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94节

  周太后闻言却不由皱眉,心里在想,我这孙儿明明是尊贵的太子,大明的储君,未来的皇帝,怎么能在一个民女面前如此丢份儿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民间一普通男子,追求世家千金的舔狗,或许连个大户人家的公子都不如。

  周太后发现张玗立在那儿,并没有立即行动,似乎是在等候她的意见,顿时心中释怀不少,旋即更升起几分好感,光看这位预备孙媳妇的“觉悟”,就比那万贵妃好太多了,一看就是个明进退识大体的女子。

  “你试着写写看吧。”

  周太后态度显得有几分冷漠,挥手道,“若写得不好,也勿要勉强,这世上之人要作诗词,多得有一番历练,比如苏子瞻贬谪黄州夜游赤壁后才写下千古名篇《念奴娇·赤壁怀古》,切忌做那无病呻吟之事。若太过于虚伪,反倒不美。”

  言外之意,你要是不会写,赶紧退下去,哀家也不怪责于你。

  若真要写,你就写出点有真知灼见的东西,最好是符合场景或者命题,若只是背他人所写的诗词,还强行冒充是自己的,肯定会被我的火眼金睛一眼给看穿。

  张玗恭敬行礼,又有意无意看了朱佑樘一眼,这才道:“多谢太后娘娘、太子殿下,给民女这个机会。”

  随即她拿起蘸满墨水的毛笔,开始在纸上写下诗词。

  ……

  ……

  覃吉恭敬地立在一旁,当他看到张玗提笔书写,落下第一个字后,内心顿时安稳不少。

  这下稳了!

  因为眼前这位赫然正是太子要找的人,字迹基本上保持一致,因为张玗的字还是比较有特点的,字迹娟秀的柳体,辨识度相当高,一般女子可是写不出来的,这也正好说明张玗是书香门第出身,且有一定才学,并不是临时抱佛脚。

  至于旁边的宋氏和王氏,则都大眼瞪小眼望着正英姿飒爽立在那儿挥墨泼毫的张玗。

  她们隐约也感觉到了,今天好像自己就是个陪衬,连太后娘娘出的题,似乎都围绕着这位张氏女,毕竟昨日就让她写过诗,让她大大地出了把风头,今天在太子面前偏又是这样……

  我们精通别的,比如女红、刺绣、针织、插花等等,诸如此类,为什么不能比拼一下那些项目呢?

  此时的朱祐樘,已经忍不住站起来,快速走到靠近桌子三五步的地方,刻意跟张玗保持了一段距离,但即便是反着看,他也能清楚辨别纸上所书内容,正是他欣然向往的字迹。

  是她!

  是她!

  真的是她!

  朱祐樘心中就这个反复翻涌的念头。

  大有一种,我苦寻你良久,以为我们的缘分就是那沧海一粟,你我最终要以缘悭一面、素昧平生结束时,却让我在这里找到你!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民女写好了。”

  当张玗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在朱祐樘眼中,她身上熠熠生辉,且还是绚烂夺目那种。

  那叫一个越看越顺眼。

  什么情窦初开,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海枯石烂,似乎都不重要了,我的眼里只有你,越看你越觉得舒服,心中越是欣然。

  那种美妙感觉,是他曾经蹉跎岁月中从不曾感受过的。

  “拿过来吧。”

  周太后看到朱佑樘神魂颠倒的表情,便知道孙子中了毒,却只能在无奈叹息后,招呼覃吉把写好的字拿过去。

  覃吉已经看过纸上所写的诗词,心中满是欢喜,难得有个女子让太子看对眼,先不论这是不是如最初预料的那般,是李孜省有意设计,至少从太子的角度而言,应该是真正看上这女子了。

  也就是说,太子以后有伴了。

  他覃吉甚至都可以放心离开东宫,就此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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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虞美人

  “嗯……不错嘛,字写得挺好的……”

  周太后从覃吉手中接过写有诗词的上好宣纸,先是看了看字,点头表示嘉许,继而念道,“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啊O薪仔×⒈痘牧埂;故>墒痹律阡煜妗1∏樽嵌嗲槔郏岢λ椤:旒阆虮谧帜:涔驳魄昂鞘治椤!�

  念到这儿,周太后笑着打趣,“身为女子,没事与谁共灯,又为谁书呢?”

  朱祐樘急忙帮张玗辩解:“皇祖母,共灯之意,大概是共在灯下,也未必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为他人书……也只是比喻而已。”

  显然朱祐樘领会了这首诗词中的“深意”。

  你在灯下为君书,那不就是在为我书写信函吗?

  这写的明明就是我,怎么可能是冒充的?

  光是这诗词中表现出的意境,那相思不得,愁容满面,心中记挂的样子,便让人刻骨铭心……

  唉,姑娘,不但你有这心思,我也有啊。

  且你所说的,红笺向壁字模糊,我在给伱写信的时候也是有同样的感受,如今正是大冬天,可不就是你写信的时候需要时时呵手么?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如我在灯下为你写信,与你共情,心中与你记挂。

  你不是我魂牵梦绕的那个她,又是谁呢?

  “这首词叫什么名字?采用的又是那个词牌呢?”

  周太后看向张玗,好奇地问道。

  “回太后娘娘,此词叫做《虞美人·闲庭信步》,乃妾在家中偶有所感,但直到今天才真正写出来。”张玗恭敬地回道。

  “很难得啊!”

  周太后叹道:“虽然哀家对于诗词之道不是很精通,但也觉得,写得还算勉强凑合吧……太子你觉得如何呢?”

