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126节

  皇帝就是病了,且是心病。

  咱这位情根深种的陛下因为爱妃之死,现在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身体能好那就怪了。

  万安小心翼翼地道:“最近朝中有人提出,要联名上奏请陛下以太子在文华殿问事,您看……”

  这又是在试探。

  一来是打探清楚李孜省跟东宫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李孜省屡屡出手偏帮太子,让人搞不清楚他的立场,需要谨慎对待;二就是探听现在皇帝对太子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皇帝自己不想问事,现在太子马上就要成婚了,历朝历代,太子年长后都应该出来帮皇帝分担政务方面的压力,同时以储君的身份积累声望和人脉,不至于在新老交接中出现权力断层的情况。

  弄清楚成化帝是如何看太子的,才好决定下一步行止,这就叫谋定后动。

  李孜省不答反问:“以万阁老的意思呢?”

  万安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点头道:“以我所见,还是……不要了吧。陛下易储之心尚未完全消除,此时提这件事,难免会让陛下动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显而易见,如果李孜省要支持太子,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说出来,毕竟又不需要他亲自出面,自有人冲锋陷阵在前。

  现在他态度暧昧,那就说明李孜省并不赞成太子出来视事,至少目前其还没有完全站稳立场,对易储之事也持观望态度。

  李孜省笑而不语。

  意思是,我可没对你进行指点,只告诉你随着你的心意行事,其实就是变相告诉你,还是维持当下的局面比较好。

  不要以为现在太子那边翅膀上长了几根羽毛,就以为翅膀硬了可以飞了,还差得远呢。

  “但要是……”

  万安再次作出刺探,小声问道:“若此时,有人如此上奏的话,会不会令陛下厌恶呢?”

  我不提,完全可以让政敌来提啊。

  有些人自诩清流,整天指责这个弹劾那个,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如果这会儿让他们去提,犯忌讳的事让他们去做,不就达成了打压异己的目的?

  李孜省感兴趣地问道:“你还能左右他人想法不成?”

  万安微笑道:“这朝堂上,有些人就是喜欢争。若是我这边有迹象表明要做什么,他们立功心切非要抢破头……其实有时候只需要稍微放出一点风声,有的人就会不管不顾……都是一群耿直之辈,拦是拦不住的……”

  “还是万阁老手段高妙,佩服佩服。”李孜省拱手道。

  万安再次用征询的口吻道:“那……您看这份名单上的官员……”

  李孜省挥了挥手,笑着应道:“能用则用。哦对了,这边要通知万阁老一声,吏部刚升了一位右侍郎上来,乃南京翰林院的徐学士。”

  “听说了。”

  万安捻着颌下胡须,笑道,“昨儿他刚到京,还没到我府上投递拜帖,不过料想今明两天就能见到了。他在南京被闲置多年,怎就得到李仙长您的垂青?”

  李孜省义正词严:“没啥特别原因,就是听说他在南京翰林院任上做事卓有成效,乃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调他回京城叙用罢了。”

  “哦。”

  万安瞬间又明白了什么。

  你李孜省特地跟我提及这个人,就是在明确无误地告诉我,这是你的人,让我特别照顾一下。

  这可真是你说一句,我理解十句。

  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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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投石问路

  这天下午,张家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乃张峦的胞妹,也就是张延龄的姑姑徐张氏,她借着回娘家的由头,来到张峦在京城的府宅,还带来一点女人用的东西,说是要给张玗做一身嫁衣云云。

  兄妹之间多年未见,但毕竟徐张氏已嫁为人妇,有些事张峦不好参与。

  稍微寒暄后徐张氏就进内院跟金氏聊天去了,把张峦晾在前院。

  张鹤龄和张延龄则好像两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看着张峦在院子里瞎溜达。

  张鹤龄期冀地问道:“爹,姑姑来,也没说给个压岁钱什么的,我一会儿去讨点回来花花咋样?”

  “就知道钱。”

  张峦喝斥道,“不是跟你二弟做买卖去了吗?看到银子了没?”

