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兴急忙而来,身后紧跟着陈喜。
二人都在帮梁芳打听黄山云母的下落,而陈喜身后还跟着一人,乃最近几近失宠,甚至连宫门都进不去的邓常恩。
“梁公公,我等都在努力打探,不过邓仙师说已有些许眉目,这不就将他请过来了么?”
韦兴脸上带着几分欣慰之色。
通过找陈喜,再找到邓常恩,总算在找寻黄山云母这件事上有些眉目了。
梁芳急忙过去施礼:“邓仙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邓常恩笑道:“梁公您客气了……贫道前来,是将自己所知的一些消息,如实相告,希望能对找寻望远镜原材料之事有所帮助。”
“请说。”
梁芳很高兴,两眼放光,显然是满怀期待。
邓常恩道:“贫道先前听人无意中提及望远镜乃是用黄山云母制成,虽未亲眼所见,但以旁人口述,其镜片材质似跟琉璃有几分相似。”
梁芳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点僵。
让你帮我打听黄山云母的下落,你居然说材质像琉璃?
玩我呢?
韦兴道:“梁公公,是这样的,本来邓仙师提到琉璃,我等也不觉得二者有何关联,直到负责前往西北送望远镜之人……暗中将东西交给我等,待详细看过后,似乎证实了邓仙师的猜测。”
梁芳皱眉不已,问道:“你们亲眼见到望远镜了?”
“是的。”
韦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乃通过锦衣卫指挥佥事章瑾所见……章佥事说,回头要到公公您府上拜会。”
“好歹他还有点良心。”
梁芳听到这里,稍微有些欣慰。
皇帝派谁去西北前线送望远镜,连梁芳提前都没得知消息,不料皇帝最终还是选了个梁芳的老熟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如今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的章瑾。
这个人有说法。
章瑾本是靠贿赂皇帝和权贵,获得晋升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资格,但其能力不行,被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强行把任命给按了下去,一直到怀恩被成化帝放逐,章瑾才又通过给梁芳等人行贿等方式,获得晋升,终于拿下了向往已久的执掌北镇抚司的权力。
而这次皇帝为了保密,特地从北镇抚司秘密抽调锦衣卫前去边关送望远镜,而作为北镇抚司老大的章瑾为了巴结梁芳,暗中把望远镜交给邓常恩等人查看。
邓常恩道:“既证实望远镜的镜片就是琉璃制成,其实就不必大费周章找寻什么黄山云母了,只需让人烧制琉璃便可。京城之地,作坊众多,要找一批烧制琉璃的工匠,并非难事。”
梁芳气恼道:“此事确证了,是吗?”
“是的。”
韦兴笃定地道,“东西已看过,的确是琉璃无疑,据说那东西还不太牢靠,一旦摔到地上就会粉碎。”
梁芳还是比较严谨的,再次问道:“那你们怎知道那东西不是黄山云母?要只是琉璃,为何会如此金贵?以前可没听说有谁能以琉璃制出这东西来。”
邓常恩解释道:“梁公公,要么怎么说物以稀为贵呢?想来是有人通过研究琉璃的特性,发现这玩意儿能制成望远镜,而东宫却谎称此物乃黄山云母所制,实有欺君之嫌。”
“啊!?”
梁芳一听,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若是自己真的可以通过烧制琉璃的方式,把望远镜给造出来,那岂不是说……真就能给太子安个欺君之罪的名头?
不过冷静过后,他又摇头道:“最多只能说是覃吉等人欺君,太子对此并不知情,因为他只是收到身边人上贡而已。或许覃吉还会把事赖到送给他望远镜的人身上,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韦兴笑道:“不管怎么样,也会影响东宫的声誉,您觉得呢?”
梁芳看了看在场三人。
这三人其实立场各异,但有一点,他们跟太子之间都没什么交情,在易储这件事上,的确可以拧成一股绳。
但显然一切都建立在他梁芳充当排头兵的基础上。
若是回头易储之事出现变故,相信连韦兴在内,都会立即跟他撇清关系,甚至还可能势不两立。
这就是与这群人相处的逻辑。
“黄山云母……琉璃……到底哪一种说法才是真的?”
