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解语在红木打造的四方凳上坐了下来,四角被尽数隐藏。
她弯下身,从梳妆台下方的暗格中拿出了一本厚厚文书,土黄色的书页散发着清香。
她将书册放在桌上,就这么用双臂撑起身体,静静看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花解语微微起身,双手抬着凳子向前挪了挪,身体与梳妆台的缝隙到微不可闻才算罢休。
略显昏黄的烛火轻轻闪烁,
让她白皙美艳的脸蛋多了几分微光,更显红润。
她低头看着书册。
这册子是锦衣卫这一个月以来汇聚的所有有价值的情报讯息,
看似完全无关,但花解语知道,
一些问题的答案就藏在那些不起眼的琐事中。
[洪武二十二年六月十五日,湖广左布政使下令,严查往来商税,缺者补缴]
[六月十六日,长沙府、岳州府、衡州府、武昌府等城池提高入城税]
[六月二十二十日,湖广布政使司左参政程洋等一众官员十五人被捉拿下狱,不知结果]
[六月二十六日,都指挥使司佥事胥之山等一众官员八人以渎职罪免职,另有三人捉拿入狱]
[六月三十日,各地商贾纷纷补缴车马税,欠税,一些商贾不堪重负,自尽在家中]
[七月一日,湖广都司各地官员自缢者十五人]
[七月二日,岳州府再次提高入城税,另加征车马税]
[七月三日,岳州知府冯旭以回家探亲为由,将一家老小送回凤阳老家]
[七月四日,传闻岳州知府与同知柳鸿发生争吵,不欢而散]
[七月五日,岳州同知、通判共同召集城内富商,商讨道路修缮一事,知府冯旭告假不参加]
一桩桩一件件事在花解语脑海中排列,
她眼中的春水已经消失不见,转而变得凝重万分。
加之今日在凉亭中,林老先生与她所说之事,一个事情轮廓出现在她脑海中。
“朝廷严查各地赋税,湖广布政使司执行政令,
各州府无力补缴赋税,便纷纷大显神通,收敛钱财,
起初只有一些城池有所反应,
或许是他们得到消息,知道朝廷动真格的。
而后便出现布政使司与都司官员落马之事,靠山倒台,
商贾官员不再抱有幻想,无力补缴者一走了之。”
想明白了这一点,花解语大而明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生出玩味。
她转而看向有关岳州的情报讯息,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冯旭若犯了事,其家人定然跑不了,又为何会让家人老小离开”
花解语心中有些不解,慢慢地,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除非,他的压力不来自朝廷,那来自哪?”
她目光凝实,很快就看到了七月四日与七月五日的消息,
“修桥铺路只是巧立名目,为的是要银子补亏空,而冯旭的压力来自这二人?
难不成冯旭不赞成此事?他为什么不赞成?”
“他没有分钱!”
花解语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
岳州知府冯旭虽然平日里名声不显,
但身为锦衣卫,花解语知道他出身凤阳,是宋国公冯胜还没出五服的亲族。
她的记忆力极好,很快便记起了这位冯知府的升迁履历。
[洪武十四年:担任太医院吏目,从九品官职,主要负责协助太医]
[十六年:晋为福建泰元县丞,正八品官职,辅佐知县管理一县政务]
[十八年:升任泰元知县,正七品官职,全面负责一县政务]
[十九年:迁任湖广长沙府橘州判官,从六品官职]
[二十年:迁任湖广长沙府橘州同知,从五品官职,同年升任长沙府同知,正五品官职]
[二十一年:担任岳州知府,正四品官职,为一府最高行政长官]
从九品到正四品,十一个品级,仅仅用了七年。
从这一点来看,这位冯知府志在仕途,并且宋国公府在背后出了大力。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推他上位,
自然明哲保身,不肯身染淤泥。
花解语想明白了一些事,眼睛愈发明亮,她喃喃自语:
“那他这是.被架空了?”
一府同知与通判大多因事设置,无定员。
负责与辅佐清军、巡捕、管粮、治农、水利、屯田、牧马等事务。
若是柳鸿与孙正相互苟合,
或许还真能将知府沦为府衙中的摆设,高高挂起。
想到这,花解语嘴角勾起一丝丝微笑,
她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她又想起一事,岳州的入城税有时几钱,有时几两,
这未尝不是两伙人在争斗的结果。
“若真如我想的那般,今日民变或许就是赶走知府的手段。”
花解语眉头很快皱了起来,连连摇头,无声自语:
“不对不对.京军来了,民变也有了,太巧了,
或许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为的是恶心京军?”
嘶——
花解语倒吸了一口凉气,温润的嘴唇有了丝丝凉意,眼中闪过郑重。
若事情真的如此,那背后势力,定然非同寻常。
就在这时,沉重平稳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打乱了花解语的思绪。
她眸光锐利,猛地转过头去,
“谁!”
可很快,门口映出来的一道高大身影就让她脸上的寒冰迅速消融,
传来的声音更是让她紧绷的肌肉也变得松软。
“我。”
花解语身上锐利消失不见,转而是如先前那般,露出了成熟妇人独有的柔媚,唇瓣微张,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连忙将手中册子收了起来,
桌上的文书也一并塞进了暗格中.
而后手忙脚乱地对着铜镜,打理着有些混乱的发丝,
又摸了摸脸颊,只觉得上面滚烫无比,
“哎呀忘了擦粉,这可怎么办啊。”
“开门。”
门外,稳重的声音传了过来。
花解语的脸颊愈发红润,眼中也弥漫上了浓郁旖旎,胸口的巨大花朵更在来回鼓胀。
“来来了”
花解语不管了,她用手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轻薄的纱裙四散而开,散发着诱人清香。
仅仅是迈出一步,如玉般长腿带来的酥软就让她一个趔趄,
她眼中闪过嗔怒,转而变得欣喜,
嘴角也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急什么.真没用,人都来了,还能跑了不成?”
强行稳定思绪,花解语如一阵风般地走到门前,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与那道黑影相对而立,柔声开口:
“是你吗?将军。”
“不是。”沉重的声音传来。
不知为何,声音像是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
一股酸楚猛然袭来,泪水弥漫了整个眼睛,鼻子也变得红红的,嘴唇更是微蹙。
刘黑鹰站在门外,眉头微皱,看着紧闭、迟迟未开的房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就在他想要开口之际,
吱——
门扉猛地敞开,一道人影迅猛扑出,
狠狠地扑入刘黑鹰怀中,
那一瞬间的冲击力让刘黑鹰的身体微微后仰。
下一刻,刘黑鹰便感觉,两条轻柔臂膀如蛇般缠绕上了自己的脖颈。
十指交缠,似要将他牢牢锁住,再也不松开。
怀中,花解语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刘黑鹰的脖颈间,带来一阵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