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71节

  其中前四的正、贞、成、忠是有极明确排名的,后面的则差不太多,当然,若是恶了皇帝,那就很惨了,比如高拱只拿到了最差的文襄,而张居正至少该是文贞,可却只得到了文忠。

  现在皇帝问李祺能得到什么谥号,那自然是前四个。

  众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按照功业和生前的官职来看,文忠恰当,若显恩宠的话,文成亦不无不可,毕竟李祺虽然在当世声望卓著,可士林中的名声,不能当作朝堂上的依据,他没有转迁外县州府,也没有担任五府六部的实职,这是天然的缺陷。

  纵然解缙和李祺的关系好,但有些话他也不愿意胡说。

  “朕知道,怕是连文成都要朕拔擢恩宠了。”

  朱棣见众人不说话,于是自己叹息道出此言,“景和于国家朝政的功绩虽然不多,可你们都不知道景和为我宗家做了多少事,他实在是宗家中的翘楚,文成谥号,朕心难安。”

  众人皆心中带上了一丝好奇,这么一说似乎李祺还有许多事是世人所不知道的。

  虽说家国一体,可皇帝有私库、国库之分,国家大事自然亦有宗家、国家之分,众人都知道李祺曾经为诸王仗义执言,乃至于为燕王而辩,难道还有其他之事吗?

  “陛下若真有意……”

  “不必多言,朕若真的拔擢景和为文正,怕是不能为他增光添彩,反而要让他为人所诟病了。”

  见皇帝并没有因为个人感情而失去理智,诸臣都微微松了一口气,有时候皇帝的太过于恩宠真不见得是好事。

  “拟旨吧。”

  不待众人再想,朱棣突然开口道。

  嗯?

  刚刚皇帝还在犹豫,这下怎么突然就决定了?

  阁臣本就有拟旨之责,又一个个皆是大才,解缙当即将空白圣旨摊开,执笔等待皇帝之意。

  其余众人,内阁诸阁臣、李显穆、临安公主、太子朱高炽,皆凝神静听,想要知道皇帝最终的旨意。

  尤其是临安公主和李显穆,都有几分紧张,不知道李祺能获得一个什么谥号,千万要是礼部尚书加文成,这份哀荣便可谓厚矣。

  “追封故武英殿大学士李祺为右宗正!”

  嗯?

  正要提笔写圣旨的解缙顿时一愣,右宗正?

  殿中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右宗正?!

  在愣神之后,解缙、李显穆、临安公主脸上皆出现了兴奋之色,而其余诸阁臣亦恍然,真不愧是皇帝啊,眼界果真不同。

  在他们都局限在李祺文臣身份上的时候,皇帝已经看到了李祺属于外戚的驸马身份。

  大明宗人府设立于洪武三年,当时称大宗正院,洪武二十二年改称宗人府,其中堂官之中,宗人令由藩王之首的秦王朱樉担任,左宗正由晋王朱棡担任,右宗正由燕王朱棣担任,左宗人由周王朱橚担任,右宗人由楚王朱桢担任。

  最关键的是,这五个堂官,皆是正一品的职位!

  当今陛下即位以后,宗人府不再由亲王担任堂官,由勋戚掌事,而它所管辖的事都移交给礼部办理,宗人府名存实亡,但再名存实亡,它崇高的地位是不会改变的。

  正一品就是正一品!

  正如三公三孤,实权比不上六部尚书这正二品,甚至不如内阁阁臣这正五品,但谁会不愿意得到三公三孤的荣耀?

  皇帝追封李祺为正一品的三公、从一品的三孤,可能会遭朝野非议,可追封正一品的右宗正,那就没人能说什么了,毕竟宗家之事,只在陛下一人而已!

  最重要的是!

  解缙越想越激动,手下的笔甚至都在圣旨之上生出了花,不仅仅他想到了,殿中大多数人都想到了,李祺不追封文臣,就能绕开文臣的谥号限制!

  那皇帝会给李祺一个什么谥号呢?

  “谥号‘忠文’吧。”

  果然是以忠为首字,在这套体系中,自然以忠武最为知名,不过得到这个谥号的大多数是武将,比如大唐的尉迟敬德、郭子仪,宋朝的岳飞、韩世忠,大明的开平王常遇春,即便是诸葛亮和王猛,那也都是领兵上战场打过很多仗的。

  是以忠文便是最恰当合适李祺的谥号了!

  “臣叩谢陛下盛隆之恩!”

  临安公主和李显穆伏在朱棣脚下,哽咽着叩谢浩荡皇恩。

  “快些起来吧,景和以诚待朕,朕自报之!”

