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或许在他看来,能早点儿把这个大姑应付完毕,及早回去,比什么都强。
至于说泄露朝廷机密?
不好意思,在我张某人这里,那一套所谓的中正理论,压根儿就不存在,我想干嘛就干嘛,就算是我儿子和女婿,也别想拦着我。
“是这样。”
张峦道,“一切都乃彰显陛下宽仁之心,能赦免的都赦免了,尽量不制造杀戮。但有些人,之前的确做过大奸大恶之事,犯下众怒,非杀不可,就比如说邓常恩和赵玉芝之流,哦,还有妖僧继晓。”
周太后笑道:“旁人我不说什么,那李孜省呢?”
“这……”
张峦瞬间有点儿不会了。
难道你这个太皇太后,还想把曾经推心置腹、引为奥援的盟友给做掉?
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周太后道:“哀家听说,朝堂上被参劾最多的大臣,其实就是李孜省,他先前把持朝政,连官员的任免都得走他的途径,堂堂吏部竟成了摆设……那现在新皇登基后,是不是该做出点儿改变呢?”
张峦道:“一切都在走向正轨,李尚书现在只在负责银台司那一亩三分地,再不干涉旁的事,难道这不是改变吗?”
一边说,张峦一边想,李孜省擅权,那还不是你儿子纵容的结果?
目的嘛,自然是为皇帝捞钱!
不然这宫里宫外偌大的开支,当时是靠什么维系的?
现在全赖人家李孜省?
你们皇家人是不是太不讲情义了!
“那来瞻,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李孜省呢?”周太后笑眯眯地道,“你就按自己的想法来说,别拘束。”
旁边的陈贵闻言,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
那感觉,似乎是替张峦捏了把冷汗。
难怪你来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原来是早就猜到会被太皇太后为难?
看来你还真是能掐会算。
张峦却好似个没事人一样,因为他担心的压根儿就不是对李孜省的评价,当即直言不讳:“李尚书或许有错,但罪不至死,且他先后进言宁夏、泰山地震和京畿大雾、万妃之死,及时刹住了宫里宫外盛行的易储之风,又帮助我先后拿下梁芳和彭华,彻底浇灭了易储派的嚣张气焰,对陛下有恩。
“故此,我觉得对李尚书要辩证地看待问题,不应太过苛责。”
“哦。”
周太后微笑道,“你的说法倒是挺新奇的,辩证地看待问题?是指从正反两方面去看一个人吗?嗯,倒也有些道理……难得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替李孜省说话,看来之前他帮你的地方着实不少。”
“大姑您别误会,侄儿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瞎说而已。李孜省有没有罪,应该如何收场,那都是朝廷以后要论的事,侄儿自己也没想靠交情去保住他,只是作为朋友不能无中生有,蓄意陷害,大致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张峦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拍着胸脯说道。
陈贵听到这话,心里又在纳闷儿。
你张峦莫不是吃错药了?
来的时候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低姿态哪里去了?
现在你这是完全放飞自我了吗?
在太皇太后面前,你就不能收敛着点?附和老人家,说一说李孜省的坏话有何不可?非要整这么邪乎,是吧?
瞧瞧你来的时候那窘迫样,不会真是憋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周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张峦的话不予置评,随即又拿起桌面上的佛珠,捏在手上,拨动了一下,又才道:“来瞻,今天你来得正好,哀家要给你看点儿好东西。”
“啥?”
张峦瞬间紧张起来。
公事谈完,相安无事,张峦正松了口气。
可转眼就涉及到私事,张峦呼吸都变得急促多了。
周太后笑眯眯地道:“南国进贡的东西,你之前绝对没见过,此番让你好好长长见识。”
张峦心中高呼,我啥没见过?
大姑,你就饶了我吧。
我承认我没见过还不行吗?
快让我走吧!
“来人,安排素宴,哀家要请我这侄儿一起用膳,另外通知下去,今天没什么要紧事,无关人等一概不要进来打扰……哀家要与自家侄儿一叙家常!”
周太后兴冲冲地吩咐道。
张峦如丧考妣,绝望地看着陈贵下去传话,心说完了完了,接下来是否能全身而归,全看自己如何应对,真是太倒霉了!