  “银子没看到,倒是听了一耳朵……说是有五千两,但银子没送来啊,还说不让挪作他用,爹,你管管老二吧。”

  张鹤龄提到这个,更加不满意了。

  经过大儿子提醒,张峦才想起自己的小儿子足智多谋,可以帮他参谋,当即板着脸道:“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老二,你跟为父进屋来。”

  随后在张鹤龄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张延龄被叫进正堂。

  “儿啊,你给爹好好分析分析,你姑姑这会儿回娘家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姑父他自己不来,让你姑姑登门,分明是不给咱老张家面子……我本来还想跟他提提有关照顾河间府官员的事,他没来难道我还得跟你姑姑说吗?”

  张峦显得很困惑。

  张延龄道:“人家徐学士怎么说也是朝中重臣,知道咱们家里要出一位太子妃,这会儿先绷着,不肯纡尊降贵,你也拦不住啊。”

  张峦皱眉问道:“这么说来,他还是瞧不起咱?”

  “爹,这官场上的事,没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面子那都是次要的问题,不要总以脸面的高低来断事。”张延龄道。

  “唉!”

  张峦叹息道,“以前被人轻视惯了,有些习惯着实难改。不过经你这一说,为父似乎是明白过来了……要是你姑父真轻蔑咱们家,也不会刚一到京,就让你姑姑回娘家来看看。这分明是在向我示好啊。”

  张延龄道:“爹,这样一来,你不就看懂了吗?或许他还想投石问路呢……想让咱帮他在李侍郎那儿铺铺路,帮他说说好话!”

  张峦奇怪地问道:“他自己去拜见李侍郎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咱帮忙铺路?”

  张延龄叹道:“爹啊,这位徐学士,当年因为结交权贵,可是受了很大的挫折,几年不得提拔,到现在还因为跟黄姓太监的往来被人说他做事不检点,不知廉耻心为何物。

  “如今苦尽甘来,好不容易返回中枢,这会儿是他最爱惜羽毛的时候,如何轻易敢招惹方士出身的李孜省?”

  ……

  ……

  徐张氏在里屋会过嫂子,随后出来与张峦作别。

  而张峦则让徐张氏进到自家堂屋,让两个儿子立在一边,大概是想要跟妹妹说说,有关今后跟徐琼多多往来的事。

  现在不管徐琼是否要求着他,他至少想跟徐琼维护好关系,毕竟朝中就这么一个当大官的亲戚,人家拉不下脸来,他自然要觍着脸上。

  “兄长,不是做妹妹的说你……”

  徐张氏一副雍容华贵的仪态,不紧不慢地道,“在应天时,我就听说你依然不事生产,总想着考科举一步登天,大宅那边本就瞧不上咱们家,到后来索性连钱都不肯借了……你越是这样,让做妹妹的心中越是焦虑不安。”

  张峦一听,好你个妹妹,进我家门,就是为特意教训我而来?

  “这不都过去了么?你也看到了,如今家里啥都好,放到以前你可敢想象?还不是多得为兄我的努力才有今天一切?”

  张峦虽然心有不悦,但还是尽量为自己辩解。

  张延龄则在一边偷笑。

  还是当妹妹的说话一针见血,也怪不得人家,谁让这个姑姑因为你张峦的投机主义思想,嫁人当小妾吃了半辈子的苦呢?

  徐张氏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想着把自家的女娃嫁入豪门……先前的事自不必说,如今就单说丫头的事,嫁到宫里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市井小民之家听说甄选太子妃,也没说挤破头,那豪绅大户更是早早为自家丫头定下婚约,以防被皇家人觊觎……你倒好,一门心思往前凑,结果还让你如愿了……”

  张峦皱眉不已,打断妹妹的话道:“明如,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把闺女嫁入东宫,还嫁错了?”

