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199节

  “炳坤,劝你一句,哪怕我将来真的落魄了,你要投奔,最好也找个朝中的顶级文臣或累世勋贵当主人,这张家到底只是外戚,再风光能比昔日的万家风光?连万二当初不过也就是在京师闹腾得厉害,朝中事他管得了吗?”

  李孜省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看我,比那些外戚牛逼多了。

  庞顷笑道:“您说得是。敝人只想为您办事,不想投奔别家。忠仆不事二主。”

  “呵呵。”

  李孜省听了很满意,笑道,“那就拿出你的实际行动给我看看。明日在教坊司安排一桌,我要宴请新任礼部右侍郎徐琼,是该适时展现我的手段了。”

  “徐侍郎?张半仙那儿……”

  “来瞻就算了吧,要请也是我单独请。我虽登他门,但还是要避免被人知晓我与他往来,不过明天他可能会找人来我府上,你随时盯着点。”

  ……

  ……

  当晚。

  经过连续两天的奋笔疾书,朱祐樘终于把《儒林外史》的前三章给抄完了。

  张玗拿在手上看了看,道:“这似乎也没多少啊,怎么抄那么久?”

  朱祐樘道:“玗儿,我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我写字的速度就这样,这已经有几万字了吧?也不知延龄是怎么写出来的,真厉害。”

  “这你就嫌累了?”

  张玗抿嘴一笑,道,“以延龄的说法,这还只是一部书十几分之一的内容呢。”

  “啊!?”

  朱祐樘听了一阵头疼。

  张玗微笑道:“不过你字迹写得很工整,若是父皇看到了,一定会觉得你很有孝心。明日就让人送过去吧。”

  朱祐樘问道:“不等写完再呈递上去吗?”

  张玗摇头道:“你总要让父皇先过目一下,看看他是否满意。若是不喜欢的话,你继续写的话,不是白写了吗?若是喜欢,咱就继续,按照我弟弟的说法,这写说本和编戏一定要有个钩子,把看的人兴趣给挑起来。”

  “是这样吗?”

  朱祐樘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东西,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自己以前很少写这么多文字,多数时候都是在听,“延龄他懂得可真多。”

  张玗颔首道:“你回头,的确应该跟延龄好好研究一下,家里人也不知道他的那些奇思妙想从哪儿来的……

  “父亲说他可能是开了天眼,有了宿慧,母亲则说他可能在外面有名师教导。总之,我们家的人也搞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

  朱祐樘笑着问道:“那他帮你多吗?”

  “当然了。”

  张玗一脸认真地道,“他是我亲弟弟,不帮我帮谁?且他年岁小,以后还会有成长,不知最终会提升到何等高度。要是他的神机妙算能帮到你,实在再好不过。”

  “嗯嗯。”

  朱祐樘点头。

  张玗道:“明天一早你就去把书稿送给父皇吧。”

  “需要我亲自走一趟吗?”

  朱祐樘问道。

  张玗想了想,道:“若是让覃老伴代劳的话,会不会显得你不够真诚?还是亲自去为好……就趁着早课前,相信你亲自写的东西,应该会畅通无阻呈递到父皇面前吧?”

  “大概……应该会吧?”

  朱祐樘自己也没多少自信。

  以前他可不会觉得自己在宫中有多受重视。

  但如今成婚后,朱佑樘明显感觉周围人对他尊敬多了,连覃昌和韦泰这群宫中的大管事,见到他都毕恭毕敬,这放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事情。

  “那咱早些休息吧。”张玗道。

  朱祐樘脸上满是歉意:“这几天,就忙着写东西了,完全没顾上你,你没生气吧?”

  张玗白了他一眼,顾盼生姿:“夫妻间长长久久,在乎那一时一刻作甚?彰显你的孝心,比什么都重要。”

  “哦。”

  直到此时朱祐樘才明白,原来孝心这东西,有时候也是要通过手段表现出来的,不然你再孝顺没人知道有什么用?

  ……

  ……

  翌日一早,朱祐樘亲自把抄写好的《儒林外史》前三章送去了乾清宫。

  覃昌并不在乾清宫内侍奉,听到消息后自司礼监匆匆赶来,拿起厚厚一沓稿子好奇地问道:“这真是太子写的?”

  负责审稿的萧敬回道:“乃太子亲自送来,我看过了,确实是太子的字迹。”

  “啧啧。”

  覃昌翻开来粗略看了一遍,道,“乍一看,还以为是《金刚经》之类的经书,殊知竟是民间话本?太子可真是有心。”

  “印公,您是觉得……太子这是在尽孝?”

  萧敬有些不理解。

  太子敬献话本明明是耽误学习,不务正业,怎到了覃昌嘴里却是孝心的体现?若皇帝震怒,谁来承担责任?

