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丘臣也是看到了他,出乎季必意料的是,不知是被吓傻还是怎么着,就那么骑马呆立在当场,不逃、不退、不战也不避,像是一头傻狍子一样。
正中下怀的季必,心头更喜,带领护卫骑军冲杀更急。
就在这时,曼丘臣身旁周围的数千骑军,速度骤然提升,由慢而快,对着他直直迎来。
季必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与这数千骑军一接战,立时敏锐感觉到不对头。
他长矛虚空横扫竖劈,力道十足,一路杀来,挡在身前的韩骑兵轻易就被劈落马下,而今此时却被一名韩骑兵给意外架住。
那韩骑兵身躯一阵剧烈摇晃,双臂发抖,显然也是不好受,却愣是没有掉落马下去。
季必抬手又是一矛,将之刺落,心头却不可避免一个愣怔。
随着继续突杀,这数千骑军居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般精壮强悍,力量刚劲,让他前冲之势不可避免迟滞了下来。
跟随他冲杀的数百护卫骑军,一般无二,像是刺中了石墙般,无比顺滑的前突之势也被硬生生挡住,陷入了苦战之中。
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护卫骑军飞快消耗着,在这数千韩骑军的围攻下不断陨落,季必心头惊疑不定,蒙上了一层阴影:
韩王信那来的这么一支精悍骑军?战力居然隐隐在自己麾下护卫骑军之上,如此即使汉营刘邦的护卫骑军也是颇为不如,这无疑很不合理!
这时他大矛再次将一名韩骑军给当胸刺穿,摔落马下,虽然这名韩骑兵穿戴装束与与韩骑兵一般无二,然而看着他头盔摔落,满是血污的垂死面容,脸宽眼小,鼻梁扁平,胡须浓密,皮肤黝黑,隐隐还有一股难闻腥膻之气飘来,季必心头电光一闪,厉声吼叫道:“匈奴兵?!”
距离他不远,一直在不住窥觑着他的曼丘臣,闻言一声长笑:“哈哈哈,季必,你可真是后知后觉!眼下才猜中,晚了!”
位于战阵后方的韩王信,此时嘴角也慢慢一丝残忍笑容浮现,遥望着楚军后方,悠悠然道:“李毅,你也太天真,没有十足把握,我敢引军前来攻杀你?这一斧头下去,却不知你做何应对?!”
原来韩王信不仅与匈奴交易了一万匹战马,还以自己的韩国为筹码,换取来了匈奴的数千骑军!
在数千匈奴骑军前仆后继凶猛无俦的冲杀下,季必麾下护卫骑军寡不敌众,尽皆战死当场,连同他这位将军,也被围攻而死。
临死前,浑身血污伤痕累累的季必,将手中大矛投掷出去,一举又钉死了一名匈奴兵,用尽最后一口气对季必大吼道:“吃里扒外,引狼入室,季必,你罪该万死!”随后一头栽倒,就此毙命!
匈奴兵个子实际并不算高,出生于漠北酷寒之地,条件恶劣残酷,能够成年的往往十不存一。
如此恐怖的淘汰率,凡是能够长成的,都是凶悍精壮,筋肉虬结,力气巨大。
特别他们五岁会骑羊,八岁会骑马,十二岁会骑射,只要成年后,天然就是一名出色战士。
以往炎黄族群能够压着他们打,完全在于生产力先进,能够制造精良的盔甲兵器。
毕竟功夫再好,也怕菜刀。
只是而今匈奴兵也有了菜刀,战势自然开始发生逆转。
数千匈奴骑军一举吞没了季必与他的数百护卫骑军后,继续对着八千楚骑军冲杀过去,加上还有万余韩骑军在旁边敲边鼓,壮声势,八千楚骑军反过来被杀得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阵列后方的李毅,看着这一幕,双眼骇人的厉芒暴射,浑身煞气翻涌,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将军,退吧!”身旁的护卫将领焦急的道。
他们显然都已看出,八千楚骑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而一旦骑军被击溃,接着步军也难以幸免,也就是说,此战大败亏输已经不可避免。
“退?退那儿去?韩王信将这群畜牲野兽引进来,我们跑了,身后刚刚收复的燕地,就要惨遭他们荼毒蹂躏!”李毅狰狞道,“跟我冲!今日我就是死,也要将这支匈奴兵给打痛、打废!”