  殿中诸阁臣听着皇帝这句话,眼中皆闪烁过一丝感动,当今陛下的性子虽然还是有些暴躁,可与先帝已然是大为不同。

  先帝视百官如猪狗,何曾如当今陛下,体谅过臣下的艰难。

  追封正一品右宗正,谥忠文,诸内阁阁臣一时都有些艳羡,这在文臣体系中,相当于追封三公、谥文正,李祺的身后哀荣,可真是让人艳羡。

  朱棣将众人的神情皆收入眼底,腰杆更是微微挺直了些许,他这个皇帝比起先帝来,亦有诸多之处胜过。

  解缙正要将刚刚写就的圣旨吹干,便听到皇帝又道:“将这道圣旨放于右侧,待六部九卿的堂官入殿,告于诸卿,再行颁敕。”

  众人一愣,谥号一般是诸卿选几个呈上来,而后由皇帝拍板最终选择,从皇帝的选择中,甚至能够看出皇帝对这个大臣的真实态度。

  历史上张居正死后,张四维敢突然发起对张居正的清算,就是从谥号中品出了信号。

  当时朝臣推给万历皇帝的谥号,必然是“文正、文贞、文成、文忠”这四个,其中文贞和文成都属于恰当的,若皇帝选了文正就说明万历皇帝对张居正很满意,但最终皇帝选了文忠,于是张居正很快就被攻讦清算,甚至他临终前举荐的内阁阁臣,都没能进京城。

  “朕还有旨意。”

  朱棣不曾停下。

  追封完了,谥号也议定了,还有何等旨意,值得在这等场合说呢?

  那些恩荫之事,亦或其他,稍后让礼部依照规定去做不就可以了,况且李氏哪里还需要什么恩荫。

  李祺的妻子是正一品的长公主,不需要诰命称号,李祺的前两个儿子早就恩荫了卫所的指挥使等职位,至于李显穆高中状元,传胪大典后就要授官,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唯有李显穆蓦然抬头,心中震动,猜到了什么。

  “朕在景和生前就答应过他,待他去世后,让他配享文庙,现在就依照当初的承诺,拟旨吧。”

  诸阁臣这下是真的呆住了,唯有解缙手激动的颤动,但依旧一字一句的将皇帝的旨意写在空白圣旨上。

  无怪乎众人震惊,文庙和武庙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武庙大多选著有兵书的历史名将,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对军事能力的评判。

  可文庙选的不是名臣宰相,这是一个很纯粹的儒门道统祭祀,主祭自然是孔子,十哲全部都是孔子的弟子,后世但凡能进文庙的,除了极少数人,大多数都是儒门称子的人物。

  李祺刚刚去世就能配享文庙,本来众人还以为会等到心学再发展的更为繁盛之时再入文庙。

  一旦李祺进入文庙之中,那心学的地位瞬间就会不同,这代表着朝廷官方认可了李祺的学说,日后就不能再以“异端邪说”来斥责心学。

  追封正一品右宗正,谥忠文,配享文庙,这三套组合拳打下来,怪不得诸阁臣纷纷麻木,这可是真正的极尽哀荣。

  从大明朝建极以来,臣子之中,唯有开国诸王的规格在这之上。

  纵然再知道皇帝对李祺信重,众人也想不到会信重至此。

  李显穆垂着头,掩饰着他眼底无尽的兴奋,父亲已然配享文庙,那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仅仅是配享于末位,那又如何能配得上父亲的天纵之才?

  纵然挤不下孔孟的主亚之位,可孔子那些学生,又如何能汲汲于孔子之名,而列于十哲之位?

  文庙之内,亦当有德、有才、有能者居之!

  十二点前,还有两章!

第100章 点燃此香,就能见到父亲吗

  偌大的大明朝,从不会因一个人而停下自己的脚步,纵然是皇帝亦不过斩衰数日。

  一众内阁阁臣持着圣旨往诸朝臣所在而去。

  今日乃是传胪大典,陛下在大典之前,为李祺之事花费如此长的时间,已然是恩宠备至,却不可误了大事。

  李显穆告别了母亲,身着孝服随着礼官往奉天殿外而去,这等金殿传胪之日,诸新科进士俱是欣喜,王艮早间去了国子监后,又匆匆往宫中赶来,此刻正列于诸进士之前,他是这一届的榜眼。

  李显穆出现后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毕竟在传胪大典上身着孝服的,他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又见他从奉天殿中出来,便知道他是刚刚见过皇帝的。

  仅仅凭借得圣宠的父亲是没有这种待遇的,他是皇帝的亲外甥,所以才能随母亲进宫,以皇帝和李氏的关系,即便是守丧三年,一旦归来依旧是前途大好。

  伴随着礼官唱和,乐师鼓笙,在殿试之后最重要的金殿传胪便正式开始,李显穆和王艮作为李祺的儿子以及弟子,又是状元和榜眼,自然是收获了几乎所有的关注,甚至没人去关注探花了。