第520章 悔不当初
吃过午饭,张峦总算是得周太后的允许,可以离开清宁宫。
张峦如蒙大赦,赶忙跟着陈贵往宫外走。
陈贵看到张峦拄着拐杖走路很艰难,却还抢着步子向前走的狼狈模样,突然觉得很滑稽,快步上前,一边搀扶一边道:“张国丈,您这是……?”
张峦嘴里嘟囔道:“幸好受伤了。”
“什么!?”
陈贵一脸不解。
张峦斜着瞅了陈贵一眼,神色间有些不屑。
大有一种有些事你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意思。
陈贵一脸羡慕地道:“太皇太后老祖宗对您可真是好,真是当成自家子侄一般看待,就算是周国舅府上的人前来拜访,也没见得到这样的优待……张国丈际遇之奇妙,真是羡煞旁人啊!”
“是吗?”
张峦尴尬一笑,根本就不想再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管他好不好呢,反正我不想来。
每一次来清宁宫,对我身心都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那……您就没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陈贵突然驻足问道。
“问题?什么问题?”
张峦好奇地打量过去。
陈贵笑道:“先前见您一副抗拒的模样,怎么都不愿去清宁宫,还以为您会有很多疑问想要得到解答呢,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您为人坦率诚实,岂会把事情长期憋在心里?”
张峦没好气地道:“我倒是没憋心事,尿憋行不行?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附近有茅厕吗?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你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唉,算了,我自己找地方方便……你别跟来,在这儿等着就好。”
……
……
张峦从宫里出来,上了轿子,这才感觉自己身心真正松懈下来。
坐在那儿都有种陶醉的感觉。
“老爷,接下来去哪儿啊?”
外边常顺的声音传来。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打道回府……”
张峦张口就来,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又改口,道,“不对,咱去崇文门。”
常顺答道:“好咧。”
轿子一行正要往东南方向走,不料张峦突然想起什么,吩咐道:“先去长安左门外的别院,咱们在那儿换乘马车!这轿子还是太过显眼了……咦,我今天到底是出来干嘛的?一天天净惹事!”
常顺闻言好奇地问道:“老爷,您这是哪里不痛快了?要不跟小人说说……小人有的是门路,能让您老乐开怀。”
“滚!”
张峦骂骂咧咧地道,“老子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本老爷的辛苦,只有自个儿知道!真是命运多舛啊!”
常顺听得云里雾里。
你老人家如今风光无限,出入宫门乃家常便饭,到哪儿都是贵宾待遇,咋还感慨起命运来了?
……
……
半个时辰后,张峦乘坐马车到了崇文门内的豪华别院大门前,下车后直接把常顺轰走,而后打开院门,一瘸一拐往里边走。
从前院一路来到后院正堂,人都坐下来了,祁娘才闻讯迎了出来。
“老爷,这不晌不夜的,您怎么来了?”
祁娘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异常,这才好奇问道。
张峦没好气地回道:“来这儿坐坐,消遣消遣不行吗?”
祁娘看得出张峦火气很大,却不知这火因何而起,赶忙问询:“那……要不要给老爷准备点儿酒菜?”
“喝什么酒,吃什么菜?一肚子的气……气都气饱咯!”
张峦再次没好气地喝斥。
“啊……这……不知是何人惹您老生气?”
祁娘脾气很好,始终微笑以对,娇声道,“不过再大的气,只要到了这儿,什么烦恼都没了!哦对了,老爷,跟您说一件可乐的事情,今日那彭家老夫人又来了!说是要求见您,还嚷嚷着非要见到您本人不可!”
“什么!?”
张峦一听,胸中怒火蹭蹭蹭往上冒,高声道,“老爷我在这儿立下规矩,以后什么人都可以见,唯独老女人一概不见!
“但凡年岁比我大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
……
祁娘先后去厢房和厨房走了一圈,安排好酒菜和助兴节目,这才从内院出来,到了后院门口,却见刘氏还在那儿等候。
祁娘走了过去,微笑以对:“彭夫人,马上就要到上灯时分了,还以为您早走了,为何依然滞留在此,给咱这些下人招惹来麻烦呢?”
刘氏梗着脖子道:“我要见张国丈。”
“我家老爷是不会见你的。”
祁娘收敛笑容,蹙眉道,“正所谓覆水难收,既然当初您坚决要跟我家老爷撇清关系,现在就不该出现在此地……莫要以为是我不给你通传,其实先前我已经把你的事情跟我家老爷说了,是老爷自己不肯见你。”
刘氏一听急了:“国丈之前说过,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也得有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