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这话一出口,没人反对不说,还都是暗暗点头,显然是都觉得可行。
这就是如今汉军高级将官里的普遍风气,因为都是当初与伪清巡抚大军正面厮杀,还杀光了三百满洲兵,之后又成功诈破夺城,接着还把满城一并打下来屠了一遍。
可以说,这些凡是汉军的千总,以至把总,几乎个个手上沾满了清兵、满洲兵的鲜血。
什么大清天下无敌,什么满洲兵满万不可敌,通通都是放屁!
都是俩肩膀顶着一个脑袋,干他就完了!
……
湖南,岳州府,华容县。
华容县令罗时暄,这时正在忙着募兵筹粮,当然不是他私自募兵,而是府台大人给他下的命令。
“怎么样?钱粮的筹措可还顺利?”罗时暄看着过来汇报的典史问道。
典史连忙点头哈腰道:“回大人的话,那些富户一开始不愿意,但咱们背后有府台大人和荆州将军撑腰,这些富户就算不怕咱们,也得怕一怕府台大人和荆州将军吧!”
罗时暄这才微微点头:“嗯,府台大人已经与本县提前通过了气,这次来的是福贝勒福大爷的亲信,还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八旗,是杀了不少湖南苗子的悍将,只要能搭上他的线,我们不说跟福大爷扯上关系,但对往后仕途也有好处。”
“切记绝对不要把事情办砸了,这机会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
“大人放心,我一定亲自盯着,绝对不让手底下的那些个文吏泥腿子,伸手太过,误了大人的事。”典史连忙作出保证道。
“下去吧!”
“……”
当天傍晚,罗时暄照例忙到了很晚,不是在忙正事,或者说也是在忙“正事”。
他在算着自己履任知县以来,到底捞了多少油水,跟自己为了做官,使的银子比还差多少才能回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饶是罗时暄自认为自己还算清廉,也愿意给地方办些实事,可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身在这么一个满朝皆贪,不贪污做不得高位,肥缺都在满人、八旗,而汉官只配吃满人、八旗老爷们吃剩下的,甚至于乾隆朝的第一巨贪,便是这十全老人乾隆鞑帝。
如此官场下,你还想出淤泥而不染,开什么玩笑?
今天你敢清廉如水,明天弹劾你贪赃枉法的折子,就能送到万岁爷,额不,是太上皇的案子上。
那句话怎么讲的?
你不拿,我不拿,那上官们怎么拿,上官们都不拿,你让万岁爷怎么好意思去拿?
罗时暄前后算了一天的账本,发现自己居然还亏了,买官贿赂的银子一点没回来,还要往里头砸进去不少。
因为要维护官场仕途的人脉关系网,也是需要花银子的,还不少花,就算真的纯贪,也得给上面的府台大人,还有提携自己的恩师、帮衬的同窗们,也都需要点“礼尚往来”。
所谓“礼”多人不怪,不是他逢年都给府台大人孝敬银子,这次富志那的军队从常德出发,途经华容县的军情机要,也不会这么早就被他知道。
罗时暄合上账本,正要起身回内院休息,早已回去的典史忽然急匆匆跑进了衙门。
“大人……大人不好了!”
因为跑的太急,典史的一只鞋子都跑掉了,整个人都是颇为狼狈。
罗时暄有些不悦,负手说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如此慌慌张张,不成体统。”
那典史完全没了往日的谄媚,甚至顾不上整理衣冠,就大喘着气说道:“大人……大人,外面,外面有反贼!有反贼啊!”
说完,典史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惊惧。
罗时暄本来还准备教训一下,突然间反应了过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反贼?哪里有反贼?”
典史惶恐回道:“不,不知道,天色太黑了,但依稀能看到外面有好多人马,还有一杆大旗,上面似乎写了什么字……”
罗时暄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荆州府的汉贼,因为岳州府离荆州府太近,两府可以说完全就是邻居,所以汉军的凶名也早就广播到了岳州府北部。
打败了巡抚,屠戮了满城,逼的荆州知府都殉国了,还给了汉贼的凶名诨号。
如此悍贼,真要是南下了,华容县不用想都是挡不住的。
罗时暄没有立刻自乱阵脚,不是他胆子大,而是他觉得应该不至于是汉贼,因为完全没有什么消息,汉贼是荆州府的,又不是他们湖南这里的反贼。
这些汉贼凶悍是凶悍,应该不会这么无智,南下跑来打他们华容县吧!
