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芥称王 第103节

  可若是他在“扮猪吃虎”,那这份心机可就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亢正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宴会厅门口。

  杨灿与他目光一碰,眼神向侧面的帷幔方向一甩。

  亢正阳立刻会意,脚步轻得像猫,悄无声息地走到宴会厅侧面的墙角处。

  杨灿见状,抬手端起桌上的酒盏,脸上重新绽开春风般的笑容,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好啦,今日是端午佳宴,蒙诸位不弃,赏脸共聚于此。

  往日的那些不快,都该随着这杯酒烟消云散,付之一笑;

  未来的日子,还望咱们同心协力,为阀主效力,也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诸公,请尽觞!”

  这番话,看似是敬酒,实则是把底儿都给众人交透了。

  该交给阀主的粮食、牲畜,一分都不能少,而且要比往年多报一点,这是态度问题,别想着耍花样。

  只要这一点做到了,我杨灿能向阀主交差,你们过往的那些小辫子,我便不会再揪着不放,往后该怎么经营自己的田庄、牧场,你们尽可以各显神通。

  毕竟,人都有私心,难道我杨某人就没有吗?

  众管事听完,心里顿时像吃了颗定心丸,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脸上的拘谨也消散了大半,纷纷端起酒盏,高声呼应。

  “尽觞!谢杨执事!”

  “尽觞!”

  “饮胜!”

  一时间,厅内原本略显凝滞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也多了几分。

  杨灿放下酒盏,向同席的于骁豹欠身笑了笑:“三爷,失陪片刻,杨某去换身衣裳。”

  他身上穿的是绣着云纹的墨色锦袍,太过隆重正式,的确要换身常服,才方便饮酒。

  于骁豹还在为方才的事耿耿于怀,闻言只是“哼”了一声,白眼向上一翻,连话都懒得说。

  杨灿也不以为忤,依旧保持着笑意,转身向侧面的帷幔后走去。

  正弯腰为杨灿斟酒的张云翊,立刻发现站在墙角的亢正阳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帷幔后。

  张云翊心中一动,马上不动声色地端起一杯酒,向几位牧场主的那一席走去。

  那一席如今少了两个人,正是秃发隼邪和拔力末,而且那一席的后面就靠着帷幔。

第92章 黄雀 黄雀 好多黄雀

  厅堂之内,紫檀木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

  烤得油光锃亮的整只乳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葡萄美酒在银质的酒壶中晃出了细碎的光晕。

  宾客们推杯换盏,高声谈笑。

  丝竹管弦之声从厅堂角落的乐师席飘来,织就一派奢靡繁华。

  张云翊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穿过喧闹的人群。

  有人正拍着桌子争论着去年的收成,有人搂着邻座的肩膀高声劝着酒,还有人拿着筷子指点着桌上的菜肴,笑声爽朗。

  很快,他便绕到靠近帷幔的那一席,极其自然地在拔力末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程场主,听说六盘山今年的牧草长得格外好,不知明年是否有意多养些良种马呀?”

  张云翊施施然地坐下,笑吟吟地对一旁的六盘山牧场场主程栋说道。

  然而,他的全部心神,却都放在了帷幔之后。

  张云翊竖着耳朵,他本以为杨灿与亢正阳在帷幔后商量事情,必然会把声音压得很低。

  却不料帷幔后传来了非常清晰的对话声,声音虽然不算大,却足以让他听得清楚。

  “庄主,鲜卑人那边出了怪事!”

  亢正阳急切地对杨灿说道:“拔力末带着他所有手下,突然骑马离开了。

  紧接着,秃发隼邪也带人追了出去,就像……他们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坐在张云翊身旁的程栋,显然也捕捉到了这几句对话。

  他正举着酒杯往嘴边送,手猛地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帷幔后,适时传来了杨灿的声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惊怒。

  “什么?不告而别?”

  杨灿像是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量太大,立刻压低了嗓音。

  但即便如此,他那压抑在喉间的不满,依旧穿透帷幔,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群不知礼数的蛮子!受我丰安庄多日款待,吃我的、喝我的,竟如此不知礼数,嚣张跋扈之至!”

  “庄主,他们这一走,咱们怎么办呐……”

  亢正阳的声音带着焦灼:“咱们庄上昨天可是刚丢了两个人,到现在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们的家人一直在找我闹呢,属下怀疑,他们失踪,九成九是这些鲜卑人干的。

  如今这些鲜卑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那咱们的人,是不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帷幔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杨灿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亢曲长,那两个失踪的村民,我看,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话……怎么说?”

