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敷衍地笑了笑,道,“邓仙师,您心思机敏,遇事一分析就能看出个中门道,实在让人佩服。但就算全如您所言,人家就是不认,我能怎么着?还能强迫他非造出个望远镜来不成?”
“呃……”
邓常恩听出来陈贵语气不善,当即道,“要是您能帮贫道完成此事,五千两银子,随时可以奉上。”
“多少?”
“五千两。”
邓常恩再强调了一遍。
陈贵感慨道:“还是你们修道的有钱呐,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千两银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我是丝毫办法都没有,邓仙师要替陛下分忧,制作利国利民的望远镜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咱不能勉强人啊。”
邓常恩一咬牙,道:“不但给您银子,功劳也分润给您……由您去上报!”
“哦。”
陈贵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郑重地摇摇头,“我都说过了,这事难办。你容我回头去打听打听……话说最近可真热,没到三伏天,全身都冒汗,连出去走几步路都没办法做到,实在是让人煎熬啊。”
邓常恩听出话中蕴含的意味,又急忙道:“事后五千两银子,一两不少,事前还给您五百两银子作为辛苦费。”
陈贵眉开眼笑道:“不愧是邓仙师,通情达理。好吧,这事,我会替你留心,但若办不成……你也不能怪我。”
“不会,不会。”
邓常恩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骂,好你个陈贵,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的本事跟梁芳和韦兴可差远了。
若回头我再被陛下宠信,看我怎么收拾你!
……
……
乾清宫内。
朱见深坐在榻边,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李孜省、覃昌和韦泰立在一旁,而太医院由院使章渊亲自给皇帝诊脉,旁边还站着一人,正是刚从诏狱里放出来,精神略显萎顿的刘文泰。
先前一次刘文泰因为在殿上冒犯皇帝,被下了诏狱,后来章渊等人联名保举,说是宫廷治病没刘文泰这个业务骨干不行,皇帝才特许其出来,并缴纳了一定的赎杖银,官复原职。
“陛下龙体,虽无大碍,但……病情……似乎又严重了些许。”
章渊说到这里,不由往李孜省那边瞅了一眼。
现在太医院的人最怕的就是李孜省,谁知道下一步这老小子会不会再拿太医院的人开刀?
说话办事,尤其是涉及到皇帝病情的部分,他们战战兢兢,一直在留心观察这老小子的神色变化。
“嗯。”
朱见深轻轻应了一声。
章渊又道:“药方倒是可以不用变。主要原因,可能是盛夏马上到来,陛下的龙体会有……出汗和腹泻的情况,等入秋后,一切就会平稳下来。”
刘文泰在旁作出补充:“此乃肝火旺的表现。”
覃昌期冀地问道:“那就是说,陛下龙体并无大碍?”
章渊心想,这能有啥大碍?
反正肝病就是需要养,成天不出力,最好是天天在那儿躺着,这样病情恢复就快,再或者是病死的过程就会慢上许多。
普通人家的男子得了这病,肯定没法做到在家安心静养,所以他们很快就嗝屁了。
但皇帝不一样啊,你想躺着就躺着,想趴着也没人管……
所以皇帝的病情,其实就是不断恶化之中,直到最后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这一过程相当漫长,就看何时骤然爆发了。
刘文泰赔笑道:“自然无大碍。”
覃昌闻言不由皱眉。
他很看不惯刘文泰这种“嘴脸”,心说先前你在殿上质疑新药,且攻讦李孜省的态度哪儿去了?
去诏狱走一圈,官复原职后,就变得这么唯唯诺诺?
没骨气的东西!
朱见深问道:“为什么还不换药呢?”
章渊先是一怔,随即颇为无奈地道:“回陛下,在延缓病情以及退黄之事上,李尚书所进献的药方,似乎很……管用。
“臣和太医院的人仔细查过了,这些药虽并非专司治疗肝病之用,但合在一起,的确是能起到快速退黄的功效。”
朱见深皱眉不已,问道:“也就是说,之前你们不是不用这个药方,而是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药方?”
这下章渊彻底无言以对了。
不是说我们非要服软夸赞那药方好,实在是李孜省施加的压力太大了,且那药方拿出去给别的肝病病人用……本来都等着看笑话,结果人家还真他娘的管用,想黑都黑不了。
太医院的这群人号称杏林国手,但再是国手他也怕朝中权贵啊,尤其权贵手段狠辣,随随便便就能把太医院这群国手给捏死的时候……
只有服软才是最好的选择!
