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朴素,内里奢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窗户大门上镶嵌着金丝填充的装饰,
阳光照射下,像是有一层朦胧光华。
就连一众房舍的立柱上,都雕刻着精美的云纹,还有一些镶嵌在上面的题字。
一个个官员的名字出现在立柱上,天南海北各地都有,
这些都是向伯兮的学生所留!
但就在奢华之下,充斥着哀嚎,
仆役以及护卫都被按在了地上,
丫鬟以及一众小妾聚拢在庭院角落,五花大绑。
向伯兮的一众家人倒还是有些体面,站在庭院的另一边,
低声压抑的哭泣响个不停,
女子的抽泣声此刻不再动听,而是烦人。
庭院内室,向伯兮所住的房舍出奇的朴素,
不大的小屋内空空荡荡,除却桌椅板凳后,
只剩下一张铺着浅灰色棉被的床榻。
此刻,向伯兮坐在正对房门的座椅上,
眼神空洞,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一旁,按察副使范毅坐在那里,
脸色平静,但神情复杂,手中所拿的茶水也早已冷了。
“向老先生,何至于此?”
过了不知多久,屋内响起了范毅苍老无奈的声音。
向伯兮如同朽木一般的躯体有了几分生机,
眼神也动了动,嘴唇微颤,发出了一声叹息.
“范毅,尔等如此行事,有伤天和。”
“何故?”
“《吕氏春秋·上农》载:是故天子亲率诸侯耕帝籍田,士大夫皆有功业。”
向伯兮脖颈转动得很慢,
但终究还是转了过来,眼神古井无波,盯着范毅。
“自先秦以来,天子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二者各司其职,一直到如今大明,依旧如此。
按察使司如此作为,不怕遭天谴吗?”
“向氏自南宋之时便已在此安家,故元时更是登堂入室,
在这宜良十里八乡都远近闻名。
如今到了明国,老夫殚精竭虑为国取士,教授学生无数,
如今他们在各地为官,造福一方。
按察使司想要卸磨杀驴?
此举会让天下有志之士如何看待?
如我向家这等乡贤在大明密如蜂巢,朝廷打算将其都一网打尽?
到时,谁来替朝廷看管这天下万民?”
向伯兮声音平缓,淡淡说着。
事已至此,向家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折腾,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朝廷与地方三司到底是如何想的?
如此自断根基之举,为何也做得。
范毅抿了抿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范毅沉声开口:
“向老先生,我范家也是灵渠乡贤,
您说的道理我都懂,您没说的道理我也懂,
至于什么帮助朝廷看管天下万民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朝廷设户帖,立黄册、编制鱼鳞图册、设里甲制,
已经不需要乡贤共治天下。
更何况,你我中有一些人总是喊着为民请命,做的都是坑蒙拐骗之举。
故元轰然倒塌,就有尔等霍乱地方之功。
今日范某前来,只是想告诉向老先生一件事,
若息事宁人,向家一力承担,则万事休矣,也不会有什么风浪。
若向老先生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本官不念旧情。”
说着,范毅从怀中掏出了两本文书,
放在了二人中央的桌上,淡淡道:
“其中一本文书是向氏勾结越州叛逆阿资,证据确凿,有阿资的亲笔信。”
向伯兮猛地转过脑袋,一脸不可置信,
瞳孔剧烈摇晃,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
“这是栽赃陷害!!”
范毅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淡淡开口:
“另一本文书,记载了向氏这些年侵吞田产、欺男霸女、上下勾结、
私设公堂草菅人命、肆意篡改赋税账目以中饱私囊、
暗通盗匪劫掠商旅、又凭借权势强征劳役之事。”
“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向老先生,两桩罪过,
若是让范某来选,还是前者来得好,
就算是叛逆,向家尚有一息尚存之可能,或许还能留下一些血脉。
若是后者.”
范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向伯兮突兀的安静下来,这一桩桩大罪,
以京城那位皇帝的性子,定然是全家抄灭,不留活口。
深吸了一口气,向伯兮沙哑着嗓子开口:
“与阿资有书信往来是老夫一言而决,此罪老夫一力承担,
可否可否留我范家一些血脉。”
范毅紧绷的身躯有了刹那间的松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淡淡道:
“向老先生,此案监察御史已经快马送与朝廷,
按察使司也只是配合查案,
我希望在朝廷三司派人来之前,将此案定下,
让事情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云南之内的向氏人是不能保了,上上下下都盯着,我也不好做。
在云南之外,可还有向氏遗存?
本官可以去信一封,让其隐姓埋名,抓紧远遁,
否则朝廷查起来,他们藏不住。
当然向老先生要担罪,莫要让事情扩大,云南三司还想要安稳一些。”
向伯兮知道他的意思,不起反抗,任人宰割。
但事到如今,向伯兮已经没得选。
长叹了一口气,向伯兮将脑袋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沙哑开口:
“好”
范毅抿了抿嘴,拿出了一本册子,打开放在二人中间的桌案上,
“向老,这是三司探查的一些向氏分支所在,
您看一看,上面写的就不用说了,此次无法免灾。”
向伯兮有些愕然地看着册子,眼睛都眯了起来:
“朝廷好狠的心啊”
范毅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监察御史手中也掌握了一些地点,
所以向老先生,务必谨慎挑选,
若是其人已经被朝廷调查,请恕我无能为力。”
向伯兮怔怔地看着册子,
从册子中他已经能感受到三司的决心
深吸了一口气,向伯兮沉声开口:
“在四川成都府的原野村,有老夫一支亲族,
这些年老夫从未与其联络,
只是通过各种商路,送了一些银子,还请范大人护其周全。”
范毅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稍稍整理衣袍,沉声道:
“向老先生.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