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楚军军粮运抵,城内士气高涨,但项羽并不在城内,坐镇的不过钟离昧而已,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寡人就在城下观战,坐看诸位将军建立殊功!同样,谁要敢畏缩不前,寡人也定斩不饶。”刘邦也站起身,将配剑拔出,用力插在身前案牍上,声色俱厉。
樊哙一双牛眼圆睁,大吼道:“早就应该干他娘的了!大王放心,区区垓下城,老子一个冲锋就将它拿下来,献于大王足前。”
曹参等将也情知到了展现自身价值的时刻,纷纷慨然振臂响应。
接下来整个汉营完全沸腾了起来,旗帜招展,传信兵士往来奔走,将领兵士频繁调动,在垓下城前开始列阵。此外巢车、临车、云梯等各色攻城器械,也源源不断从营地后方推运出来,运抵城下。
这段时间汉营显然也没有闲着,打造出了这一大批攻城器械,可见早就做好了攻城战的准备,只是忌惮项羽威名以及楚军勇猛,没有敢轻易动作而已。
韩信点起四千精骑悄悄潜到阵前,企图亲自带领对楚军在垓下城北的两处营地进行突袭。那知待他赶到,意外发现驻扎在两座军营内的楚军已飞快缩回了城内去,这让他大为意外,同时心头一阵不妙感觉泛起,显然城内楚军是打定要依靠高城厚墙之利进行坚守了。
韩信作为不世出的军事奇才,最憋闷的就是毫无花俏硬碰硬的攻城战,毕竟面对一只铁了心不探头的乌龟,除了一锤一锤将它坚硬的外壳敲碎,别无他法。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交战中,楚军是坚守不出,坐等来攻,那怕拥有占据绝对优势、威震天下的大楚骑兵,依旧丝毫没有出城突袭的意图。
而那怕汉军兵士再勇猛,曹参、樊哙四名大将亲临一线督战,面对垓下城内早有防备、兵员充足、粮草军械丰裕的楚军,依旧徒劳无功,短时间根本攻取不下。
期间韩信或者示敌以弱,或者派人城前辱骂,——对于他的示弱,城内的守军将领像是死了一样,丝毫不为所动;至于骂战,可算骚到了城头楚军的痒处,就此将上到刘邦下到樊哙,当年的黑历史又拉出来昼夜大加鞭笞,反过来将汉军将领给骂得心浮气躁,怒不可遏。
刘邦与韩信不知道的是,项羽临行前将垓下城楚军主帅交给了大将军钟离昧,严令他坚守不得主动出击,静待自己回军。同时怕钟离昧再犯下曹咎的错误,落入韩信算计,怒而出城与之野战,特意又加了一道保险,给项庄留下一道军令,如钟离昧胆敢下令一兵一卒出城进攻汉军,立斩之。
如此一连硬攻了五六日,眼看垓下城依旧坚若磐石,韩信彻底怒了,亲临一线,调兵遣将日夜狂攻不息。
汉军足足有十六万大军,兵力充沛至极,轮番上阵之下,依靠云梯蝼蚁般将四面城墙攀附的满满当当,不断攻上城头,与守城的楚军展开惨烈肉搏,并且一度让垓下城防变得岌岌可危。
见此情形,督阵的韩信、刘邦禁不住神色振奋,以为城破就在眼前,谁知道接下来城头楚军忽然开始了骚操作。
面对攀援云梯蚁聚而上的汉军,城头冒起大团大团七彩烟雾,一名名全身飘动着彩色布绸、脸上涂抹着各色油彩的巫师,敲锣打鼓,张臂扬腿,姿势怪异的跳动起极富楚地特色的巫舞。
在巫师乐舞的伴奏中,一瓢瓢烧煮滚烫的恶臭至极的汤汁兜头泼洒下来,将汉军兵士烫的皮开肉绽,惨嚎震天,死去活来。
这汤汁倒是不致命,原本刘邦、韩信、曹参等都并没有怎么在意,一边继续指挥攻城不止,一边安排将伤兵赶紧运送回去好生医治。
那知道伤兵运回去后,一直哀嚎不已,昼夜不歇,让人闻着毛骨悚然。最让人惊恐的是,军中医师无论用什么药都毫无作用,那怕涂抹上“清毒药”也完全白费。最后所有伤兵全身溃烂恶臭而死。于是汉营中流言纷起,传说楚军有上神护佑,凡是胆敢进攻垓下的,必然招致神罚,不得好死。
如此又一连攻了六七天,没有将城头攻破不说,反而将自己军营攻的人心惶惶,兵无战心。
对于神罚传言,无论刘邦还是韩信自然都是嗤之以鼻,然而两人面对这恶臭汤汁,虽然明知肯定又是项昌搞的鬼,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明其所以然,也都束手无策。
