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手里分别握着一把鬃刷和一个装黑豆的布袋子,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脑袋微微低垂,一副等着训话的乖巧模样。
这……,这还能怎么办?
青梅可不想变成屠嬷嬷那样的恶婆娘。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拖长了语调,本想至少严厉警告一句,让她们离杨灿远些。
可话到嘴边,语气却软得像棉花:“行……吧。你们俩以后就负责照料老爷的马匹,记住了,平时不许往花厅、后宅那边去。”
青梅像老妈似的叮嘱着:“你们是马婢,职责就是照料马匹,要是到处乱走,会坏了咱们杨府的规矩。
咱们老爷脾气可大了,到时候会打死你们的。”
“喔,青梅大管事放心,我们姐儿俩最乖了!”
胭脂抢先应着,还用力点了点头,双螺髻上的小紫花晃得厉害。
“嗯嗯!我们一定听话!”
朱砂也忙不迭附和,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眼神里满是认真。
青梅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又叹了口气:“行了,今儿天晚了,把马料添上就回去歇息,洗马、梳鬃毛的事明儿再做也不迟。”
说罢,她转身就走,再待下去,她怕自己要操心给这小姐儿俩安排夜宵了。
心真累啊!
热娜精明能干,妖媚天成,深得杨灿信任;
静瑶小师父神神圣圣的,气质高洁无暇。
就这两个妖精就够让人操心的了,如今又来了两个惹人疼的小姑娘。
我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看着都心软的想给她们当娘了,那杨灿还不得想她们当爹啊?
以后这日子可咋过!
青梅嘀嘀咕咕地想着,刚拐进后宅的月亮门,卓婆子就像抹了油的影子,“呲溜”一下从石榴树后头闪了出来,把小青梅吓了一跳。
卓婆子一脸神秘地凑到青梅身边,压低声音道:“青梅管事,老爷在花厅呢。
那个番婆子也在,跟老爷聊得可热乎了,俩人挨得那叫一个近哟!”
摁下葫芦起了瓢!
青梅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刚被双生姐妹压下去的醋意,此刻全翻了上来。
她咬牙切齿地想:“这个杨灿,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是不是得把那混蛋阉了,他才能安生些?”
青梅也没再多说,提着裙摆就往花厅赶去,脚步又快又急,裙摆都被风带得飘了起来。
花厅里,杨灿坐在桌旁,手里握着一支毛笔,拿着一把戒尺。
热娜站在他身侧,慢条斯理地给他研着墨。
她那双湛蓝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蓝宝石,一眨不眨地盯着杨灿手里的毛笔,眼神里满是好奇。
随着杨灿的绘画,纸上正渐渐显出一个奇怪的图形。
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框,上面还画着一串串圆圆的珠子,分成上下两排,看着格外新奇。
“好了,这个就叫算盘。来,我给你讲讲怎么用。”
杨灿放下毛笔,指着画好的算盘,一边念着口诀,一边用手指在纸画的算盘上示范。
“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下珠不够加,就用加减五凑十;本档满十要进一,下珠不够拨上珠……
你看,用这个算,比算筹要快多了,还不容易出错。”
“算筹”本就是算盘的雏形,原理相通,杨灿稍一讲解,热娜便豁然开朗。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天呐,庄主真是太有智慧了!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计算工具!这可比算筹方便太多了,携带也省事!”
到杨府这些日子,她早听下人们说起过庄主老爷的本事了。
改造耕犁让庄稼长得更壮实,改良水车让浇地省了大半力气,每一件都让人惊叹。
可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在他面前摆了回算筹,他就能想出这么个更省力、更高效的计算工具,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看着热娜崇拜的蓝眼睛,杨灿飘飘然的也不免有了点小得意。
“谢谢庄主老爷!我明天就去找最好的木匠,尽快把它打造出来!”
热娜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拿起画着算盘的纸,凑到眼前仔细看了好几眼,连每一颗珠子的位置都记在心里,才恋恋不舍地把纸叠好,叠起来。
她习惯性地吸气、收腹,伸手就把纸张塞向腰带。
杨灿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连睫毛都忘了眨,呼吸也下意识地放轻了。
“呃……”
热娜的手忽然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窘迫。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把纸塞进腰带,而是把纸贴在衣襟上,轻轻插进胸口的诃子里,还拍了拍衣襟。
再一抬眸,就见杨灿正专注而期待地盯着自己的胸口。
热娜心里一跳,瞬间明白了他在期待什么,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咬了咬唇,嗔怪地瞪了杨灿一眼,这……什么人啊,也太坏了,就想看人家出糗是吧?