李毅身旁还有一千护卫兼后备骑军,他就此做出决定,继续投入战场!
李毅一马当先,引仅剩的一千骑军,向战场猛然扑去。
他的心思,韩王信自然一望便知,却是正中下怀:“哈哈,我还就怕你跑了,如此正好!今日阵斩于你,正报我蓟县城下大败之辱!据闻项昌小儿对你极为看重,不知闻听此信,会不会痛得直蹦脚?”
蓟县城下一战,足足三万大军被项昌一举覆灭,韩王信对项昌的恨意真个是深入骨髓。
韩王信身旁也留有一支千名匈奴兵、千名韩兵总计两千的护卫骑军,当即引着冲出,对着李毅迎来。
眼看着韩王信这支强大骑军汹汹冲来,李毅及一千护卫骑军心头大跳。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毅横下心,抱定死志,咬牙闷头狂冲不止!
两支骑军声势浩大,蹄声沉重如雷,在荒野上飞快靠近。
就在两支骑军距离越来越近,李毅抬头甚至已经依稀看到韩王信那张狰狞凶恶的面孔,忽然韩王信身后的两千骑军,包括那一千暴虐凶残如野兽的匈奴兵,一阵骚动。
为首的韩王信更丝毫不顾惜坐下战马,死命一勒,来了一个原地急刹,在战马长声痛嘶中,生生将前奔之势给减缓。
李毅神色讶异,不清楚到了这等时刻,韩王信为何闹出这无异于自杀举止的幺蛾子?
谜底在下一刻揭晓。
“轰隆隆……”
一阵更加沉闷、沉重的马蹄声,自身后方向传来。
李毅回头一看,就见一支五千之众黑马黑甲的楚骑军,像是一头黑龙,席地飞卷而来。
当空两面大旗飘展的笔直,“楚”“项”两个大字无比醒目。
——项昌率军赶来了!
原来项昌在攻下陈县后,派遣屈复、田兼,各率领一万军,大张旗鼓分两路攻打蒲津道、武关道,逼迫刘邦与大楚展开决战。
至于他自己,率领其余五万大军,再次北上,赶往燕国而来。
燕、韩、赵三国,局势太过复杂,关键距离匈奴太近,由不得他不郑重对待。比如赵国,虽然赵王张耳奄奄一息,时日无多,却毕竟还没有咽气,并且老奸巨猾。
国内两万精锐大军,虽然没有掺和进蓟县城下的大战,而是被儿子带走送给了刘邦,防守成皋一线,但国内却随时能够再次征集起一支大军,不可不防。
此外韩王信也没有死,那更是一个安分的主儿,一直与匈奴勾勾搭搭。
对于这等布满雷、刺的不稳定区域,项昌自然难以放下,要将之彻底扫荡干净才放心。
他一路急行军之下,在这最关键时刻,终于赶上了这场大战。
第171章 以力服人
见项昌长公子亲率骑军最紧要关头赶到,原本已经打定死志的李毅精神大振,战意倍增,率领一千护卫骑军速度再次暴增,一头狠狠扎进了队列大见慌乱的韩王信的两千护卫骑军之中。
两军对战,拼的就是气势。
士气高涨,人人奋不顾身拼死力战,敌军人数再多,也将被飞龙骑脸,惨遭痛扁。
李毅这一千有了后援的护卫骑军,此时可谓战意高亢,势头无两,不可一世。与之相反,韩王信的两千护卫骑军眼睁睁看着一支过万的精锐大楚骑军以鲸吞之势远远冲来,心胆战栗,战意动摇。
此消彼长之下,那怕有两千之众,其中一千还是匈奴兵,依旧被李毅一千护卫骑军给冲杀的立足不稳,大见散乱。
韩王信最先扛不住劲,虽然被项昌蓟县城下打得大败亏输,对项昌恨之不已,但同样对他也是畏怯万分。
指挥一千一根筋的匈奴兵冲在最前,他悄咪咪的带着数百护卫骑军,扭转马头,向后就跑。
眼下局势,就是打败了李毅一千骑军又能如何,甚至杀掉李毅又能如何,那一万大楚骑军滚滚而来,还不照样将自己这支小骑军给吞嚼的渣儿都不剩?