垓下西城墙上,斜睨着攻势逐渐变得疲软的汉军,右将军季布的亲弟、军司马季心用布帛绑了口鼻,一边带领兵士熬煮着热气腾腾、恶臭顶人的“金汁”,一边瓮声瓮气对旁边担任指导的医师裨将黎仲道:“大爷当年做豪侠时,最喜欢的干的事儿就是挑一担大粪上街,看那个泼皮不顺眼就兜头泼他一瓢,可谓所向披靡。不曾想而今做了将军,居然又重操老本行来,——只是委实不知这玩意儿还有这等奇效。”
带领一干医师勇敢登上城头,日夜不息熬煮金汁的黎仲,闻言白眼一翻,傲然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此物只要挨上,唯有一个死而已,并且还是死的惨不堪言,能够最大程度动摇敌营军心,可是守城的至宝利器。”
想到被浇了金汁的汉军兵士死状的凄惨,季心心头一突,老老实实将浸泡过的兵刃佩戴好,闷声道:“你们这‘伤兵营’还真成了气候,此战若胜,你们当居首功。”
闻听此言,黎仲“呵呵呵”夜枭般怪笑起来。
对于曹参、樊哙等猛将来说,披坚执锐亲冒矢石攀登攻城,无疑于家常便饭,然而见识到城头金汁的恐怖,但凡被淋到一点都绝无幸免,浑身恶臭溃烂而死,不免一个个打心底里抗拒畏怯。
要知道眼下的他们位高权重,不仅出入前呼后拥,大马得骑,美人得玩,关键还身系一族之兴衰,一旦倒毙在这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刻,却不是亏大发了?故而任凭刘邦像是被烧了尾巴的野猫般,急躁又焦虑,团团乱转,每日攻城前都要召集起诸将怒吼谩骂一番,他们却都如同鹌鹑般,只推耳聋,无动于衷。
“汉王,最好能破解掉楚军的金汁,这玩意儿沾染就死,军士都以为楚军有神祇庇佑,尽皆心怀畏怯,不敢放手进攻。”眼看刘邦越骂越难听,曹参顶不住了,起身硬着头皮道。
“放屁!”刘邦暴跳如雷,“死在这玩意儿之下,与死在弓箭刀枪之下,有什么区别?居然怕成这个鬼样子!不如直接说你们都怕死好了!”
面对刘邦恶毒的谩骂,曹参脸色难看,却无言以对。
韩信目光闪动,慢慢挺直身躯,端正跪姿,就在刘邦歇气的间隙,断然道:“我意已决,在军营中推行‘大秦军功封赏制’。我倒要看看军士们面对重赏,可还顾忌神祇之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奖赏给的足,那怕有神罚,军士也保证以一当十,能够一举将大楚军打出屎。”陈平在旁幽幽开口道。
诸将一听,大为着急,本能开口就要反对。
不错,那怕到而今,面对大楚军的现成作业,汉营依旧没有抄好。
当日与大楚垓下那一战大败亏输,陈平就进谏刘邦,提议实行“大秦军功封赏制”,用以激励士气。然而后来刘邦刚提出,不出意外遭到了诸将一致反对,最终不了了之。
此番韩信旧策重提,诸将自然大为不满。就在他们一齐翘首言辞凿凿痛陈“军功封赏制”之弊,忽然看到跪坐主位的刘邦,以手按剑,面冷寒冰,双眼杀机大盛,不由得心头大跳。
他们整日赶驴那里不清楚驴脾气?情知刘邦这是急眼了,他们真敢再聒噪,今日就怕走不出这座营帐了,故而一个个心头虽然不甘,面色忿忿,最终没有敢出言反对。
刘邦满意哼了一声,用力按着案牍,转头对韩信道:“大将军尽管施为,我只有一个要求,在项羽小儿返回垓下前,将垓下城拿下!”
至此再无阻碍,“大秦军功封赏制”在汉营中顺利推行。
而随着“大秦军功封赏制”的实施,果真汉营兵士士气高涨,特别基层军官与兵士,堪称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每日不用将领督促,自发将人数压满,节奏拉到极限,掀起一个又一个攻城高潮,面对兜头淋下的金汁也是毫不畏怯。
如此又一连攻了七八日。这般不要命的进攻强度,守城楚军伤亡直线上升。特别到了最后两日,多次被汉军兵士攻上城头,钟离昧、季布等将领不得不带护卫亲自上阵,才堪堪将红了眼的汉军给赶下城去。
战局进行到这个地步,无论钟离昧还是项庄都看出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如果霸王不能及时归来,随时都有可能城破。
看着双眼血红浑身透汗喘息剧烈的钟离昧,——堂堂主将都被逼上阵了,项庄暗一咬牙:“继续死守只能死路一条,我与季布各带一支骑军出城去突袭汉营,死里求活!”
