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城卫,若是做下能让百姓感激之事,毫无疑问会与继任者产生强烈的冲突。
不过,陆云逸现在觉得无所谓了。
已经洪武二十二年了,若是再不快一些,
到时砍头,他就要跪在蓝玉身边,成为坚定的“太子逆党”。
这时,思绪一会儿的刘黑鹰沉声开口:
“云儿哥,明日我就开始做新城卫的未来计划以及我等所要做的准备。”
“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陆云逸拒绝了他的好意,而后问道:
“你有没有兴趣去旁地任指挥使?”
刘黑鹰猛地愣住了,而后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
“我?”
“难不成是我吗?”陆云逸没好气地笑了笑。
“不不不不,不去不去,我不行。”
刘黑鹰摇头如同拨浪鼓,硕大圆润的脸盘甩成了椭圆。
陆云逸继续劝说:“凭借这一次的军功,你我本应升职,
但咱们都有共同的问题,年纪太小。
所以,朝廷会将功劳分散,尽量地提拔军中将领,
你去一地做指挥使,只需要说一声即可,不用麻烦,朝廷还乐见其成。”
“不行不行!我哪有这本事。”刘黑鹰依旧摆手摇头,说道:
“云儿哥啊,我有什么本事我可太清楚了,
八岁之前我是干啥啥不成,我爹都准备老当益壮,多纳几个小妾了。
后来是跟了你才有所成事。
后来我也想过了,我爹说得没错,
我自己带头干事,向来都是一塌糊涂,
但若有人指挥着干事,那事情干得漂漂亮亮,
我去做指挥使,那就是老虎头上拍苍蝇——不想活了。”
刘黑鹰语速飞快,脑袋上的暗金色帽子时常向下滑,他还要费力扶正,显得十分滑稽。
陆云逸脸色依旧平静,他淡淡开口:
“我等聚在一起并无好处,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一锅端了,不稳妥。”
“能出什么事?”
刘黑鹰毫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眼巴巴发问:
“云儿哥,杀陈志泽的事过不去了?”
“此事已经结束了,在真正的朝堂厮杀面前,
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并不会让我们脑袋分家。”
“那是什么事?”
刘黑鹰有些好奇地瞪大眼睛,心中充满疑惑。
对于朝堂上的一些事,他根本看不真切。
与大多人一样,只有在发生之后才后知后觉,
到时张大嘴巴,大喊一声奥~,原来早有端倪。
陆云逸仔细想了想,沉声说道:
“朝堂局势变幻,两股势力在激烈交锋,
而我等身为太子党,首当其冲,
若是朝堂有变,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这些冲在最前面的。
当棋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我们不能只在有利可图的时候做太子党,这是大丈夫做人的道理。”
言语有些莫名其妙,但刘黑鹰却听懂了,
他黝黑的脸庞脸色凝重,上面布满干裂,写满了长久征战的沧桑。
“我知道了,云儿哥,大丈夫当知恩图报。”
陆云逸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转而将脑袋转向了那个不大的马车窗口,掀起帷幕来,静静看着外门。
天色渐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生安详。
秦淮河在应天城的城墙之外,
与岳州城外的集市一般,都是上有对策,下有政策的产物。
应天城内宵禁,但秦淮河位于应天城之外,有宵禁,但民不举官不纠。
只在一些特殊的日子以及时间执行宵禁,
比如大军出征之即、科举进行之时,又或者朝廷举行大祭之日。
当然,也有一些光明正大的彻夜难眠,比如元旦等重大节日,
秦淮河会举行灯会,就连应天城的城门都不会关闭。
但今日,显然不在此列。
马车来到正阳门,这里人来人往,充满急促,
得益于陆云逸的身份,马车快速通过。
他还见到了一个熟人,定远侯王弼的亲信,城门守将关德五。
上一次北征回到浦子口城,王弼带他进京,就是此人在值守,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但陆云逸的感觉却与先前完全不同,
在战场上见惯了厮杀与生死离别,
再见到相识的故人,总是心绪复杂,总想说点什么,生怕无法再见。
马车摇摇晃晃,车轮在青石板路上碾过岁月的痕迹,一步步驶出了应天城。
刘黑鹰惊奇地发现:
“云儿哥,这城外的路也铺着青石板啊,这么平。”
陆云逸笑了笑,掀开前方的帘幕,指了指前方:
“那里是秦淮河,权贵富商聚集之地,喝一杯酒都要一两银子,这点路算什么。”
刘黑鹰的目光投了过去。
景致悄然变化,蜿蜒曲折的秦淮河映入眼帘,仿佛一条镶嵌在大地上的璀璨银带。
夕阳的光芒,原本还温柔地洒落在天际,
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纱幔,但就在马车与秦淮河相遇的那一刻,
夕阳的光辉似乎被秦淮河的璀璨所掩盖。
天色似乎一下子就黑了起来,
秦淮河两岸,二十余栋古典酒楼错落有致,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其上灯火通明,宛如点点繁星落入人间。
河面上,更是漂浮了不知多少画舫,偶尔传来悠扬的歌声与丝竹之音,随风飘散。
它们装饰得金碧辉煌,每一艘画舫都像是漂浮在水上的宫殿,灯火通明,映照得河面波光粼粼。
见到此等场景,刘黑鹰猛然屏住呼吸,
不大的眼睛似乎在这一刻放得最大,其内闪烁着精光点点。
陆云逸也有了刹那间的愣神,摇头苦笑,
很久没有见到此等奢靡场景,猛地见到,倒是有些错愕与生疏。
“哇——”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陆云逸看了过去。
只见官道两旁停了三辆马车,与他们一般驻足而观,同样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从陆云逸这边看去,能看到两个脑袋从窗户探了出来,
依稀能看到其清秀英俊的脸庞,以及白皙皮肤。
刘黑鹰打量着它们,诧异地回头:
“云儿哥,女扮男装。”
陆云逸点了点头:“走吧。”
“哎~云儿哥,那多无趣啊,看我的。”
刘黑鹰挑了挑眉头,脸上浮现出了在庆州经常浮现的坏笑。
陆云逸见到他这副模样,忽然有些恍惚,
自从入军伍之后,好似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过,也就随他去了。
只见刘黑鹰看向前方马车,又看了看前方的秦淮河,若有所思,朗声开口:
“锦瑟微澜棹影开,花灯明灭夜徘徊。一池春水胭脂色,流到前朝梦里来。”
不知为何,陆云逸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将身体向后缩了缩。
刘黑鹰有些得意地朝着他挑了挑眉:
“云儿哥,莫要这般老气横秋,这些小娘子就喜欢这个调调。”
果不其然,前方马车上露出的两个脑袋顷刻之间看了过来,
还传来了一声略显清脆的声音:
“车中是哪位兄台啊,此诗从未听过。”
刘黑鹰听到此等声音,脸色顷刻间垮了下来,心中的激动劲不复以往,
他不喜欢哥们音,他喜欢御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