就在两支骑军陷入混战,韩王信脱阵逃窜,项昌引着一万大楚骑军已经扑到了近前。
对于这支区区两千小骑军,项昌都懒得多费心思,留下韩虎率领三千骑军加入战阵,协助李毅将之吃下,分给黄仲率两千骑军突击大战的步军阵列,而他也率领五千主力径直向着骑军攻去。
李毅的八千骑军被韩王信掺杂了数千匈奴骑军的大军,给打得岌岌可危,项昌骑军一加入其中,立时将战局给扭转了过来。
对付匈奴骑兵,项昌也有绝招,那就是上重锤!
他亲率的这五千骑军,除了投枪队,弓箭队,还有一支重锤队。
这一千骑兵,尽皆身躯高大,膀阔腰圆,膂力过人,手中兵刃清一色的斧、锤、钺等长重兵器,突出的就是一个以力服人!
眼下楚韩两支骑军纠缠一起,厮杀正酣,投矛军无疑失去用武之地,动用重锤军正合适。
项昌带领重锤军专挑匈奴骑兵密集之处冲杀,重锤骑兵挥舞大斧、巨锤、大钺,上砍脑袋,下削马腿,中砸腰胯,将一名名凶悍精壮的匈奴骑兵给砸的哀嚎不已,鲜血狂喷,死伤凄惨。
当数千匈奴骑兵被清除过半,局势就此彻底逆转,大楚骑军形成一股浩荡洪流,一个猛然冲荡,就将残余的韩骑军给打了个七零八落,四下溃逃。
此时韩王信的两千护卫骑军,也被围杀了个七七八八,侥幸未死的,受惊的野牛群一样夹紧尾巴胡乱逃窜。
大战的楚韩步军,两万韩军原本就被冲击的有些摇摇欲坠,在大楚骑军加入后,向着侧翼猛然狠踹一脚,也就此崩散开来。
骑军败了,苟着身,夹着马,还有可能逃出生天,步军一败,特别面对四面八方全是大楚骑军,那是逃都没有地方逃,不想死,最好的办法就是跪地高举双手投降。
在数百护卫骑军的簇拥下,逃出战场的韩王信,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用尽心血打造的这支大军,被就此打垮,惨遭屠戮,禁不住心如刀割。
为什么双眼饱含热泪,那是因为痛彻心扉。
见骑军大军被楚骑给打散,有不少侥幸逃出,四下漫山遍野的狼奔豕突,韩王信慌忙命麾下护卫摇动旗帜,企图将之收拢起来。
变成光杆司令,在这乱世之中,那真就是狗屁不如了。到了眼下,韩王信依旧不认命,企图尽可能的多保存一分力量。
不得不说面对他骚情摆动的大旗,逃窜出来的骑兵见了后,像是逐臭的苍蝇般纷纷打马附聚而来,竟然很短时间真被他聚拢起了一千余骑。
项昌见这厮不逃命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胆大收拢败军,大怒之下,留下大军收拢清理战场,自己带三千骑军,化作一根尖锐的长矛般,直通通的就捅了过来。
“竖子,死期将至而不自知!尔父子,天所憎厌,必死无葬身之地。”韩王信挥舞大矛,虚虚指着飞驰而来的项昌破口大骂。
过了一番口舌之瘾后,他就此麻利的一调转马头,快马加鞭,带着一千几百残余骑军顶着凛冽的劲风,向着北方狂窜。
项昌见这厮事到临头还这般嚣张叫骂,怒不可遏,带着骑军紧随其后,追赶不休,一副不将之斩草除根不罢休的架势。