  情急之下,张峦直接把妹妹的闺名给叫出口。

  如此也让张延龄知道,原来这个姑姑在没出张家门前,叫作张明如。

  徐张氏摇头道:“你的事,当妹妹的哪里敢说三道四?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张峦那叫一个不自在,抓耳挠腮,脸上全都是尴尬与羞恼。

  本想跟妹妹好好说说跟徐琼的联谊之事,现在妹妹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肯定是没法再开口了。

  “两个小的,倒是一身机灵劲儿,不知课业如何?如今可是准备应县考?”张明如随即将目光落到张家兄弟身上。

  张鹤龄比较实在,问道:“姑,啥叫县考?”

  张明如一听翻了个白眼,又瞅了兄长一眼,不屑道:“你自己考取了生员,没惠及家人也就罢了,怎连两个孩子都不好好教导?都说这学业上的事像根儿,根基不牢做什么都不行……看来他们没学你一点好。”

  “够了够了!”

  张峦气得浑身发抖,直接站起身来喝斥,“多年不见,你好不容易才回娘家来一趟,为兄还得听你百般指责,数落我的不是……感情你现在春风得意就瞧不起为兄了?你家那位,虽已是吏部侍郎,但还不是外边名声臭大街的李孜省给提携的?

  “你知道李孜省为什么不选别人单单提携他吗?还不是为兄我在背后运筹?有什么好嘚瑟的?”

  张延龄又在暗笑。

  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姑也算是毒舌技能全开了,这话还没说上几句呢,就把张峦的自尊心打击到体无完肤,然后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

  张明如道:“官场上的事,我也不想管,我现在就想让自己的孩子好好读书,将来不走我们张家的老路。

  “本来我还打算带孩子过来看看,但孩子刚到京城便拜了一位颇具名望的先生为师,一时走不开……哼,看你这样,我还不如不回娘家来。”

  张峦羞恼地道:“嫁出去这么多年,嘴还这么碎。难怪不如你妹妹过得好。”

  张延龄急忙劝和:“爹,怎么能这么说姑姑呢?其实您平时也常跟我们念及姑姑的好?还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现在姑姑来了,咱就多跟她亲近亲近,以后大家伙儿都在京城,往来也方便,想来联系也会更加紧密。”

  “嗯!?”

  张明如本来没瞧得上张延龄,或许是觉得,家里有什么事也应该是老大张鹤龄出面撑着才对。

  所以当发现张鹤龄不是块好材料后,就没再往张家老二那边看。

  现在听了张延龄的话,她多少留心了一些。

  张峦气呼呼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姑姑跟家里早就没关系了。延龄,要记得咱张家的祖训!”

  张延龄一怔,咱张家还有祖训?

  爹,不是你临时编的吧?

  但见张峦在那儿一本正经地道:“为父最瞧不起那些忘恩负义之辈!”

  张明如一听,怒极反笑,也跟着站了起来高声喝问:“什么恩?什么义?是,咱爹走得早,但你这个当兄长的养过我们几年?当时还不是靠父亲留下的家产养活一家子?

  “当时张家靠着本家大宅那边的名望,也不算是小门小户吧?明明我可以去给人当正妻,你非要让我嫁去豪门当小妾!当时那人的岁数都能给我当爹了,你知道吗?”

  或许是张明如当了徐琼的妾侍后,没少受苦,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娘家省亲,肯定是要找这个利字当头的大哥好好发泄一通。

  张峦被张明如突然这一爆发,给彻底整不会了,他本来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妹妹,此时只能强行争辩:“让你嫁进豪门大户,是为了让你飞上枝头当凤凰,不至于受苦受累……贫贱夫妻百事哀,难道你想一辈子当只草鸡吗?”

  张明如一脸坚决之色:“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张峦顿时哑口无言。

  兄妹二人重新坐下,但似乎已没有了平心静气谈合作事项的空间。

  张延龄干脆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姑姑要留下来用饭吗?”

  “不吃了。”

  张明如道,“气都气饱了……再说回去晚了,指不定怎么被人嚼舌根呢。延龄,你送姑姑出去。”

  “我?”

  张延龄指了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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