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想着开口婉拒。
接下来这段时间,肯定是先忙庄主吩咐的活,其他人能推就推,实在推不过去也只能往后尽可能的拖延。
只是。
等他抬头看去。
当头一人,身穿青色长衫,目光清澈,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好像在哪见过。
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等等……庄主?”
脑子里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了。
远处那个人,不就是社日那天,在戏台外见到的那一位?
至于他身后跟着的,也都是庄子里的大人物。
“爹……爹,别争了。”
“庄主来了。”
他一下紧张起来,拉了拉老爹的衣角提醒道。
“你小子要是没事就砍竹子去……谁?谁来了?”
老齐头这几天为孔明灯的事,愁得茶饭不思。
毕竟是陈掌柜亲自交代的事,临走前更是直接放了一块大洋作为定金。
他哪敢轻视?
只是,一两斤的东西倒是还行。
但一过三斤,就像是个迈步过去的坎。
连着尝试了好几次,这一早起来做得孔明灯都快大如磨盘了,好不容易上天,但都不到两米,就吧嗒一下掉了下来。
老齐头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做了一辈子的孔明灯,竟然还能落下来,简直就是见了鬼。
他和老大来回琢磨。
也没得出个结论。
眼下正是犯愁的时候,见老幺忙帮不上忙,还在那拽自己的衣服,气得他忍不住骂道。
但……
一句话还没说完。
他就察觉到了什么。
脸色一变,下意识转身望去。
站在院子里的不是陈掌柜还能是谁?
“陈掌柜……”
“您啥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老齐头瞪了幺儿一眼,这才惴惴的招呼道。
这都好几天了。
灯笼还没做出来,说实话,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仅仅是觉着埋没了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更是对不住陈掌柜的信任。
“才到。”
“不用忙了,就是顺道过来看一眼。”
眼看老齐招呼两个儿子去端茶倒水,陈玉楼摆摆手。
“是不是进展不太顺利?”
“是……”
一听这话,老齐头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位是?”
陈玉楼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只是指了指站在他旁边,眉眼和他几分像的男人。
“哦,这是俺大儿子,叫齐虎。”
“愣着干啥,也不知道叫人。”
说着,老齐头一拍他后脑勺骂道。
齐虎这才拱了拱手,哂笑着开口,“见过陈掌柜。”
“刚在院里听了一会,我倒是觉着齐虎说的挺有道理,老齐叔要不试试看?”
见状,陈玉楼忍不住一笑。
刚才进门,见父子两个在争论,他特地停下来听了片刻。
齐虎胜在年轻脑子活络,又常在外边跑,眼界也要高出不少。
比起他来,老齐头经验虽然多些,但思维僵化。
而且。
最关键一点。
齐虎虽然不能准确表达出他心中所想。
但寥寥几句,却是一针见血,点明了重心。
那就是掌握浮力。
“听掌柜的。”
见他都说试试,老齐头哪还敢耽误。
当即招呼两个儿子做起事来。
挑了几根最好的竹篾,他亲自上手扎竹,做了一辈子的灯笼,就算蒙着眼他都都能扎得漂漂亮亮。
没几分钟。
一只大概两尺见方的骨架就出现在了手里边。
以往他做灯笼,因为没有太多要求,用的基本上是这边常见的毛竹或者湘竹。
漫山遍野都是。
上山就能找到。
但这次不同以往,为了能够达到陈掌柜的要求。
他特地带两个儿子进山。
砍回来好几种竹子,一一试验,最终表现最好的,就是他手上这种水竹。
湘西这边,自古就用它造纸。
竹轻韧性大又足够坚硬。
用来做孔明灯的骨架再合适不过。
至于纸的选择就少了点。
平常他做的那些灯笼,就是拿最简单的纸糊一下。
而且这年头纸贵,也用不起太好。
老齐头还是特地让齐虎去了趟县城,买回三种纸,不过效果都一般。
见他迟迟没有选纸。
陈玉楼当即就明白过来。
“拐子,带齐虎去库房,挑选一批纸过来。”
“是,掌柜的。”
玛拐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当即领命。
带着齐虎一路往外走去。
没半刻钟的功夫,两人就带回来厚厚一摞纸,白如雪,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从厚到薄。
足有十多种。
老齐头哪见过这阵仗,那可都是能写字出书的纸了。
手指摩挲的时候,嘴皮子都在微微颤动。
挑了好几分钟,才终于选定了一种。
本来糊纸这种事,都是交给齐虎来做,但又担心他粗手粗脚会出事,还是亲自动手,事无巨细一一做好。
陈玉楼也不着急。
负手站在一旁,慢悠悠的等着。
前后差不多半个钟头后。
一只半人高,两尺见方的孔明灯终于成形。
纵然是做了一辈子这活的老齐头,看着它也是满心惊喜。
这灯的规格,都快赶上宫灯了。
也就是拜陈掌柜所赐。
要不他哪能用得上那些材料?
老齐头越看越是满意,当即也不耽误,带着一行人走出庄子,找了块没有大树和房檐遮掩的空地。
在孔明灯下拴了一块五六斤重的砖头。
齐虎和老幺两人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托着灯架。
他这才上前,掏出火镰点燃了底下那盏灯火。
哗啦——
火光一起。
不多时,一阵犹如鼓风机般的动静,就从孔明灯内传来。
陈玉楼三人远远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