钟离昧毫不意外,略一思忖,摇头涩声道:“就怕城外韩信已设好埋伏,一旦出城突袭,却要有去无回。留着骑军,一旦城被攻破,四座城门内周边的房舍已全部拆除,到时候集中骑兵冲击一波,足以将汉军给冲出城去。”
虽然霸王离去时留下军令不得出城浪战,但无论钟离昧还是项庄无疑都不是死板教条之人,情知眼下已经到了骑军上阵的时刻。
项庄道:“大王离去留下不允许野战的军令,为的是保留楚军有生力量。城内骑军有好几万,而城中地形逼仄,留下一万骑军就足够冲击攻进城的汉军。其余的我与季布带着出城冲杀,那怕陷入埋伏,全军覆没,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钟离昧意外看了项庄一眼,见他面容坚毅,显然抱定了此去不回的决心,吸了口气,压制住激荡的心怀,缓缓点头。
第144章 奋力涤荡
不多时,垓下城西、北两座城门同时开启,全身甲胄的项庄与季布,带领两支大楚骑军宛如两条张牙舞爪的恶龙,浩荡冲杀出来。两侧城墙加紧攻城的汉军兵士,毫无防备之下,一时间被冲杀的七零八落,死伤惨重。
阵后,站在高高平台上观阵的韩信,一见之下不惊反喜,用力一拍手:“楚军已到强弩之末!城破就在今日!”
刘邦也是喜不自禁,用力拍打着韩信肩头,一时间得意忘形:“此战得胜,齐王当居首功!”
随着韩信军令传下,早早有所防备的汉军,从阵后纷纷推出无数高大沉重的拒马,其中一部分抢先堵在了两座大开的城门,断了两支骑军的归路。接下来一行行一列列,在城前摆布成复杂繁密的阵势,期间还纵横交错设置上根根绊马索,以压缩两支骑军的活动空间,消除大楚骑军的狂暴冲击力。
不得不说,韩信这一着的确毒辣,可以说将汉军骑兵少步军多的优势发挥淋漓尽致。而一旦楚骑军被圈困起来,失去机动性、冲击力,那只有被汉步军绞杀的下场。
项庄与季布率领的楚骑来去如风,勇不可挡,奋力涤荡践踏着攻城的汉兵,给城头的守军减轻压力。
冲杀了半响,汉营阵后忽然一阵鸣金之声响起,攻城的汉兵就此潮水般飞快向后退去。
两将大喜,刚松口气,抬头一见,却见又有不知多少汉军兵士,推动着不知多少硕大沉重尖利的拒马,自汉营中四面合围而来,不由心头震动,暗叫不妙。而待回师城中,发现后路也已经被断掉。
面对飞快迫近收拢包围圈的汉兵,项庄与季布情知果真是坠入了韩信陷坑,知继续拖延下去,包围圈进一步收拢,战马奔驰不起来,只能白白被汉兵给绞杀,当即怀着必死之心,率领楚骑对着拒马阵硬生生冲撞过去,企图一举冲开。
接连不断的沉闷巨响中,狂奔冲击的楚骑,在付出堪称惨重的代价,硬生生冲撞开数重拒马阵,并将推动拒马的汉军给尽数斩杀干净。
然而汉军人数太多,源源不断的补充上来,根本斩杀不完。紧接着又听“轰隆”“轰隆”巨响响起,冲锋的楚骑开始被汉军布下的绊马索不断绊摔地上。
作为主将的项庄与季布冲在最前,这时战马都折损了三匹,身上尽皆带伤,是亲卫们一直全力护持,不断拼死救起,才没有战死当场。
城头上,眼睁睁看着项庄、季布率领的两支大楚骑军像是陷入了泥潭中一样,被数不尽的汉军兵士重重围困,不断猎杀,形势逐渐危急,大有全军覆没架势,季心目呲欲裂,嘴角喷吐着血末,忍不住大叫道:“大将军,我引一支军,出城将他们给救援回来。”
钟离昧一颗心彻底冷透,面颊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着,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捏的青白,“嘎巴”作响,却睁圆双眼,神威凛冽,怒吼道:“闭嘴!谁再敢言出城救援,斩!”