  当科探花郎也不在意,甚至还很高兴能和李显穆、王艮同列为这一科的一鼎甲,李显穆有横压诸生的才华,王艮亦被誉为“若不与李显穆同科,当为魁首”,只有他是凭借脸才能进入探花的,况且单论颜值,他也不如李显穆。

  白捞一个一鼎甲,直接授予正七品的官职,简直已然是喜事中的喜事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伴随着礼官一次次的唱名,以及对二甲、三甲的宣布,虽说有人欢喜有人愁,但至少未来已然不同。

  在唱名结束后,李显穆等一干进士进殿接受皇帝的召见,对于很多进士来说,这可能就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见到皇帝的机会,是以所有人都非常激动。

  李显穆和王艮这些排名非常靠前的人则稍好,因为他们前途更好,大概率是能以后经常见到皇帝的。

  “尔等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科门生,务必要勤勤恳恳,以古来忠正之臣为榜样,近代以来朕则首推李祺李景和,当以他为榜样,为我大明尽心竭力,卿等不负朕,朕亦不负卿等!”

  朱棣对这一科进士很是看重,正如他所说,永乐年的第一科进士,自然大为不同。

  天子门生,又得到皇帝这般勉励,诸新科进士自然是感恩戴德。

  永乐三年的春闱伴随着没有状元和榜眼参加的琼林宴,就这般落下了帷幕。

  临安公主府中正举行着声势颇为浩大隆重的葬礼,说是浩大却不是有多么的铺张浪费,而是前来吊唁之人极多,除了宗家之内的亲戚,京中许多官员纷至沓来,又有王艮率一众士子前来,若非停灵有时限,怕是天下还有许多人会来。

  潮水褪去才知道谁在裸泳,人死后才知道世人的敬仰是真还是假,一场葬礼让李祺的声望彻底亮于万人之前。

  ……

  新城侯府,便是原先的信安伯府。

  永乐二年十一月时,朱棣认为张辅父子功勋卓著,下诏进封张辅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新城侯,加岁禄至一千五百石,杂犯死罪已免二死,子免一死。

  张辅在勋贵中的地位有了显著的提升,甚至可以说在二代之中,已经没有其他人能够与张辅形成竞争,在成国公朱能、淇国公丘福之后,张辅极有可能执掌五军都督府,成为大明军方的代表人物。

  李显穆奉父命离京,自然要来拜访他未来的岳丈。

  张辅正如李祺所看重那样,并未因为张氏的显贵而有什么异样心思,只是勉励道:“你年纪尚小,守丧三年后十五岁再出世,恰是正当时,此番北去,不可过度悲伤,以免损了身体。”

  张氏亦安慰道:“忠文公英姿天纵,此番遭受天妒,才英年早逝,显穆要引以为戒,须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道理,我和你叔父都知晓你一向敬仰你的父亲,可哀思伤身,定要注重才是。”

  言语虽不多,可语中却有谆谆亲亲之意,李显穆向二人叩首道:“劳二位大人担忧,是小子之过,此番定会保重身体,二位大人亦请保重,显穆当时时记挂。”

  话音方落,屋外便传进一道颇显清稚的童音,“显穆哥哥要离京了吗?”

  随后便自门外闪进一个约六七岁的女童来,身穿白色细布连体长裙,外罩着一件银色雪皮袄的马甲,看着像是画像中的福娃娃,这便是和李显穆有婚约的张辅嫡女,历史上嫁给了沐国公,在生产时难产而死。

  李显穆深深瞧了她一眼,他知道张婉平日里最喜欢穿红裙,亦或翠绿衣衫,今日却甚是肃静,就连马甲都摒弃了鲜艳的颜色,无论是家中所教,亦或她心细如发,总是让人多生几分好感。

  “奉父亲大人生前遗命,我要扶棺北上,将父亲葬在顺天府。”

  “顺天府啊,我知道,父亲就是从那里来的,不过先伯父不是生在应天府吗?为何要葬在顺天府呢?”

  这大概是很多人都疑惑的问题吧。

  从临安公主宣布李祺遗命的时候,这个问题就萦绕在所有人心间,李祺为何要葬在顺天府,那里距离京城实在是过于遥远。

  原因其实并不算是很难想到。

  其一,李祺穿越后虽然是李氏,但前世他的家乡在宣化府,就在顺天府周围。

  其二,大明是必然要迁都的,而李氏必然要随之北迁,尤其是日后复爵,子孙繁盛后,定然极多,若他的坟茔留在南京,那日后每逢祭祀,都要乌央乌央的往南京跑,太过于费事。

  须知就连朱元璋这个开国皇帝的陵墓,都因为在南京的缘故,很多时候皇帝都派遣大臣前来祭拜。

  其三,虽然李祺不确定朱棣会在何时准备迁都,历史上是永乐十九年,这一世定然不会等到那时,但无论何时,即便应天依旧是京城,但朱棣是不住在南京的,大多数时间都由太子在这里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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