  朱祐樘赞不绝口,连声道:“皇祖母,这首词已经写得很好了,恐怕就算当世也未必有人能写出这么好的诗词,尤其是‘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简直可以媲美古之名句。如此才女,应该算是……当世少有,甚至堪比……”

  正要继续大肆赞扬一番,甚至比喻一下,堪比宋时诗词名家易安居士,但话到嘴边,他发现老太太看过来的目光中带有几分不善,立即就低下头,住口不言了。

  “果然是书香门第家庭出来的孩子,竟这般惊才绝艳,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周太后侧过头,皱眉问道,“覃吉,你对诗词有什么研究吗?”

  覃吉赶忙回道:“奴婢并无研究。”

  周太后问:“那你觉得,这诗词符合意境吗?写诗词不是也要讲求个平仄韵脚?你给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覃吉接过那张纸,重新看过,由衷地发出感慨:“以奴婢所见,这首《虞美人》的意境极高,无论是平仄还是韵脚,再或是其中的韵味,都堪称是一代……”

  就在他想大肆称颂一番时,却发现朱祐樘正在拼命地给他打眼色。

  以覃吉对朱祐樘的了解,这眼色大概意思就是,你知道这诗词好就行了,咱俩心知肚明,无需在祖母面前就她和这首词进行夸赞。

  好的东西就是好,这时候多说不如不说,尽量避免引起周太后的不快。

  “呵呵。”

  周太后看到朱佑樘的小动作,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叹息,“哎呀,都说这孩子大了不中留,都以为是说寻常人家的闺阁女子,其实男子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想想也是,这些本都是你们年轻人自个儿的事。

  “好了,太子,到现在你已有决定了吗?”

  朱祐樘俯身,毕恭毕敬地道:“孙儿不敢擅作主张,一切听凭皇祖母安排。”

  周太后闻言皱眉不已,问道:“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要坚持让哀家给你做主?哀家随便给你点一个,你能乐意吗?要知道,剩下两个可未必留在东宫,到时她们出了宫门,另嫁他人,你甘心吗?”

  “啊!?”

  朱祐樘一听,顿时发愁了。

  他不是那种有太多主见的人,或者说,他的性格太过怯懦。

  明明已经喜欢到心尖尖了,却还是不敢表达出来,甚至就连周太后看了心里都替他着急。

  你说这孙儿到底哪根筋不对?

  眼看都到这份儿上,居然还让我替他做决定?

  太离谱了吧!

  覃吉赶紧道:“太子殿下,您若是有了意向,还是直接跟太后娘娘说明吧,相信太后娘娘会尊重您的意见。”

  “是啊,连覃吉都能看得清楚明白,你怎么还糊涂着……你平时不是最听他的话吗?说吧,到底看上哪个了?”

  周太后继续以鼓励的姿态说道。

  朱祐樘这才低下头,好似很为难一般,弱弱地道:“孙儿觉得……这个写词的女子……就很好,孙儿觉得……她可以做太子妃。”

  到此时,太子妃人选终于算是初步定了下来。

  周太后随即便吩咐三女先各自去到偏殿,然后安排人手送她们出宫。

  朱祐樘坐在那儿,神色间有些焦急,随后陈贵陪同韦泰也出现在了清宁宫正殿。

  “太子,凡事不可着急,看你这心急的模样,是想今天就把人带回东宫去吗?”周太后看得有趣,笑着问道。

  朱祐樘急忙辩解:“孙儿并无此意,一切听从皇祖母安排。”

  周太后微笑着摇头:“你的事,哀家可不能替你做主,还要问问你父皇的意见。”随即转过头,续道:“韦泰,太子妃人选之事,基本已定下来了,经过哀家和太子商议,一致指定河间府张氏女中选。

  “你这就过去告知皇帝,让他做到心里有数。若是他觉得不合适也可以提出来,再行商议吧。”

  其实周太后对于选孙媳妇的事,并没有太过执着。

  要是朱见深非觉得儿子娶张氏女不合适,她也不介意改一下,但如今是孙子亲自挑选出来的,还宝贝得不得了,她就不好意思越俎代庖,另起炉灶。

  韦泰笑道:“奴婢记下了,这就去通禀陛下。以陛下之意,有关迎娶之事,应当从速从简完成,或……就在近几日便把整个流程走完。”

  周太后冷声道:“为了个东宫之喜,连皇家的脸面都丝毫不顾了吗?这究竟是宫中迎娶储妃,还是说赶鸭子上架?简直荒唐至极!”

  韦泰听出来周太后对此很有意见,但皇帝母子的事情他可不敢随便掺和进去,只能恭敬行礼后告退,不敢对此事做任何评述和议论。

第141章 尘埃落定

  张玗在完成太子妃遴选后,被周太后单独安排宫女和太监礼送出宫门,而另外二女只是简单地跟在后面,不像张玗这么隆重对待。

  当张玗走出红墙时,整个人还有些懵。

  她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选上了,还是没选上?

  听意思好像是选上了!

  因为连太子都点名说就是她,但问题是随后她就被人叫到一边,也不见给出证明文书或者信物,就这么被人送出宫来,让她有些琢磨不透……

  不是说好了当上太子妃,以后就会常驻宫中么?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高墙绝红尘,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变样了呢?

  等张玗走出宫门,看到熟悉的沈家马车正停靠在不远处等着。

  这次等候她出宫的,除了张峦和张延龄父子外,沈禄也赫然在列。

  “姐姐出来了。”

  张延龄眼尖,张玗刚显现身影,他立即指着长安左门方向喊道。

  张峦看到女儿出来,神色一凛,顾不得再与沈禄交谈,急忙迎上前去。

  与此同时,王氏和宋氏前来接自家女儿的人,也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一幕。

  张玗并没有戴头纱那些用来遮掩的东西,莲步轻移,正大光明地向自家马车行来,神色淡然……

  看到张峦和张延龄后,张玗内心安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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