,这事你都知道?

  陈琬看出沈禄神色不太对,笑眯眯地解释:“也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如今银台司内都在说这件事,看来你在背后筹谋不少啊……若你这位内侄女当上太子妃,以后老弟你可就前程似锦,贵不可言了。”

  沈禄面色带着几分惭愧,摆手道:“在下岂敢做那妄想?其实就是……去应选了一下,谁知稀里糊涂就选上了。”

  他可不敢提有关李孜省在背后相助之事。

  但他不说,陈琬岂会不知?

  就凭你沈禄,凭什么把自己婆娘的一个侄女给安排进东宫当太子妃?背后能没有李孜省的身影?

  陈琬叹道:“可我又听说,本来这两日东宫就该行大婚之礼,却因故延迟了,看来有些事做不得准。此等时候,你已然是众矢之的,在旁的地方倒还好说,但在银台司内,你还是要低调些为好。”

  “这……”

  沈禄更加汗颜了。

  对方这不是明摆着发出警告:李孜省现在不想见你,最好你也别进去打扰。虽然我陈某人不知道你们背后有什么联系,但一点人情世故我还是能看懂的。

  “来日大祀于城外,李侍郎为此操碎了心……据说陛下这两天一直在问钦天监的人,明天会不会起大雾……说起来也真让人唏嘘不已,这起雾与否,难道真的会影响到明天大祀之事?”

  陈琬面带疑惑之色,他也在仔细观察沈禄的反应,试图从沈禄细微的神色变化中找出些许端倪。

  沈禄一听,顿时明白过来。

  跟以往两次李孜省的地震谶言直接公之于众不同,此番有关初九这场大雾的预测,皇帝并没有对外宣扬,事情只是在极小的范围内传播,且每个人都保持缄默,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看起来区区一场雾,跟地震尤其是泰山地震的影响力根本没法比。

  但从皇帝的角度而言,李孜省谶言这场雾跟他爱妃万贞儿的死活休戚相关,哪怕是那些对李孜省恨之入骨之人,得知有关这场雾的谶言后,也不敢随便外泄,以此来向李孜省施加压力。

  这要是真起了雾,万贵妃恰好又死了……皇帝在伤心时得知民间都在传扬这件事,那还不派人细查?

  最后查到消息外泄的源头,那此人也不用活了。

  沈禄作为知情人之一,此时也只能三缄其口,摇头叹息:“可能最近天气不太好,灾害频频,陛下心有忧虑……也可能是陛下偶感风寒,经不起雾气的湿重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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