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324节

  “汴人有军几何?”

  “回大王,武关道汴军其实只有三万余,余者皆是团练,民夫。汴军驱之如猪羊,以此与我换命。”

  “这帮杀材!”吴王嗤的一声咒骂。造反就造反,祸害老百姓做什么?

  驱民为战,再多又济什么事。

  孙儒五十万大军,如何?

  “另外,潼关爆发了瘟疫。”萧秀补充道:“去岁中原大疫,人多染病。汴军裹挟的平民,随军乞食的饥民病儿每有毙命,汴军便抛尸入城。如今潼关,已是绝地。大军一入,多半有去无回………”

  吴王表情僵住了。

  朱大郎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他又该怎么选?不入,自会坏事种种。入了,自己多半会死在那。

  千古艰难惟一死,命到绝途乞天恩!

  人都是惜命的,或多或少,何况他还有诸多放不下。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他举目四顾,这些奉诏追随他的将士神色火热,心情平静。他们与华山下潼关外的那些军队一样。一样是武夫,怀揣一样的坚持,一样在转战东西,参与同一场疯狂的战争。

  吴王也毫不怀疑,当直扑潼关,哪怕外头是朱全忠复生,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白刃向前!

  只是,把他们带进一座病死可能远远大于战死的陵墓瘟池,妥否?

  如果在此统军的是圣人,圣人会去么?

  ………………可寡人现在只要圣唐无恙,难道还有其他选么?

  回头看看,元谢等王府大臣都是容色如铁,欲言又止。

  吴王猛的一咬牙,正要大声说话,激荡的冬风里,郑延昌已经驱马进来:“各位都走武关,某去潼关。”

  吴王面露诧异,思索着措辞要说话,又被打断。

  旁边,赵寸沉声问道:“相国要哪支军?”

  郑延昌一笑:“潼关军力,已经足够,不必再增健儿!突厥军我自领,吐蕃吐谷浑党项三军给我一半。有这人手,必保潼关无虞。以君等实力,友伦不足为平。”

  “早日驱逐汴贼,以我骑军之雄,烧杀粮道,又或抢下汴梁,从外部为潼关解围!诏书早已发下,如要突袭汴梁抢城,魏博、义成军、忠武军应会配合君等行事!”

  “使能如愿,我辈就将改变这场战事!”

  吴王只是看着老迈不堪却仍旧在马背上坐得笔挺的郑延昌。

  良久良久,才麻利挂甲,骑马在水里团团兜圈,扬声大叫:“二三子跟随寡人,从金城一直到这,终于待到此刻!相国去潼关,我辈去武关,将那朱友伦之辈,荡平底定!俟平友伦,后取中原。现在我辈眼前的目标只有这一个………………汴梁!汴梁!!”

  “汴梁,汴梁!”众将官也只是打马兜转。

  “相国保重!”对着郑延昌缓缓叉手,吴王猛的一提马,胯下坐骑立而起。现在他的马术,也像那么回事。呛啷一声,吴王已经将玉具剑扯出,向东一指:“前进!”

  当年潼关之战,他被何淑妃抱着一起住在般若寺,他看着父皇夜不能寐,白发丛生。

  那雪中傍晚归来的身影,他记了很久。

  如今,杀得朱大郎不能复振的大捷就摆在眼前,他必须考虑这是不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诸将大臣望着吴王的背影。

  想起了昔年圣人领着他们在潼关大战朱全忠,死中乞活的事情,最后打跑了全忠。

  现在是他的儿子在潼关迎战朱全忠的儿子。

  只要父慈子孝,余继烈承,圣唐又怎么会不安定?

  元和之治,将如闪电般归来!

第340章 破瓜州

  圣人最终还是没有和谈,设乐原之会不了了之。

  和谈个屁。

  宋伐灵州之战,诸部吐蕃请会师,宋廷许之。使者将发,真宗忽谓宰相曰:“朕看《盟会图》,颇记吐蕃反覆狼子野心之事。今不须遣,止走一使以会兵告之。“

  别提前通知,也别提前告知军事行动安排,机会合适叫他们来打仗就行!

