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怎么说?”
朱祐樘一脸期待地问道。
怀恩随即便将当时的场面讲述出来:“……奴婢代表陛下,当着他的面质问,究竟想做什么,是否还顾及文人的礼义廉耻?是否还有人臣的忠孝节义?是否将皇恩铭感于心?他痛哭涕零,讷讷不知所对。”
朱祐樘微微蹙眉,摇头道:“有啥说啥,直斥其非,绕这么大的弯作甚?”
意思是,我要实际的效果,别给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怀恩随即道:“奴婢让万安立即放下手头的差事,回府去思忖自己所行所为,给陛下您一个交代。”
“啊?这就完了?”
朱祐樘眉头皱得更紧了。
似乎当下这种情况,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怀恩赶紧道:“先前万安所上呈的奏疏,奴婢已将之甩还给了他,并严厉斥责了他的这种行为,实非人臣所为……以奴婢猜想,他回去后必定会马上提出请辞,到时给他个台阶下,让他自行返乡便可。”
“哦。”
朱祐樘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希望他能知进退,不至于把场面闹得太僵。”
旁边的张玗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问道:“瞧你们说得这般复杂……到底是什么事啊?”
朱祐樘笑道:“乃万安的事……就是朝中首辅大学士万安,事情还跟令尊有关,回头我跟玗儿你细说。”
“哼,怎还神神秘秘的?”
张玗诧异道,“这事儿怎么可能会跟家父牵扯上关系?等到了晚上,你一定要好好讲给我听,我要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行啊!”
朱佑樘宠溺地刮了刮张玗的小瑶鼻,笑着道:“都依你,你想怎么样都行,总之这次岳父帮了我大忙,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奖赏他!”
本来怀恩都要告退了,听到这儿,不由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他心里在想,我也没想明白,这事跟张国丈有什么关系?
不过看起来陛下对张国丈真的非常倚重,哪怕张国丈这会儿正在家养伤,却做到了足不出户,就对陛下施加了巨大的影响。
而且看样子皇后娘娘对此也全不知情,那也就意味着……张来瞻并不是靠女儿跟皇帝传递消息,也不是通过女儿影响到皇帝的所作所为……
如此说来,张峦真的有本事!
不过,这几天君臣间并没有见面,他是怎么做到对万安的事情全盘掌控的?
难道万安脑筋就跟抽了一般的傻逼行为,也跟张峦有关?
甚至有可能是张峦在背后挑唆?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位张国丈可真牛逼,人在家中躺,随便施加一点儿小手段,就能让堂堂首辅大学士被迫告老还乡,甚至名誉扫地?
细思极恐啊!
……
……
万安回家了。
他觉悟了吗?
当然没有!
他还觉得是自己进言的奏疏在行文或者措辞方面出现了偏差,回去之后把怀恩丢回来的奏疏仔细研究了几遍,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他还在那儿纳闷:“莫非是陛下面皮薄,不好意思看这个?”
“也对啊,我怎能当着那些老阉人的面进呈这个?要进呈,那也得面圣时私下献上,到时陛下拿回去自行研究,也不至于在人前丢了面子……唉,看我这猪脑子,竟未曾考虑到这一条。
“那张来瞻也是,事前竟不提醒我,让我险些犯下大错。”
此时的万安还觉得自己的错误是出在细枝末叶上。
甚至还想把责任往张峦身上推。
所以他回家后,仔细研究,又重新以他进献的房中术为底稿,写了一份新奏疏……
万安写完之后,认真审读,确定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又逐字逐句仔细推敲了一遍。
一直忙活到晚上。
就在他舒展懒腰,想要让厨房安排吃食时,门子前来传报,说是司礼监派了人来见他。
“司礼监?乃怀公公吗?”
“不是啊,老爷,是一位姓萧的太监,已经在外堂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贵客临门,怎么能怠慢呢?”
万安赶紧迎出来,却见已晋升为司礼监随堂的萧敬正立在那儿,恭敬等候。
万安笑眯眯上前,殷勤招呼:“萧公公?久仰了。”
萧敬赶紧还礼:“万阁老,怀公公让在下来问问,您已经弄清楚他的意思了吗?明日上朝,您可有做好进呈奏疏的准备?”
“做好了,做好了。”
万安心里还在纳闷儿。
我今天私下进呈,陛下对此似乎都不太满意。
难道明天还让我把这份奏疏公然拿到朝堂上去说吗?
萧敬道:“为了防止出现偏差,您还是及早把奏疏拿出来,让在下瞅瞅,也好给您老提供一点浅薄的意见。”
“这……没那必要吧?”