看着诸将面色不甘的狂怒神色,钟离昧大喝道:“都好好休息,这是弟兄们用命给我们抢夺来的宝贵时间!有气力,都用在过会儿汉军的攻城上。多杀一名汉军,就是给弟兄们报仇了!”
这时随着拒马飞快合拢挤压,汉营兵士无数箭矢、投矛随之开始飞射与投掷,肆意攻击着压缩一团渐渐驰骋不起来的楚骑。
局势至此开始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就在城头上的楚将双眼充血,胸口的愤懑几欲炸开之时,西南方的原野上忽然嘹亮悠长的号角吹响,旋即厚重的黄褐色尘土如海雾般腾空而起,遮蔽天日。
尘土之下,马蹄声像是釜炸瓮裂般远远传来,几乎是眨眼间,清一色玄黑铁骑覆盖原野,浩浩荡荡,气象万千,以吞没一切之势席地卷来。
最前方更有两杆大旗迎风剧烈翻滚,巨大旗面上“楚”“项”两个大字远近清晰可见。
“霸王?霸王!——霸王回来了!”城头诸将惊喜交集。
“霸王回来了,弟兄们,顶住!坚持住!”城头的楚军兵士心头狂喜,放开喉咙,对城下陷入重围的楚骑大吼道。
钟离昧也瞬间胸口情绪激荡,重重一拳狠狠砸在城头城墙上,压在肩头的那千钧重担不翼而飞,沉声道:“桓楚,带领剩余一万骑军,出城救援被困的骑军,将这些汉军兵士给牵制住。”
桓楚一怔:“不去接应霸王?”
钟离昧摆手,看着城下汉营,脸庞一抹儿厉色浮现:“霸王用得着你接应?眼下汉军兵士齐聚城前,阵后空虚,霸王绝对会攻其后路。你牵制住城前这数万汉军,就是大功一件。”
桓楚神色亢奋,匆忙一拱手,转身下城头而去。
饮一盏热酒工夫,西方城门再次洞开,桓楚引一万精锐楚军冲了出去。此番楚军却是有备而来,一边飞箭乱射汉军,一边纷纷抛出飞爪,将堵在城门前的拒马钩住,纵骑拖走,就此稳步推进,解救被围的楚军。
与钟离昧推断的一般无二,看着城下大楚骑军被围困在拒马阵中惨遭汉军兵士肆意射杀,远道而回的大楚将领尽皆双眼血红,就要急不可耐第一时间投入战场,将这些汉军给碎尸万段,为首大将却神色岿然不动,大戟直指汉军后军营垒,一马当先径直冲去。
一干楚将虽然不解,却没有敢违抗军令,恨恨吐出一口气,就此率各自麾下楚骑紧随其后。
汉营瞭望平台上,韩信原本长吐口气,神色轻松,对刘邦拱手道:“赖大王洪福,幸而不辱使命,如不出意外,今夜大王就可入驻垓下城安歇了。”
刘邦看着城前陷入重围死伤惨重的楚骑,只觉心头无尽畅快,抖着宽大的袍袖,很有几分意气风发:“拿下垓下,将项羽小儿留守城内的精兵给尽数斩杀殆尽,如此即使项羽小儿收复临江王国,那怕再加上英布的九江王国,又能有什么作为?完全白费心机而已,徒劳往复奔命而已。”
就在双王相互吹捧之际,忽然西南方尘土腾空,马蹄滚滚,接着万千声大喊如山崩海啸般传来:“霸王回师了!汉军败局已定!刘邦老儿死到临头!”
神完气足的两位王上,面色大变,仓促抬头向西南方看去。
西南方不知有多少楚骑漫无边际飞驰而来,打眼一看,至少也有数万之众。
刘邦双手发颤,老脸发白,惊骇难以自制:“这、这……怎么这么多楚骑?怎么可能?”
瞬息间,他与韩信同时心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仅吕泽大败,衡山王国恐怕也出现了变故,——没有衡山王国鼎力支持,项羽根本不可能组成如此一支庞大骑军!
这支飞驰而来的骑军,冲到近前,没有投入城下的大战,而是绕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径直对着汉军后营冲杀过来。
本能之下,刘邦连滚带爬下了瞭望平台,在夏侯婴护持下,仓皇向后就逃。
“霸王,你可来得真是时候啊!”韩信粗短眉毛一阵乱跳,手按宝剑,大喝道,“王陵,你速速率骑军迎击!项羽长途跋涉而来,兵马虽众,不过强弩之末,虚张声势徒有虚表,绝对可以将之一举击溃。”
三万大楚铁骑突兀冒出,对着汉军后营猛然冲来,无疑太出乎汉军意料。汉军上下将领,连同所有陷入苦战的兵士,齐齐一阵躁动慌乱。
王陵听闻韩信军令,恼火之下差点没有骂出口:想让老子送死就直说,还他母的虚张声势徒有虚表一举击溃?这等好事你怎么不亲自去?