  要和吐蕃干点事,赵官家还得拿平凉劫盟画反复斟酌。本来答应好的事,君臣一商量,又都觉得不可靠,当即叫停。吐蕃人的信誉,早就在平凉之会、原州反攻诸事中败坏得一干二净。

  和谈?

  收复河渭几年了,未见来觐。现在我打上门来了,与我说凡事好商量。早些在干甚?若非大军压迫,军力实在强盛,以其尿性,恐怕会毫不犹豫迎战。

  况且跨越数千里的距离,沐风节雨而来,难道是为了和谈?不砍个人头滚滚,即使羁縻,也不知几夕安寝。要谈,也得是没庐奇力之辈的实力被严重摧毁,丧失统治力之后。

  圣唐要的是唐化吐蕃,而非唐人在吐蕃的汪洋大海里坚守。

  要的是趴在吐蕃人身上剥皮吸血,而非扶持土司代言人,每年收笔保护费了事。

  圣人不想谈,东衙大相没庐奇力也不愿意接战。

  在乙弗城与城外扎下寨子后,一边派出骑兵破坏水源、骚扰唐军之后,安心等他退兵。

  .

  吐蕃贵族,并不是智商低于六十的党项,越南猴子。

  唐军远来,兼有后方心腹之患,利于速战决战而不利于相持。其次是后勤运输压力大——好吧,唐军在这边的扫荡成果丰硕,加上以六郡之力支撑,后勤打得起持久战。

  主要还是时间着急。而他们,有主场的种种优势。劣势则在于,战斗力弗如远甚。内部凝聚力差,是在唐人的威胁下报团取暖,同仇敌忾的。

  现在的吐蕃人还算“团结”。再过一百年的后世,西夏派、投宋派、自保派、完全无纪律派全都上齐了,整日仗着后头撑腰的人,彼此仇杀。

  所以这种团结,显然也无法维系太久。

  言妙娥氏、延氏、熟嵬氏、者龙氏、宗哥氏诸族能去汴梁朝见,争先恐后给赵家当狗,李家的项圈当然也戴得。

  这不,十一月中旬,在肃州遭到王师压迫开城输忠、渠帅龙赞率军跟随常胜军节度使扎猪赶赴瓜州汇同沙州大将张守心讨伐张承奉,并以长子龙旷、次女龙慈为首,向驻跸西海的圣人派遣一千兵、三千匹号称“海马”的焉耆马听用之后。

  散居甘州南部大斗谷至大雪山一带的没暇氏、来离氏、大马氏、小马氏、言龛谷等九族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唐军某天就踏破家门,于是首领兀佐等人率部来降,乞以汉法治本部,与王师合势,讨击东衙大相诸贼。

  也是没地跑了。

  他们这些部落,有些之前是散居在河渭、陇山地区的,逃到这边的。没成想,现在李皇帝又追了过来。南部是他的主力,东部是唐统区,西部是扎猪所部,向北是凉州郡治。

  天罗地网!

  虽然他们属于喽啰,不一定被注意得到。但只要被找上,就是破家绝户。

  来投九族,共四千余帐、万九千余口及牲畜数万。不算多,武熊征服的杂种估计都不止这点。

  但圣人很开心,就像当初对待噶德悖、论弘毅两部,他做出千金买马骨的姿态,大大夸奖了一番来离兀佐诸人的忠诚,诏太官赐食,女御赐衣,额赏若干。

  拣选精壮四千口成军,号吐蕃军。

  是的,圣人正在探索一种外族军队征发、管理制度。

  西北边疆,逐水草而居,尤其青海这地方,其地理水文物候决定了许多州县是无法屯田编户的,屯田也养活不了更多人。

  而不能建立稳定的户籍、人地相属,就无法产生根植地缘的官僚政治,繁荣的商业,同效税收和内地捉人到户的精准的国防兵役。

  为了资源的优化配置,圣人便在思考,建立健全一个长期的部族军制度。

  诸族仍然分地而处、合族而居,在一个区域内游牧,戍边。

  每三年,调换牧区。每几个牧区必有一座军城或诸侯国,作为定海神针。

  每族人口,每年登记。

  成年男丁合其种组为一军,比如吐蕃各部,就为吐蕃军。设西府马军都指挥、步军都指挥、马军教练、步军教练四司,负责地方部族军的领军与训练,每年闲时到凉州、西海集训。

  头人子弟和部落强健者呢,就召入京城,同样合种为一军。

  作为质子、抽血、快速同化与上升渠道的给予。

  又合突厥、吐蕃、北方党项、西方党项、北方回鹘、西方回鹘、西方吐谷浑、灵夏杂种为八军。

  同设两指挥、两教练,上设八军军部。在圣人的粗略构想中,以后侍卫亲军司统领关陇籍军队,卫尉寺领贵族子弟组成的宫廷部队,殿前司收纳整编后的藩镇衙军,军部统领外族军队。

  嘶,这是不是有满清那个甚么索伦人、驻外满城的味道了?