梁芳对此还是不太放心。
邓常恩自信满满地道:“贫道已找人,先行烧制,的确已烧出与那望远镜材质相当的物件儿……或许过个几日,就可以把东西造出来。”
“是吗?”
梁芳一听非常激动。
竟真被你这个神棍给捣鼓出来了?
不对!
应该说是差不多捣鼓出来了!
现在外边都说你邓常恩是个江湖骗子,看来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去寻你,却偏偏去找李孜省那忘恩负义的混账王八羔子?
邓常恩随即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梁芳查看。
梁芳拿在手上,对着半成品的玻璃片看了良久,又竖起来看远方,最后摇头:“这也不能把远处的景致拉近啊,再则说了……这材质未免也太过浑浊了,能看清啥?”
韦兴道:“敢问梁公公,真找一块黄山云母回来,材质能比现在这个更好?无非是需要再打磨或是修整……”
“原理呢?你们可知悉?”
梁芳还是信不过眼前这群人。
看似是一群诸葛亮,但实际上还不如一个琉璃匠。
韦兴笑道:“邓仙师已看过那望远镜的构造,还怕造不出来?梁公公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一个月之内,定能造出来……且想要多少有多少。”
求订阅、求月票!谢谢!
第213章 关键点
梁芳作为事件当事人,对眼前这三个自诩诸葛亮的家伙并不是很放心。
但现在自己手下头号干将韦兴都这么言之凿凿,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底还是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毕竟对于陈喜和邓常恩他还没信任到可以将小命都托付的地步。
把陈喜和邓常恩送走后,梁芳对韦兴嘱咐道:“你记住,黄山云母还是要找的,南京和广州那边也要通知到位,往黄山去的人更是一个都不能少。在此前提下,才去造什么琉璃……出现偏差谁都承担不了责任。”
韦兴诧异地问道:“公公,您是对邓仙师不放心吗?”
“诚然,他以前是有些能耐,但最近几个月,他跟李孜省斗法没一次赢过,让人怎么信任?再则说了,就算那东西是琉璃,一定能造出一模一样的来?”
梁芳根本就瞧不起每逢大事就躲开的邓常恩,尤其是看不上对方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迷之自信。
这件事关乎到的是他梁芳的前途甚至小命,邓常恩事办不成也不会有大的惩罚,头一缩又不知躲到哪儿去了,等风声一过又出来招摇撞骗,梁芳不想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个方士身上。
韦兴点头:“该办的事情自然是一件都不会少,但眼下已问过徽州在京商贾,竟没一人听说过黄山云母,”
“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那太子又是如何得到的?凭空变出来的吗?”
梁芳连续追问,言语间满是气恼。
韦兴耸耸肩道:“所以我们才有理由怀疑,是否太子那边找到人,暗中用琉璃冒充什么黄山云母制造望远镜?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把覃吉给……”
“事情还远未到铤而走险的地步。”
梁芳虽然有些意动,但还是怕因此而触怒皇帝……想来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覃昌、韦泰等人都会迫不及待出手,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他,但这里梁芳还是不忘给自己加戏,出言威胁:“但那姓覃的也不会落着好,回头一准儿收拾他,哼!”
“是,是。”
韦兴唯唯诺诺,但心里却不以为然。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瞻前顾后?趁着手头有权力,不赶紧把事情搞定,等着祸到临头被太子清算吗?