然而军令如山,容不得轻忽推诿,王陵只得硬着头皮,指挥丁礼、张越、董渫、王竟诸骑将,率领早就整军以待的两万汉骑军,对项羽三万铁骑迎去。
冲到半途,眼神犀利的王陵张眼一看,楚军两杆大旗之下的赫然是项昌,而并非坐骑乌骓马的项羽,心头的畏怯惊惧陡然变作欢喜,转念又怕项羽隐藏在骑军中,专门猎杀自己这等主将,就谨慎的龟缩在骑军阵中,命董渫率四千骑军做前锋先去探探虚实。
董渫也发现楚军主将是项昌而非项羽,也是惊喜交集。虽然垓下一战在项昌手下吃了大亏,主将都死在项昌手下,也就他们跑得快才没有被一勺子烩了,私下却不认为项昌有多强悍,反而回想起那一战就不免大不服气。而今接到王陵军令,意气昂然,正面飞扑过去,就要在王陵、韩信、刘邦等一干上级面前好生显显自己手段。
见汉军不过两万骑,就敢来迎战自己三万大楚铁骑,摆明了欺负己军长途奔袭,劳师疲弊,项昌冷笑一声,就在大楚骑军即将与大汉四千前锋轰然对冲撞一起时,他高举大戟一挥,身旁几百骑军同时自马背上半站了起来,同时吐气开声,扬臂将数百根投矛飞投而出。
看着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无数根投矛,夹带着尖啸撕裂虚空飞落过来,董渫心头的惊喜瞬间化作冷汗从脊背狂渗而出,仓促举起大矛向前狂劈,将飞投来的投矛不断震飞。
待他一阵手忙脚乱将最后一根投矛堪堪避过,转头四顾,发现身躯周围已经空荡荡一片,包括护卫亲兵在内的数百精骑,连同坐骑,像是被伐倒的密林般齐刷刷被投矛插了一地。有侥幸一时间未死的,也鲜血喷溅,身躯有气无力的抽搐挣扎着,惨不堪言。
而紧接着,宛如汹涌巨潮般的楚骑已迫在眉睫,冲荡而来。
眼下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此时无论退缩还是逃窜,面对全速冲锋的骑军都是死路一条。
董渫宛如被逼到了绝境上的恶狼,面孔狰狞,一边吼叫着壮胆,一边带领剩余骑军闷头继续硬冲。
像是两座高速运动的山岳猛然碰撞在了一起,沉闷的巨响远远传了出去,瞬间无数健马筋骨断折,惨嚎着颓然栽倒地上,又有数不清的骑兵惊叫着飞上半空,旋即重重摔在地上,不是活生生摔死,就是被凌乱践踏的马蹄踩成碎块,一时间整个战场触目所及尽是粘稠喷溅的赤红。
董渫挥舞巨矛,死死盯着死在大黑马上的项昌,打定主意要拖着他一起上路。
被楚骑投矛阵将己军冲锋队列一举重创打散,他已经清楚此番自己是绝无幸免之理。
那知道出乎他意料、随之让他惊怒不已的是,那小儿的目标居然也是他,不等他一矛刺出,老项家祖传的粗大大戟已劈头盖脸猛抽下来。
董渫就此怒声谩骂,厉声咆哮,挥舞巨矛全力反击,——他就不信自己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悍将,还不如一仰仗父亲威势而扬名的乳臭小儿!
两马交错的短暂时刻,项昌一戟又一戟宛如没有尽头般足足雄暴抽击了过来六七戟,愣是将董渫气势由愤怒莫名气焰嚣张飞快抽成了惊骇不已胆魄具裂。
待项昌最后一戟劈下,董渫虎口崩裂鲜血浸染的长矛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身躯也遭了雷击般晃动不已,幸而脚下有马镫可以借力,才勉强没有坠落马下。
回头看着矫健如龙的年轻身影,挥舞大戟又向着己军汉骑冲杀过去,董渫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心蜿蜒游了上来,狠狠攫住了胸口心脏,将它刺激得狂跳不止。
“这凶徒,居然不逊色霸王了!”骇然失神的董渫一个念头没有转完,一名身影瘦削浑身筋肉“突突”直跳的楚骑,眼神垂涎的死死盯紧了他,竟然双脚踩着飞奔的健马马背,“腾”的站了起来,就在冲到他跟前时一个飞跃,猛然扑到他身躯上,手中一根短矛深深掼入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