  这当然是一项需要花费时间和心血的大政。

  圣人希望能惠及子孙,惠及圣唐。自己固然是半个杀材,但这年头的风气,他自己都怕。

  自己能勉强镇住朱瑾、慕容章、武熊、扎猪、李瓒、王绍戎这些人,子孙可难说。这个三军各派的体系若能办成运转,当是他致以圣唐,送给太子的一份厚礼。

  一过三十,自己的很多心思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恨不得现在就为帝国为子孙为家族扫除一切,留下一个可控好上手的局面。

  光阴荏苒,圣人已经从夜御一洛、二张、三武、五胡到了和小丽、圆圆搂搂抱抱说说悄悄话就完事了的状态,也不知是腻了还是怎地,总感觉欲望不如以前重了,心中只剩对风雨中的圣唐一片赤忱。

  他的心中,只剩下对兴复的坚持。

  一直到十二月下旬,整整四十天多过去了,东衙大相丝毫没有出战的迹象。

  我勒个操,这是铁了心干瞪眼啊!想耗到李皇帝走?

  西海也再次降下大雪。

  本来大举出动在外扫荡的骑兵也收了回来。没庐奇力这帮人,往乙弗城和外头寨子塞了二十余万军马牲畜,外加诸多物资器械,应该还有不少贵族家眷。

  但他们的统治区域这么大,能把所有人都搬进去?

  扯淡!

  因此,自奇力龟缩不出后,圣人便差朱瑾、种道士、张乘法诸将带着新归顺的来离兀佐等吐蕃军和龙氏军去扫荡乙弗城周围与西海北沿的吐蕃人。

  西海这地方,山多秃,原多平,很难藏得住东西。

  这些日子下来,已经又血洗、收服了十余个小部落,掳掠牲畜财产人口无计,活捉了上千口贵族家眷。

  这些贵族里,长得漂亮的女人送入御帐,充当婢女。次之者,杀材们就各自分了。再剩下的,不辨妇孺老弱,全拉到城下当着吐蕃守军的面哇哇哭叫着砍成一地,然后累成京观。

  这些年,除非逼不得已,比如被李克用赖在左冯翊不走,圣人都不喜攻坚。

  奇力之辈那多人马,据坚而守,自己杂七杂八的虽然有十来万人,但核心武夫只有三万,经不起消耗。

  但不攻坚,不等于拿你没辙。

  在这么个地方,你不出来,我就继续大开杀戒。屠你小弟,烧你草场,搞你的女人,砍你爹娘姑舅。

  即使最终绷不住,迫于形势走人,那也是打够了草谷满载而归。

  以后我可以每年都来一次,每半年就发动一次大扫荡,你又待怎样?还能团结到一起么?

  可惜天气大大恶化,风雪沙尘漫天,视线极差,温度也冷得圣人天天把手脚伸进张惠、龙慈身体里取暖,牲畜更是无法活动,骆驼另说。

  极寒,异域,后方还有传闻正在被朱大郎急攻,军中也是怨声载道。再这么冻上半个月,怕是要连营鼓噪,对着御帐击鼓呐喊了。

  十二月二十七,扎猪来报:

  沙州之变,归义军内乱,一场园林激战之后,张守心、宋惠贤等携崔玄退守瓜州。其赶到时,张承奉和金山、花海子等地吐蕃已围攻瓜州多日,师老兵疲。联军抵达后,于城下大败叛军。

  张承奉携数千残部遁回沙州。

  花海子城主、自称萨毗节度使的尚德且为扎猪阵斩。

  余众吐蕃看到两万豹子军担任的前锋,大惧,逃回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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