毕竟,华容县可是隶属于岳州府,旁边就是洞庭湖,可以直接通到湖南的常德府。
汉贼赶来,汇集常德的朝廷大军,随时可以灭了他们。
第67章 自己活还是妻儿活
第二天的早晨。
罗时暄睁着一宿没合的熊猫眼,直勾勾瞪着外面的反贼营帐,应该说是驻于营帐中央的那杆汉字大旗。
“汉贼,居然真的是汉贼!”
罗时暄目眦欲裂的同时,心中也是涌出无限的恐惧。
一旁,跟着熬了一个通宵的典史,看到外面的汉旗忍不住问道:“汉贼怎会来我华容县,难道说荆州府已经尽数陷于贼手?”
罗时暄闻言不由白了这家伙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巡抚大人跑了,荆州满城也被屠了,那这荆州府怎么可能还保得住,无非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如今,汉贼既然已经到了华容县,那荆州府必定已经全部没了,罗时暄都顾不上给荆州的同僚们假惺惺的伤感祭拜,当即下令道:“快,立刻把我们这些天募集的民夫都召到城墙上来,再把钱粮也全都撒出去,让他们过来守城。”
典史大惊:“大人,这于制不合啊!”
罗时暄一甩衣袖,大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于制不合,现在不守城,城破了,你我都得死。反而要是把城守住了,咱们就有机会脱罪,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
这位华容知县的脑子,确实比前面荆州府官员的脑子活络多了,私自募兵守城,确实有越权逾制的嫌疑。但之所以是嫌疑,在于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形容造反,往小了说那叫事急从权,可以算戴罪立功。
罗时暄下达了守城命令,典史虽然惊恐犹疑,但为了能活命,索性也就拼了,匆忙下了城墙去安排。
华容县外,汉军大营。
何顺安现在的兵力已经从1500人下降到了1300人,在经过华容县北边的万庾镇,汉军分出了200兵,联合了当地的流民佃户一起打土豪分田地。
因为是冒险出兵,没带基层官吏,为了能分的足够快,所以也没再区分劣绅、良绅,凡是地主大户通通抄家分田。
抄家的事情,全都让那些参与分田的流民佃户自己动手解决,不是怕污了汉军名声,而是务必要让他们全都手上沾点血。
要让这些佃户流民都没有退路,往后都坚定跟着汉军后面干。
对于何顺安如此浅显,把佃户流民们全都拉下水,那些佃户流民却是浑然未觉,反而觉得汉军仁义,完全不像官府宣扬那般,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居然还帮着他们打地主分田地。
许多佃户因为平时被欺负的狠了,还直接杀红了眼,愣是冲入地主家里,把能看到的一切活物,包括老人、孩子,家奴到蓄养的牲畜,全都杀了干净。
正是因为万庾镇的佃户流民集体暴动,加上汉军又打来,搞得地主们完全没法跑路,更没法跟县城方面通风报信。
何顺安把万庾镇的地主都抄光了,又分了200兵,帮着暴动的佃户、流民主持分田,同时也防止暴乱失控,从而后院起火。
“这华容县城似乎不打算投降,反而打算死守。”何顺安手捧着望远镜,已经能看到城楼上有许多士卒,明显是临时募集的守军。
何顺安甚至还扫到了两个穿着伪清官服的狗官,应该就是这华容县的县令与典史官了。
“准备攻城吧!”
