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技?”
原本正嗑着瓜子的陆云逸动作一僵,望了过去,
见刘黑鹰露出坏笑,便骂道:
“快说,卖什么关子。”
“嘿嘿,薛大家擅长各种乐器,声音也极好听,在城内颇有盛名,
她所在的妙心楼,整日人满为患,还需要抽签方能进入。”
说着,刘黑鹰挑了挑眉,露出几分坏笑:
“云儿哥,这薛大家长得极美,
你看看.若是中意就留下,平日里还能听听曲,何乐而不为呢?”
陆云逸笑着摇了摇头:
“黑鹰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些结束吧,
明日还有许多军务,白糖一事也要抓紧操持,
云南行省现在经历了一场大仗,
正是需要恢复元气,休养生息的时候,我等不能懈怠啊。
甘薯和白糖,只要成了一样,
明年云南就能恢复大半,也算是功德一件。”
刘黑鹰有些懊恼地瘫坐在椅子上,
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发出一声长叹:
“云儿哥啊,南征北战,享受享受咋了嘛!”
陆云逸没有说话,而是抓起了一把干果,兴致勃勃地吃着,
对他来说,此等悠闲日子已经是极好。
就在这时,透过房门透进来的月光被一道倩影轻轻遮挡,屋内的光亮陡然间黯淡。
嗯?
正生无可恋坐在那里的刘黑鹰睁开眼睛,
看向缓缓走进屋内的薛大家,发出一声轻咦,慢慢坐了起来。
一旁的陆云逸也投过去了目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黑鹰说得没错,眼前这女子的确长得极为秀美,
一袭白衣轻轻飘荡,有几分空灵,
一头秀发随着走动轻轻晃动,带来一丝凉意。
她踏着四方步,踩着柔软地毯,来到书房中央站定。
略显清冷的眸子在眼前二人身上轻轻扫过,缓缓行礼:
“小女子薛兰拜见两位将军。”
声音略显清冷,倒是与清冷月色相得益彰。
刘黑鹰又调整了一番坐姿,看向眼前女子,一如既往发问:
“见你两手空空,有什么才艺?”
薛兰脸色平静,淡淡开口:
“小女子精通乐器,两位将军想听什么,小女子便可演奏什么?”
刘黑鹰侧头看向陆云逸,低声问道:
“云儿哥,你想听什么。”
“你决定,我都行。”陆云逸一如既往。
刘黑鹰点点头,看向薛兰,爽快说道:
“演奏你最拿手的。”
薛兰轻轻点头,向着二人行了一礼,纤细的手掌伸到脑后轻轻一抹,
一根亮银色的簪子便出现在手中。
而原本整齐绑扎的头发顷刻间散落,如同黑瀑,挥洒而下。
簪子的真实模样逐渐显露,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口弦,
平日里隐于发中,不为人知。
薛兰轻轻行礼:
“两位将军,此物名为口弦,
在先秦古籍中被称为“簧”,亦有口簧之称。
小女子乃在外行走的乐人,身旁不能少了乐器,
便请匠人将其打造成首饰模样,随身携带。”
话音落下,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一旁的陆云逸也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女子。
刘黑鹰略带诧异:“薛姑娘还懂先秦古籍?”
薛兰眼中淡淡开口:
“小女子乃广西桂林府人,出门在外不知被多少人折辱,称我为百越边民,乃蛮夷之辈。
小女子便翻阅史书,查阅古籍,
最后得以确定,百越在秦始皇三十三年便被纳入秦国疆域,设立桂林郡、象郡等
自此之后,桂林便是中华正统,并非蛮夷。”
说到这,薛兰清冷的脸上出现一抹哀伤:
“奈何,小女子辗转多地,
曾与多人诉说此事,但都被当作一桩笑谈。”
刘黑鹰有些古怪地与陆云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始皇帝五十万征讨百越一事,
二人为了熟悉山林作战的诸多注意事项,不知看了多少遍。
当时秦军兵分五路,一路由今江西向东进发,攻取东瓯和闽越。
两路攻取南越,其余两路入广西,攻西瓯。
出兵当年秦军就攻下了东瓯和闽越,设置了闽中郡,
但其余四路秦军在进攻岭南时,由于山高路险、河道纵横,
行军作战及军粮运输极为困难,
加之两广各部的顽强抵抗,相持三年未能取胜。
再后来,尉屠睢进军今广西桂林一带,
遭到两广越人夜袭,伤亡数十万,尉屠睢战死,双方进入对峙状态。
后来彻底完善运粮通道,秦军才得以取胜。
此等情况,与如今云南局势大差不差,只不过攻守双方转换。
此等战事,是少有强调后勤运输的山林战事,对云南战事起了极大的警示作用。
没想到,今日一个乐人,能够知道此等事。
陆云逸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静静打量着眼前女子,沉声开口:
“广西自洪武元年被征南将军廖永忠平定后,便为大明疆域,
设立三司,改土归流,
都乃我大明行省之配,何来的边疆蛮夷之说。”
说到这,陆云逸轻笑一声:
“若薛姑娘是蛮夷,我二人连边疆蛮夷都不算。”
薛兰面露诧异,口弦在葱葱玉指中来回转动,
“两位将军是何地之人?”
陆云逸笑了起来:“大明最北之地庆州,
在朝廷大军未平灭纳哈出之前,庆州还算不算大明疆土都是两说。”
“哈哈哈,我二人之出身不比薛姑娘凄惨?
如今不也是坐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刘黑鹰突兀生出一些感慨,发出几声大笑。
“若薛姑娘日后能成为闻名大明的乐法大家,便无人再会说此事,
当然大明新立,
一些人逞口舌之快也是理所应当,薛姑娘可以给大明一些时间。”
陆云逸沉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沉重。
眼前的薛兰他不感兴趣,但对于其言论却很感兴趣,
自古以来,边疆之地对于中央朝廷都缺乏归属,
尤其是北地已经失陷将近四百年,重归华夏不过二十载,
尽管朝廷兴修水利、开垦荒地、连年减税,
但依旧不够,岁月的伤痕只能用岁月来抹除。
不知为何,陆云逸突兀地感受到了一股惆怅,
未从军之时他从不考虑朝廷大事,想的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现在入朝为官,不知不觉就要为朝廷思虑。
这是成了既得利益者之后的转变。
轻叹一声,陆云逸挥了挥手:
“薛姑娘,今日将其请来此地,只为消遣,待演奏结束,陆府自有厚报。”
薛兰轻轻点头,表情依旧淡然,浑身飘飘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