杨灿脸皮厚,一点都不尴尬,他打个哈哈,挪开了目光。
这是哪个针娘缝的诃子?
质量也太差了吧,居然没有绷开。
不过,情趣归情趣,此刻杨灿心里真正转悠的念头,还是看中了热娜这个人的本事。
我不是一直在愁找不到能够完全信任、为我所用的人吗?
这个热娜似乎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啊。
她是胡女,又是被掳来的女奴,在中原没有亲人牵绊,也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
若是能让她真心归附,定能全然信任,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心怀二心。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个只会打扮的花瓶,做事干练,脑子灵活,对商业有着天生的敏感度,是个难得的经商奇才。
有她帮忙打理西域商路的事务,我就能省不少心。
倒是小青梅,最近一直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可是有点恃宠而骄了,偶尔还会跟我“拿矫”。
若是我把热娜提起来,让她参与更多事务,青梅看到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会不会收敛一些?
可转念一想,杨灿又犯了难。
我当初答应过热娜,只要她帮我打理好生意,五年后就还她自由身。
若是到时候她真要走,那可怎么办?
要不……,我就勉为其难地用一下“美男计”?
杨灿摸了摸下巴,暗自琢磨:就我这模样,也算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了,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波斯女郎的审美?
还真不符合。
时下的波斯女孩儿,最喜欢的是身材魁梧如熊、须发浓密、最好还有个大鹰钩鼻子的男子。
杨灿这款俊逸清秀的“小奶狗”,不是这个年代西方女子最喜欢的类型。
当然了,其他条件是符合的,年轻、多金、有权势。
“咳,热娜,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热娜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
“在你们波斯,这个年纪的女子应该有归宿了吧?”
杨灿又问,目光落在她火红的头发上,心里有几分好奇。
热娜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声音也低了下去。
“是……是的。在我们波斯,贵族少女一般12到15岁成亲,平民家的女儿14到18岁之间完婚。”
说到这里,热娜眼底掠过一丝屈辱感。
她之所以十九岁还未嫁人,并非没人要,而是高不成低不就。
以热娜的容貌、身材,加上富有的家境,至少可以嫁个庄园主或者地方上的行政官。
但是以她家里的财富,她父亲又不甘心。
然而再往上,如果嫁个贵族子弟甚至王室子弟或者神权家族,那就有点勉强了。
尤其是她有一个最受上层人士鄙夷的缺陷……
热娜抬起眼,悄悄看了看杨灿的黑头发,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如果我能有一头尊贵的黑头发,应该就能嫁入贵族家庭了。
杨灿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安,忙安慰道:“你定是因为太过优秀,眼光也高,一时才没找到称心的人……”
话还没说完,花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青梅端着一盏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
她特意换了身水绿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白梅,脸上挂着甜得能滴出蜜的笑容,声音柔软的像鹅绒的枕头。
“老爷,夜深了,奴婢给您沏了杯暖茶。呀,热娜也在呀。”
青梅说着,走到桌旁,将茶盏放在杨灿手边,不着痕迹地就把热娜拱开了一些。
“哎呀,我也不晓得这么晚了,热娜你在这里,没准备你的茶,可是对不住了。”
小青梅笑吟吟的,可是没有一点对不住的意思。
……
庄外的老槐树上,程小乙像只灵活的猴子,骑在最粗壮的那根树杈上。
他穿着一身摞着补丁的灰布短打,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
他手里抓着一把新鲜的野枸杞,时不时丢一颗进嘴里。
果子还没有完全熟透,甜津津的滋味里带着一丝涩意,却是村里孩子们最常吃的零嘴儿。
出了庄子随便找棵枸杞树,不用费劲儿就能摘上一兜,既能解馋,又能填肚子。
他是奉了大伯程大宽的吩咐,来盯梢皮匠王永财的。
大伯让他盯着,他就盯着,不敢大意了。
亥时刚过,夜风吹得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就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程小乙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也时不时往下点,手里的野枸杞掉了好几颗在树杈上。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院墙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响。
程小乙一看,王皮匠竟从他自家院墙翻了出来!
只见王永财一身深色短衣,鞋子上显然裹了软皮子,落地时轻得像片叶子,连半点脚步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