军令下达,汉军却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分兵前往砍伐林木,同时又有一部分去城下半强迫的招揽百姓,帮着干些打造攻城器械的苦力活。
罗时暄站在城楼上看得清楚,一见到反贼开始砍树,有的还选取几处房屋后开始拆门板,显然是要攻城了。
周围全是被临时半强迫、半利诱赶上来的守城士卒,此刻全都面露惊恐,隐有骚乱之势。
“都在愣什么?快拦住反贼,不要让他们继续拆屋子了。”罗时暄立刻大声下令道。
虽然募兵募的仓促,几乎都不能算兵,只能算青壮民夫,但好歹还是有些章法。
至少准备的守城器械,还算比较完备,有人在起火烧煮金汁,也有人在准备滚木和巨石。
金汁还没煮好,滚木和巨石就被三三两两丢了下去,砸是不可能砸到人的,因为全都慌得一匹,压根都没对准,闭着眼睛就往下丢。
几波扔下去,汉军门板拆完就走,愣是连受伤的都没,有些还捡了几根滚木,准备拿回去填火烧柴。
典史又开始唱衰:“大人,这样不行啊!守不住的,士卒都无战心。”
罗时暄听罢几乎当场拔剑而出:“住口,守城大忌,再敢乱我军心,本县定斩不饶。”
典史完全没被吓住,反而破罐子破摔道:“咱们的守城士卒,连士卒都算不上,就是一群民夫青壮,甚至不如人家汉贼来的人多,这怎么能守得住啊!”
罗时暄当然不敢真的杀了对方,都是朝廷命官,他现在强行守城,还要跟对方一起商量背锅,这要是砍了,不仅背锅没人了,还得罪加一等。
罗时暄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有县城为依靠,汉贼又没有大炮,若要破城,必以十倍之势才能。而我们钱粮充足,只需坚守为上,待府台大人和富总兵来援。”
来援?来援个屁!
就他们这情况,能撑得住三天都算烧高香了,还等府台大人和那位富总兵来援。
一天下来,汉军都在忙着拆屋子砍树,打造攻城器械。
而华容县这边投放的滚木、落石,几乎连半点阻碍都没能造成,倒是那几大锅的金汁,在城墙煮了一整天,弄的满墙都是臭气熏天,呛晕了许多人不说,连罗时暄都被熏的受不了,只能先下去。
这下,没有县太爷亲自监督坐镇,城墙上的守城士卒,不是躲得老远,就是三三两两,混日子的丢个滚木、石头块。
当天夜里,典史房。
一群文吏围住典史,倒不是在逼宫,而是面色焦急来问典史怎么办。
心腹文吏问道:“司爷,反贼现在拆屋砍树,待到城外屋子拆的差不多,那就轮到攻城了,太爷那边有说怎么办吗?”
“还能怎么办?无非死守待援罢了。”典史也是一脸无奈。
那文吏有些不敢置信:“这还要死守,白天的情况司爷您也看到了,咱们守城的都是城内百姓,哪比得了反贼的凶悍啊!”
还有文吏干脆不客气道:“死守待援,天晓得府台大人那边会不会出兵,能不能出兵,打不打的过反贼?”
“是啊!要是等不来援兵,难道咱们都要等死?”
“……”
典史忽然冷笑道:“怎么?你们想从贼?”
这话一出,所有文吏瞬间都不讲话了。
既是被戳中了心思,也是感到害怕犹豫,害怕典史会把他们突然拿下,也犹豫是不是真的要从贼。
一看这些人的反应,典史就明白他们的心思了。
典史没有下令拿下,主要是他也不确定衙役们是不是也这么想,而且他同样也想活,却又不想自己活了,连累了外地的妻儿家小。
总之,就是特别矛盾,不知道该怎样选?
自己活还是妻儿活?
第68章 又反水了!
城外,汉军大营。
“都说说吧!这华容县城该怎么打?”
何顺安召集了麾下的几个千总,商议着应当如何破城。
别看华容县只是一座小县城,汉军又是突然来攻,没给华容县的官吏一点准备和求援的时间,但这不代表华容县就很好打了。
相反,作为《三国演义》都露过面的古县城,华容县的难打程度几乎能赶得上荆州府城。
因为华容县地处洞庭湖平原,边上就紧挨着洞庭湖,这意味着华容县常年都要遭受洞庭湖水患的侵扰,为了避免水患祸害县城,那么有必要的这县城就修的又高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