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叹道:“你回去让张卿家把药调配好,早些送到宫里来,朕这身子……唉!”
说着,朱见深伸出右手捂住左上腹,似疼痛得厉害。
李孜省担忧地道:“看来确实应该快些。”
因为皇帝的病,苦读医书的李孜省自己也变成了半个肝病专家,他知道肝病一般是没什么感觉的,因为本身肝不带任何神经,若肝区出现疼痛现象,那说明病情的确已发展到异常严重的地步。
“不知几时能将药调配好?”
朱见深期待地问道。
“这……”
李孜省道,“其实张太常前几日已经在做准备了,说是需要个三两日。这不让臣先来请示陛下您么?”
朱见深点头道:“他真是有心了。”
正说着话,门口有内侍进来通传:“陛下,太子在外请见。”
“对了,今日乃太子请安的日子。”朱见深恍然道,“朕回宫都忘了找人告知他一声。最近朝中无事吧?”
侍立一旁的韦泰现在很识趣,哪怕真有事也不能让皇帝操劳,赶紧凑上前道:“回陛下,朝中无事。”
……
……
内阁值房。
万安和刘吉这两天比较焦躁。
主要原因在于,布置了半天,把太子成功带进沟里,正准备收网,结果发现一切白做了,如今朝堂上下的关注点已不在通州粮仓上。
“万老,你可要拿个主意,先前我已对孙仁说了,他现在还躲在自家府宅里,不知是该死呢还是不该死。”
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让户部左侍郎孙仁被太子给活活“逼死”。
毕竟事关人命。
本来孙仁惧怕案情揭发开来,殃及太广。
为了保全家族利益,他肯定知道要牺牲自己,再说一把老骨头了,为官几十年,啥道理都明白,死不死的并没什么了不起。
可现在……
明知道朝堂上下关注的焦点不在此,你们让我死我就死?
凭啥?
万安道:“让都察院的人上门去查查,就说奉了太子旨意,让姓孙的充分感受到压力,或许他就从容赴死了。”
“不容易啊。”
刘吉为难道,“昨日我去他府上,结果连他的府门都没让进,门子告知其家主正在养病,拒不见客,摆明是不想就此撒手人寰,实在不行咱就……”
万安皱眉道:“怎的,你还打算找人去把他给宰了不成?”
刘吉神色间多少带着几分回避,却也不再发牢骚。
万安道:“我刚得知消息,陛下病重,想来正好是陛下考虑继位人选的时候……只要你我站在一道,回头陛下问及有关储君问题,只要咱稍微挑拨,太子就将处于极为不利的局面。”
刘吉叹道:“可现在缺少一个引子。邓常恩府上不见丝毫动静,甚至不知他是否从道观回来了。”
“那就亲自登门看看。”
万安冷声道,“引子就是邓常恩,其实由他来提最为妥帖,否则光靠你我……只怕陛下没心情见咱!”
……
……
邓常恩被下诏狱,在一定范围内算是机密。
皇帝没明说,也是因为朱见深并不打算直接将邓常恩置于死地,这次更像是皇帝痛心疾首后对邓常恩的一次惩戒。
毕竟皇帝现在很怕死,不敢随随便便惩罚那些为他治病的人……一旦寒了心,就真没人给他治病了。
哪怕皇帝现在已醒悟过来,邓常恩根本就是个神棍,并不值得他信任。
但要论动机,在皇帝看来,至少还是好的,邓常恩一系列举动应该都出自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却没看到此人一心钻营名利,啥疯狂的事都敢做。
当然,相较而言,李孜省比起邓常恩还更热衷于给皇帝治病,此后的时间他连朝事都不理会,专门缠着张峦,想亲眼看张峦炼药。
“李尚书,不是我不肯带你去,实在是……有些事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张峦无奈地道。
此时二人正在张峦府上。
从早晨来张府,到下午日落西山,李孜省一直没走,期间屡次央求张峦带他去看看制药的过程,并说答应过皇帝要亲自监督云云。
李孜省不解地问道:“你倒说说看,怎就难登大雅之堂了?是用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是说,你的药配伍时怕被人见到?我催你,反倒成我的过错了?”
张峦苦笑不已,最后一咬牙,梗着脖子道:“这么说吧,这副药的原料用的是牲口的内脏。”
“那……那又怎样?”
李孜省此时终于知道张峦为什么一直跟他耗着了,果然用的非一般药材,但他却死鸭子嘴硬,犟道:“莫说是牲口内脏,就算是牲口的……排泄物,只要能治病,又能如何?”
“呵呵。”
张峦嘴角发出不屑的笑声,“那我说,用的是牲口的肾脏,还有胎盘……甚至牛胞衣这些东西,不知你作何感想?”