  覃昌摆摆手,意思是不用萧敬管,随后便亲自捧着书稿进到乾清宫内殿。

  此时成化帝刚刚起床,因为这几年朱见深几乎从来不早朝,当天也没什么要准备做的事,故只是一脸茫然地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窗外,见到覃昌进来也无动于衷。

  “年老了,连觉都不像前几年那么多了。”

  朱见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覃昌,一脸萧瑟地发出感慨。

  覃昌心想,可不是么,头几年你哪一天不是夜夜笙歌?贪欢到清晨埋头就睡,直到睡到下午日落黄昏才醒转,用过膳关心下重要朝务,就又去寻欢作乐,周而复始。

  看样子还是到了现在龙体违和,再也没那精力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朱见深似乎发现覃昌手上抱着的东西,不像是奏疏,当下好奇地问道。

  覃昌笑着回道:“乃太子一早送来的。奴婢看过,乃是话本,似是太子亲笔所写,供陛下解闷所用。”

  朱见深即便觉得这件事很荒唐,但还是微微一笑,道:“太子什么时候会写话本了?写的是什么?”

  “没仔细看。”

  覃昌道,“但粗略翻了一下,似是官场中事。”

  “官场!?”

  朱见深本没当回事,但听一个从来不在朝,也不曾接触过官场的儿子,居然写出反应官场的话本来,当父亲的自然提起了一些兴趣。

  朱见深一勾手,道:“拿过来,朕瞧瞧。”

  覃昌趋步上前,将话本呈递到朱见深手上。

  朱见深最初没当回事,翻开第一页,随便看了看。

  等看完第一页,又继续看第二页,连续不缀,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拔出眼睛。

  覃昌正要凑上去问问情况,却见朱见深不耐烦地一摆手,道:“别打扰我看书……你先退下吧!”

  覃昌误以为皇帝要从话本中找到什么不合理或者说不合规的地方,挑太子的毛病,便行了个礼,躬身告退。

  ……

  ……

  等覃昌回了趟司礼监,把昨夜由几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批好的奏疏拿到乾清宫,准备跟皇帝统一汇报时,方得知成化帝到此时仍旧没吃早饭。

  “怎么回事?”

  覃昌叫来乾清宫常侍曹润询问情况。

  曹润委屈地道:“回公公,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陛下一早就拿着您进献的书稿,一直看到现在,小的几次进去问膳,都被斥退了。”

  覃昌嘀咕道:“还真是稀奇。”

  说完,覃昌轻手轻脚进到内殿里边。

  果见朱见深还坐在他离开时的软塌位置上,手上捧着书稿认真读着,时而面色阴沉,时而又做出不解状,时而又恍然,神色愉悦。

  由始至终,皇帝都目不转睛。

  似乎朱见深的情绪状态,一直都在被书稿中的内容所牵动。

  覃昌不由在想,太子所写话本,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陛下?”

  覃昌终于鼓足勇气,近前请示。

  朱见深听到覃昌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你还没走呢?”

  覃昌无奈道:“回陛下,奴婢已去过司礼监办完事情,这都又折回来了。”

  “这么久了吗?朕都不觉得……”

  朱见深一伸腿,突然赶紧示意覃昌过去相扶,这才笑着道,“哎呀,哎呀,腿脚都坐麻了。容朕缓一缓……”

  覃昌见朱见深脸上有了笑意,说话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勃勃生机,心下甚是宽慰。

  他扶着朱见深到桌前坐下,小声提醒:“陛下,早膳还没有传呢。”

  “咦,你不说朕还没发觉,这肚子不知不觉竟有些饿了。”

  朱见深摸了摸干瘪的肚皮,笑着道,“怪就怪这说本太吸引人了,看得沉溺,不知不觉竟误了早膳……等下就传上来吧!可惜啊,这册子没几页,没多久就看完了,不知后面那范进和胡屠户究竟怎样了。”

  《儒林外史》

  朱祐樘奋笔疾书,一天能抄个四五千字就不错了,以至于所写内容根本不够他老父亲看的。

  覃昌诧异地问道:“陛下,这是话本上的内容吗?”

  朱见深点头道:“不是话本里的事,难道还是朕自行编排出来的不成?”

  说着,朱见深将书稿放在桌上,一抬手道,“这样吧,待会儿你亲自走一趟东宫,问问太子,后面的故事在何处?让他写来给朕看。”

  “这……”

  覃昌有些为难。

  人家太子马上就要去文华殿读书了,你居然让你儿子耽误正常课业,改而给你写话本?

  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朱见深道:“顺带问问,这些事他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若是有原件,让他一并拿给朕看。嘿,这早晨过得可真快,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覃昌恭敬道:“奴婢为您安排好早膳就去。”

  “尽快。”

  朱见深一脸期待地道,“不知怎的,看过上面的故事后,脑子里全都是那栩栩如生的人和事,迫不及待想看到下面的内容,一时不能见,心里便痒得慌……让太子切不可耽搁,早点儿为朕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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