  “那些鲜卑人穿过苍狼峡,来我丰安庄,口口声声说是我匿了他们的山货。

  昨日失踪的那两个庄丁,十有八九就是被他们掳去盘问消息了!

  不管他们问出什么,只要不想把咱们往死里得罪,又怎么可能再放他们回来?”

  亢正阳道:“庄主,那……咱们就这么忍了?”

  “证据!证据啊!没有证据,咱们擅自和鲜卑人起了冲突,阀主会饶过你我?”

  “可……咱们镇守一方,要是丢了两个人也不闻不问,庄上百姓那里,咱们如何交代?”

  杨灿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他们现在不告而别,怕是找到了那批山货的真正下落了?

  这样,你挑两个机警伶俐、脚程快的弟兄,远远地缀上去,看看那些鲜卑人究竟意欲何为,要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东西。”

  杨灿的声音顿了顿,又特意强调:“记住,只可远观查探,主要是看看咱们的人是不是在他们手中,或者……能查到他们的下落。

  只要有了证据,咱们就带兵向他们讨还公道。但是在此之前,绝对不可起冲突。”

  “是!属下明白!”亢正阳恭敬地答应一声,脚步匆匆地离去。

  杨灿扫了眼帷幔,旁人他不敢保证,至少程栋那个大嘴巴,肯定会把这事张扬出去的。

  如此一来,我与那批山货的嫌疑,就又洗清几分了。

  杨灿整了整衣袍,不动声色地转身,朝着后宅的更衣去了。

  果不其然,程栋听完帷幔后的对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

  他凑到张云翊身边,低声道:“张庄主,你听到了么,这些蛮子,真他娘的不懂规矩。

  他们把咱们这儿当成自家牧场了?还怎么……从庄子里掳走了人?”

  “是啊,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张云翊附和地说着,心中却是一阵困惑。

  听这话的意思,那批神秘的山货失踪,果真与杨灿无关?

  拔力末与秃发隼邪相继离去,行色如此匆忙,必然是发现了那批货的关键线索,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那批货的下落。

  那批货还没正式交接就丢了,若是被秃发隼邪私下寻回,一定会对“山爷”谎称未曾找到,那“山爷”岂非要吃个哑巴亏?

  我张云翊虽未参与此次走货,但若是能将这个关键消息告知“山爷”,助他挽回损失,“山爷”对我又岂能没有表示?

  我如今在丰安庄势单力薄,处处受制于杨灿,想要扳倒他,非得借助“山爷”的势力不可。

  就算杨灿没动过这批山货,我与山爷本有十年的交情,再帮他找回货来,他也得帮我。

  一念及此,张云翊再也坐不住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主桌,落在了那位被众人冷落了的豹三爷身上。

  张云翊按住心中的急切,笑容可掬地与同席的牧主们又对饮了一杯。

  随即他才又斟了一杯酒,向着主桌踱去。

  身为丰安庄的“知客”,关照每一位贵客,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此番举动合情合理,当然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然而,暗中却并非没人注意他的动向。

  旺财一直就站在宴会厅的一角。

  杨灿只吩咐了他一件事,我去帷幔之后,那一桌有谁离开,盯着他。

  旺财不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但是他听话啊。

  于是,他立刻盯上了张云翊。

  在于骁豹看来,正含笑走来的张云翊,分明是有向他投靠之意。

  张云翊走到主桌旁,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三爷大驾光临,真令我丰安庄蓬荜生辉。

  云翊无以为敬,只能借花献佛,敬您一杯薄酒,聊表心意。”

  于骁豹放下手中的筷子,深深地看了张云逸一眼,忽然一笑。

  “豹爷我倒是头一回喝你张庄主的酒。

  只可惜,这酒还是借了杨庄主的光。

  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由你张庄主做东,请豹爷我吃酒啊?”

  张云翊心中冷笑:你我暗中联手走山货已有十年之久,你这位神秘的“山爷”,可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肯给我看,如今倒在这里跟我装糊涂!

  三爷啊山爷,你伪装得还真是巧妙,却不知我张某人已经看破了你的真身吧?

  张云翊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甚至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酒意微醺的“憨直”。

  “云翊……云翊做梦都想设宴,好好款待‘山爷’你呢!

  只是……只是我如今人微言轻,怕攀附不上你这尊大佛,没那个福分啊!”

  他故意装作酒醉大了舌头,把“三爷”含糊地念成了“山爷”。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在紧紧盯着于骁豹的反应,想看看对方会不会露出破绽。

  于骁豹的神态依旧从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没听出他话里的异样。

  于骁豹站起身来,高兴地拍了拍张云翊的肩膀,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张庄主,丰安庄在你打理之下的那些年,何等兴旺,何等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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