刘文泰见章渊不答,也知道堂堂太医院院使太没面子了,当即走出来道:“回陛下,太医院以前有一些治疗肝病,尤其是退黄的药方,但的确未曾听闻过此药方。”
朱见深冷声道:“你们这群人,号称纵览古今医书,有起死回生之能,随随便便一方药,就能让世人延年益寿。谁知竟连治个肝病,药方都不齐备?是不是朕得的不是肝病,是肺病的话,你们就说肺病的药方知晓也不多?”
皇帝彻底动怒了。
我他娘的就是得个肝病,结果你们推说自己治肝病不擅长?
感情朕身为皇帝,得啥病你们啥不行呗?
那我还养你们有个屁用啊!
章渊道:“陛下,臣等无能,请您降罪。如今有能开出如此药方之人,臣等请他……来为陛下诊治。”
李孜省一听就恼了,厉声喝斥:“你们说这话是何意?太医院的人不为陛下治病,还指望民间大夫来不成?
“我所开只是一方退黄之药而已,剩下的不得你们盯着?怎么的,只退黄,这肝病不治了?”
“不不不,在下……臣等并无此意。”
章渊现在都不知应该去回谁的话才好。
太残酷,太激烈了……
这工作环境简直是让人窒息!
以前无论皇帝得啥病,治不好他也不赖大夫啊。
本朝这是怎么了?
你们得了不治之症,拿大夫撒气?
我们招谁惹谁了?
“李卿说得对。”
朱见深道,“眼下看来,光靠一个药方是远远不够的,你们回去好好斟酌。朕会让李卿再找民间大夫,开出新药方,回头或需要你们斟酌,明白吗?”
“是,是。”
章渊听完终于觉得自己要解脱了。
这每天来给皇帝叩诊,真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好了,以后还是来两趟,早晚各一趟,不得延误。”
朱见深冷冷说完,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章渊有点傻眼。
为啥你一边不信任我们,一边却又让我们每天都来给你看病呢?
这样做有啥意义吗?
“走走走。”
覃昌在旁小声催促,然后带着章渊、刘文泰躬身退下。
第333章 大运快到头
等人都走了,皇帝单独把李孜省留了下来。
“李卿,你也听到了,虽然朕知道你应允了他人,不会泄露其身份和立场。但朕仍旧希望你……再去寻他一试。”
朱见深面带凄哀地说道。
李孜省神色冷峻。
他心说,来瞻判断说陛下尚能存活半年,算算时间,目前应该还剩下四个月左右。
但现在看起来,恐怕很难坚持四个月那么久。
张来瞻推算天机这方面从来不会让人失望,那就是说,我的大运很可能就剩下最后这四个月世间了。
大运快到头了啊!
“是。陛下。”
李孜省恭敬地回道。
“另外。”
朱见深又道,“宸妃最近心中有些苦闷,郁结于心,不得开解,朕无从宽慰,伱稍后先去见见宸妃,看看她有什么想法和需求,能满足的就答应她,不能满足的……待回来后我们君臣再细聊吧。”
“啊?”
李孜省很意外。
皇帝居然让自己这个外臣去见内宫嫔妃?
这算什么道理?
关键是……宸妃就是邵妃,三个皇子的母亲,她要跟我说的无外乎是关系皇室传承的大事,难道皇帝不知道我应该在内帷之事上避嫌吗?
“李卿,眼看六月快到了,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很多事,是该提前做准备了。”
朱见深动情地说道,“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负你。你将来也会跟今日一样荣耀。”
李孜省心想,这话你说了可不算,要是你的继任者非要拿我开刀,你的任何约束在他那儿都是扯淡。
……
……
交泰殿内。
朱见深特地安排邵妃跟李孜省在这里相会。
为保证这次会面顺利进行,皇帝特地让首席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韦泰跟了过来,算是给李孜省扫清心理上的障碍。
李孜省也明白,让他直接去东六宫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交泰殿会面已算他越雷池好几步了。
“见过李先生。”
风姿绰约的邵妃,在李孜省面前显得温文尔雅,乍一看就是个江南水乡走出来的温婉女子,跟李孜省以前见过的万妃纯粹就是两种风格。
因为万妃眼神中带着一股狠厉,是自带一股杀气的女人,而眼前的女子就好像与世无争的瑶池仙子,孤芳自赏,他大概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对此女那么偏爱,因为这女人真的是要背景没背景,要手段没手段,唯独就是有一副清新脱俗的容貌和气质,让皇帝觉得自己好像个出尘的半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