“再就是有时间的话,把章瑾给叫来。这次的事,就算我侥幸办成,对太子影响也不会太大,是该筹谋点别的了。”
梁芳咬牙切齿道。
韦兴没想到梁芳思虑那么远,这边还没解决麻烦呢,就想着发起下一波攻势?尤其还有可能触犯东厂的利益,当即谨慎地道:“作为北镇抚司镇抚使,那章瑾虽说承了您的恩德,但说到底他还是韦泰的人,会不会……”
梁芳嘲弄地道:“怀恩既去,陈准也已死,东厂现在就是没牙的老虎,你以为跟尚铭提督东厂时那般,可以为所欲为?如今区区个提督东厂太监,真有咱家手上的权力大?难道章瑾不知该往哪边靠拢?”
韦兴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陈准乃前一任提督东厂太监,他是怀恩的人,怀恩被放逐后,陈准也被皇帝秋后算账,加上他一向坚持所谓的“保清官”理念,不忍心处罚含冤籍没的官员,竟整理衣冠后自缢而亡,为明朝宦官的污浊历史带来了一丝亮色。
眼下执掌东厂的是韦泰,而韦泰是覃昌的人。
梁芳连覃昌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把韦泰当回事。
至于锦衣卫……名义上锦衣卫受由秉笔太监充任的东厂厂督指导,东厂办事一般要从锦衣卫抽调人手,但至少在成化朝,东厂对锦衣卫没有直接统辖权,锦衣卫指挥使也不需要对东厂提督太监负责。
梁芳现在就是要把一个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收为己用,以此来形成对太子的打压。
……
……
就在梁芳和邓常恩等人为了制成望远镜而各显其能时,张家上下正在准备把张玗嫁到宫里。
亲迎的日子定在二月十二,眼看已到二月初十,该准备的一切全都在有条不紊进行中。
此时京师内还有一件大事发生,那就是大明成化二十三年的会试即将在二月十五开考,会试主考官已定为兵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尹直,以及右春坊右谕德吴宽。
进入到二月后,京师内的考试氛围已经非常浓厚。
临近会试,京城的茶楼和食肆内,随时都能见到三五成群的考生。
初十这天早晨,张延龄正要出门去找柴蒙,张峦急忙把他叫到身旁。
“延龄,为父今天要去你姑父家,不是常来家里的那个姑父,乃另外一个姑父。”张峦介绍当下面临的情况。
张延龄笑问:“你这是要去见徐侍郎?”
张峦点头道:“是啊,先前你姑姑来咱们家一趟,当时没说什么,事后你姑父派人来说,到了京城咱应该好生聚上一聚,闲话下家常。可能是他拉不下脸来咱们家,还特意派了个人来府中通知,真是……生分了。”
“哈哈,完全可以理解,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出身,且人家现在已官居少宰,协助吏部天官处理官员选拔、考核和任免等事务,还拥有一定决策和执行权,可谓众矢之的。他请你去见,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张延龄笑着说道:“你想啊,要是徐姑父直接来咱们家,而咱们家又是预备外戚,外人指不定会如何看呢。既然这种情况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由父亲你去姑父家自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张峦瞥了张延龄一眼,讶异地问道:“听你这说法,倒好像很理解他?”
“咋的?你不理解?”
张延龄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小包袱整理了一下。
张峦叹道:“我是不知道见了你姑父该说些什么。自从你姑姑嫁到徐府,我与他一共也就见了两面,有一次仅是他从京城前往应天府,路过兴济时匆匆一面,那时陈尚书势力仍在,他进兴济城也是为了去见你二伯。”
张延龄笑道:“还有一次,就是给姑姑送嫁之时?”
“咳!”
张峦清了清嗓子,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不自然地道,“你不是神通广大吗?给为父好好筹谋筹谋,见了他应该说点儿什么?你说他找我去究竟有何目的?”
“爹,我又不是神仙……你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
张延龄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老父亲一把抓住,竟覥着脸央求:“儿啊,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张延龄哭笑不得,问道:“爹,你觉得自个儿有什么地方值得徐姑父破格接见呢?”
“哼,他的侍郎之位,还是为父我帮他争取来的,你别瞧不起人,行不行……好了,好了,知道是你小子的功劳,为父不跟你争……你是想说,你姑父依然跟从前那般小觑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