对于这厮前世的劣迹,项昌可是知之甚祥,此番被他逃脱,必然北投匈奴。
特别当前这厮失去了一切,彻底没有了顾忌,与匈奴勾搭一起,变成带路党,不多久必然引匈奴重新犯境。
想要解除后患,就要眼下将之给斩草除根,彻底了断。
韩王信逃得快,项昌追的急,不多久功夫,两支骑军一前一后飞窜出了三十余里。
项昌这支骑军军需充足,又挟大胜之威,没有后顾之忧,相反韩王信的这支骑军,丢盔弃甲,缺衣少粮,惶急如丧家犬漏网鱼,继续这般逃下去,甚至不用项昌击杀,自己就冻饿而死了。
眼看着韩王信骑军仓皇转过了一处小山岭,消失不见,项昌冷然一笑,纵大黑马继续飞奔,也循着这条路追赶过去。
转过山岭,眼前再次出现一片没有遮拦的辽阔原野。
项昌抬头一看,面色狂变,心头无尽寒意瞬息间席卷全身。
就见灰黄的原野之上,灰暗低垂的天穹之下,凛冽吹卷的北风之中,一支七八万之众的清一色骑军,勒马静立,形成一片浩瀚的灰黄汪洋。
所有骑兵身躯矮短却精壮结实,筋肉虬结,身披牛皮甲胄,皮肤黝黑,脸宽鼻扁,浓密的胡须与毛发编制成小辫,充斥着粗犷霸蛮之气,同时又有一股浓烈的腥膻气味儿被北风吹送过来。
特别在队列正中最前位置,高悬着一枝九旄大纛,散发出无尽的肃穆威严。
——匈奴军!
“项昌小儿,我对你说什么来着?说你死期将至,就是死期将至!”韩王信回头对项昌一阵张狂大笑,引军径直投向匈奴大军而去。
匈奴大军正中的九旄大纛位置,一名将领引着数十骑兵迎接出来,与韩王信汇合后,也抻头对项昌大骂道:
“项昌小儿,匈奴冒顿大单于引左贤王稽粥、右贤王冒产,以及鲜卑王、乌桓王、白羊王、娄烦王、浑邪王、休屠王等等草原诸王,合计八万骑兵,兵临燕地,你还要负隅顽抗吗?还不速速下马受死?”
这名将领正是蓟县侥幸逃生的燕王臧荼之子臧衍。
他逃得性命后,无处可去,径投了匈奴。面见冒顿大单于后,以燕国一半领地为谢,请求冒顿出兵,助他复国。
原本冒顿还颇为犹豫,就在这时,韩王信派遣王黄也出使而来,不仅带来了马镫,与之交易一大批战马,同样也以自己的韩国为谢,恳请冒顿出兵。
如此白得一个半国的领地,不由得冒顿不心动,就此纠集起了一支八万之众的骑军,赶往燕国而来。
无论冒顿还是韩王信、臧衍,都信心满怀,八万大军足以将燕、赵、韩三国给镗平了!
项昌面色阴霾,阴冷扫了神色嚣张的韩王信与臧衍一眼,拨转马头,二话不说,带着骑军径直原路返回。
八万匈奴大军正中,九旄大纛之下,身披一件貂裘的冒顿大单于,骑在一匹汗血宝马上,眯着眼看着徐徐而退的那支楚骑军。
冒顿面圆耳大,容貌雄毅,卷发赤须,一双鹰眼犀利如刀,流露出莫名的威势,让人望而慑服。
至于他身上这件貂裘,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是用十几条上等黑貂皮缝制而成,更是衬托着他雄伟的躯体恍若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