李孜省脸色立变:“啊……来瞻,你……你可别乱来……毕竟是给陛下服用的药……不能太过离奇……”
张峦怒道:“药就是药,怎就叫乱来?啥又叫离奇?只要能治病,不应该什么都尝试一下吗?”
“我……”
李孜省终于妥协了,举起双手道,“看来,有些事还真上不了台面……我且问你,这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如何是问题?又有怎样的问题?”张峦问道,“李尚书是觉得,这些东西有毒吗?”
“那好像……倒不至于。”
李孜省无奈道,“看你这不慌不忙的样子,到底几时能把药配出来?”
“我尽快吧。”
张峦道,“我已让犬子在弄了。”
“是鹤龄,还是延龄?”
李孜省问道。
“乃小儿延龄。”
张峦回话。
李孜省咋舌不已,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竟交给延龄?以他的年岁……行吗?”
张峦道:“没他不行的事情……李尚书放宽心,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我知道陛下病情紧急,不能拖延,但只要陛下按时服下我的药,大致……两三天内就有会奇效,届时或可起床到处行走。”
“这么神奇吗?”
李孜省愣了一下,随即叹息道:“因为陛下这场病,我是寝食难安,现在更是……”
正要发一通牢骚,突然想起来,昨天二人还在他府上把酒言欢,甚至笙歌到半夜。
张峦却好像没思虑到这一层,叫苦的口吻与李孜省别无二致:“我也是为此呕心沥血,李尚书请稍安勿躁,药配好后,马上就给你送去,哪怕是半夜……我也会亲自临门送药。”
“好。”
李孜省起身将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伸手去挽张峦的胳膊,“走走走,与我一道去看看你的新院子……送你的……就在城南宫门不远处。”
“这……这个不太好吧?”
张峦本来有些抗拒,一听有新宅子可以接收,脸色瞬间阴转晴。
李孜省道:“你怎还跟我客气起来了?好像你现在住的宅子,不是我送你的一样……今天我之所以赖在你府上不走,是从我家那边到这儿,来回一趟太远了,索性就在你家里等着……你搬了新地方,我找你会方便许多。”
张峦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着道:“先不忙搬,我一个人过去就行……那边得先行做些安排。”
李孜省一怔,随即点头:“也有道理,这几天你为陛下诊断和治病,确实不必劳烦家里人。这样吧,那边我给你捯饬一下,你平时就在那边等着,我有事直接去找你,其余时候……你自己想作甚就作甚。”
“挺好,挺好。”
张峦嘴角带笑,自己凭空多了处外宅,岂不美妙得紧?
况且李孜省这个盟友很会来事,说不得就会给他整上几个貌美如花的女人,晚上喝个小酒,听个小曲儿,来个左拥右抱……那绝对是乐不思蜀的好所在。
至于家中的妻妾,就只能放在那儿落灰了。
第359章 是谁在配药?
当晚。
张延龄辗转来到了李孜省赠与张峦的新宅。
“没人跟来吧?”
张峦知道儿子要来,亲自到门口打开院门,还探出头四下张望一番。
张延龄奇怪地问道:“谁会来?爹您惹仇家了?”
张峦掩上院门后道:“我是说,你娘和你大哥不知道我在这儿吧?”
听到这里,张延龄瞬间就知道,张峦现在翅膀硬了,想要单飞。
当然不是跳开他这个能干的儿子在朝廷里单干,而是想摆脱家庭的束缚,在外边花天酒地。
这是近来升官发财后,张峦心思开始没用在正道上的俱现。
“没有。”
张延龄翻了个白眼,先行进到厅堂内。
却见厅堂的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还有两个酒杯,没见任何人在旁,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脂粉气。
张峦见儿子似乎发现了什么,赶忙解释:“先前李孜省在此。”
“是吗?”
张延龄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递过去道,“这就是我配置的药……爹,您一定要说这是您亲手调配的,剩下的事,不用我教您了吧?”
张峦惊喜地问道:“这么快就整好了?我还跟李孜省说需要等到明日呢。”
“那就明天再献药也一样。”
张延龄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张峦却摇头:“不行,今晚就送去,早完事早解脱。”
张延龄笑着调侃:“爹,这是治病救人的药,又不是毒药,您别整得好像是要去干什么不法之事一般。”
“我不是那意思。”
张峦摇头苦笑,“那……我……我儿,你随我去李府吧。我……这边……嗯嗯……”
“爹,您自个儿去见李孜省吧,我贸然登门,不像话……再说了,劳累那么久,我在这边歇歇都不成?”
张延龄还真就赖着不走了。
我忙里忙外给你配药,你在这边花天酒地,怕我发现你秘密还想让我跟你一起走?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