万安越发诧异了,看向萧敬的目光中满是不解。
“有关您回乡路上的行程安排,内堂那边已经在做了,请您老放宽心,从京师回四川一路上山川险阻,旅途颠簸,会给您准备最好的车驾,并安排厂卫沿途护送,不让宵小靠近一步……”
萧敬还以为万安什么都知道,所以说话很直接。
你这马上要要告老还乡了,还是由我们司礼监安排你的归途,那肯定得隆重一些。
以彰显出皇帝是念旧情的人。
万安一听瞪大了眼睛,惊愕地问道:“萧……萧公公,你在说什么?老夫……为何听不太明白呢?”
萧敬一听就知道出什么事了。
心想,幸好怀公公让我出宫来走一趟,跟万安说明白事情的始末。
看来还是怀公公懂得看人哪!
这老匹夫,真是一点儿觉悟都没有。
第495章 十万火急
萧敬费尽口舌,才算是让万安知道,怀恩让他进呈的是请辞的奏疏。
且这份奏疏跟以往有所不同,只要进呈了马上就会被皇帝准允,且在这两日他就会离开京城返回他的四川老家,从此之后他就不再是万阁老,而只是个普通的致仕文臣。
“萧公公,这可不能随便言笑,此等大事岂能靠你一人来转述?且……”
万安就差说,你算什么东西?
凭啥我一个首辅是否致仕,得听你或者是怀恩的?
更何况现在怀恩还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只是个秉笔而已,我跟他的官职最多算是平级,或者说叫井水不犯河水,他想让我走我就得听他的?莫非他以为自己是皇帝?
萧敬苦着脸道:“万阁老,您也别让在下为难……咱家只是把话带到,您自行斟酌吧。怀公公有言在先,说是希望不要把场面闹得太过难看,除非是……”
“除非怎样?”
万安显然没想到,这次他要离朝,乃被人早就设计好的,且几乎毫无转圜之余地。
他心里甚至觉得,自己不就是给皇帝上了一份房中术的奏疏么?
你皇帝再不满,大不了不看就是了,就算没功劳,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错误,断不至于赶我走人吧?
萧敬深深地看了万安一眼,黑着脸摇了摇头,抛下一句“您好自为之”,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这下万安心里更气了。
我怎么就到“好自为之”的地步了?
你这姓萧的阉人,为啥说话只说一半,是要急死个人吗?
萧敬并未跟一个没有觉悟的人白费口舌,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想要让万安体面离开,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了。
既如此,那咱跟他讲道理有什么意义?
你不想体面,那大家就都不要体面,直接撕破脸来个一翻两瞪眼,看看谁最后名誉扫地。
万安把萧敬送走后,心下非常恐慌。
心中说是不怕那些逼人太甚的“阉人”,但实际上他却对怀恩怕得要死,也很清楚怀恩手段高超,哪怕不是出自皇帝的授意,但凡怀恩想让他滚蛋,他在朝中都没好日子过,甚至可以说是朝不虑夕。
所以他能想到的唯一对策……
那就是马上去找张峦。
“我倒要问问来瞻,究竟是怎生回事!”
万安赶紧让人准备轿子,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张府门前。
随后也不等下人上前去通报,万安直接便下了轿,三两步到了府门前,扣动门环,大声招呼:“老夫万安,来见张国丈!”
这下可把门内的张家门房给整无语了。
没见过谁像万安这么无礼,大晚上来拜见主人家就算了,还这么张扬,甚至显得很不通礼数。
不过出于对万安首辅身份的尊重,门子还是让他先到前厅等候,随后便有专人进去通传。
过了不多时,张延龄亲自带人出来迎接。
“令尊呢?怎叫个小的出来?”
万安见到张家派出的是个半大小子来迎接自己时,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我要立即见到你父亲,跟他说,有要紧事!十万火急!”
张延龄微笑着回应道:“万阁老您稍安勿躁,家父本已经躺下了,这不听说您到来,得稍微整理一下才好相见。”
万安不悦道:“我直接去他房里会见,不行吗?”
“万阁老,现在已入夜,您随便往张家内宅跑,这样做真的合适吗?”张延龄微笑着问道。
“这……”
万安想了想,自己来毕竟是有求于人,好像是不能不给张家人面子。
“那让他赶紧的,十万火急……”
……
……
张峦这边正在穿衣服。
一边穿还一边问刚进房来的儿子:“延龄,万安此来究竟作甚的?”
张延龄微微一笑,反问道:“你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