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万不得已,封师古也不愿走到这一步。
但见识过这位手段后,他终于明白自己与他的察觉犹如云泥。
尸仙路断了,等待时机,盘古脉中再生出一枚,或许还能延续,但若是今日死在此人手中,那最后一点机会也将彻底葬送。
孰轻孰重。
封师古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他拼命地拖延时间,暗中催动血气,试图引燃腹中尸丹。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如今小心谨慎的举动,竟然也无法逃过这一位的查探。
此刻,听着那一阵阵龙吟虎啸般的剑鸣,封师古终于彻底大乱。
纯阳剑何等恐怖,他比谁都要清楚。
“不……”
“陈先生,此世仙路已断,封某求了一辈子的仙,好不容易才窥得一线天机,你已是阳神境大修士,他日必然也要飞升登仙,你放过我一条生路,封某就将天启之日告知与你,如何?”
封师古面色剧变,尸身颤栗,飞快的道。
“你所谓的天机,就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若是如此,陈某宁可不知天启不开天门,也不要成就这种仙人。”
陈玉楼眼神冰寒,声如雷鸣。
天启、天机、天门。
若是换做其他人,或许还真会被他蛊惑,但他行走世间这么久,尤其是炼化元神后,其实已经能够窥探到一丝天地之秘。
这世上确实有着登仙路。
但……绝不是封师古这种,踏着尸山血海,口含尸丹,人嫌鬼憎的路径。
说话间。
他再不废话,铮的一下拔出龙鳞剑。
反手朝着封师古接连斩出十多剑。
霎时间,一道道凌厉剑意充斥着整座墓室,犹如疾风骤雨呼啸而过,封师古拼命想要避开,却发现身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镇字符文,犹如樊笼般将他困似在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临身。
在尸身上来回划过。
一瞬间的功夫,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尊冰裂纹瓷瓶,灰败的眸子里满是骇然,一张脸上还残留着不甘。
但身外的陈玉楼已经归剑于鞘,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平静的转过身去走向众人。
直到越过地上那口金棺。
身后才传来一道道嗤嗤的声音。
被钉死在石壁中的封师古尸身,就像烈日下的雪人一下坍塌,血肉筋骨、皮膜长发哗啦啦落下,连带着那枚玉珠大小,通体血红的尸丹也化作齑粉。
无人察觉。
在封师古尸身破碎的一刹。
一道漆黑的诡影从血肉中逃出,还想试图钻入石壁逃离。
只是,还未等它有所动作,一缕剑气骤然而至,瞬间将它洞穿磨灭,绞成一片烟雾,消散在虚空当中。
“尸藓!”
站在金棺外的陈玉楼,眼底寒光一闪,不动声色的喃喃道。
真正让封师古成就尸仙者,不是尸丹,而是盘古脉中近乎于不死不灭的尸藓。
他谋划了这么久。
又怎么可能让那鬼东西如此轻易逃走?
只要尸藓还在,没了封师古,或许还有李师古、赵师古,但将其斩灭的话,这条路就会被彻底断绝,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位尸仙。
不知多久后。
浓郁的血腥味冲入鼻间,一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已经化作一地血肉的尸仙封师古,只觉得胸口下心如擂鼓。
陈玉楼收回目光,随手从金棺中取出一枚观山金牌,走到了封思北面前。
“道长,不负所托,今日过后,世间再无尸仙之祸!”
第483章 巫民后裔 破山出杀
“这……”
封思北下意识接过那枚观山金牌。
与他身上那枚,看似大同小异,不过除了观山太保四个古篆文外,隐隐还能见到一个御字,以彰显皇帝御赐,同时也是和另外几枚加以区分。
粗大的手指,在金牌上摩挲着,目光则是怔怔的看着四周,看着石壁裂缝中那一滩漆黑腥臭的血肉,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直到此时此刻,他仍旧有些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被他这一脉视如猛兽的尸仙,就这么死了?
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道长,还有什么问题么?”
见他沉默不语,陈玉楼眉头微微一皱,还以为封家还传有他不知晓的秘闻,低声问了一句。
“没……”
封思北这才终于如梦初醒。
彻底回过神来。
看着那双灿若星辰,犹如点墨般的眼睛,他忽然明白过来。
不是他这一支的封家族人小题大作,更不是尸仙封师古名不副实,纯粹是眼前这一位,实力深不可测,巍巍如天人。
“你已是阳神境大修,他日必然也要飞升登仙……”
封师古惊骇欲死、不甘恐惧的话音,又在他耳边回响。
阳神!
可笑自己坐井观天,还以为这位陈掌柜纵然天赋异禀,这个年纪能成金丹便已经是极致,不是封师古一口道破,他这辈子估计都难望其项背。
若是修行,一粒蜉蝣见青天。
此刻封思北陡然察觉,这句话竟是在自己身上具象化了。
“呼—”
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万千思绪。
又将越章印以及观山金牌一一收好。
封思北这才躬身抱拳,大礼朝着陈玉楼拜了下去,后者反应极快,一把托住他的手腕,“道长这是做什么?”
“快快起来,你是前辈,这不是让我折寿?”
“不……”
封思北却是异常坚决,推开陈玉楼的手,在众人错愕的眸子里,认真无比的深深拜下。
“今日封思北,代封家二十三世祖祖辈辈,叩谢陈掌柜以及诸位大恩。”
“同时。”
“这一拜,也是替封家先祖在四派中造下的杀孽,为诸位赔礼道歉,封某也不敢奢求原谅,只希望乞得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做些什么用来补偿。”
此事在他心中藏了多时。
胸口中就像是坠着一块巨石,压力之大,让他都难以喘息。
以德报怨,这是何等仁义。
他封家祖辈做的那些事,就算一死也难以洗刷。
说到这,封思北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陈玉楼、鹧鸪哨以及杨方三人身上,只可惜白半拉兄弟没有跟来,不然作为发丘一脉后人,他理应也要向他赔罪。
“封某残躯苟延至今,只是想着铲除封师古这桩祸害,如今尸仙已死,我封思北再无半点遗憾。”
“这一身性命,诸位想要,尽可拿去。”
“这番话封某绝不是摇尾乞怜,而是发自内心,无以为报,只求一死!”
封思北神色平静,只剩下一抹看穿生死的淡然。
这一日他早就想过了。
眼下唯一的担心,也不过是他一人性命,无法抵销封家与四派之间的累累血债。
“道长……言重了!”
看到这一幕,鹧鸪哨师兄弟目光沉沉,杨方则是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陈玉楼暗暗叹了口气,主动站了出来。
关于此事,他其实已经提及过无数次,毕竟他能代表的也只是自己,所以,最初打算下地仙村时,他就旁敲侧击过。
和他预料的相差无几。
无论搬山还是摸金,其实对那桩往事,已经没有太深的执念。
摸金发丘,师徒传承,卸岭力士,说到底不过是一伙绿林山匪呼啸聚义,唯一以本家族人传承的搬山道人,与封家之间并无血仇。
封师古给朱元璋上的密令中,也只说不要在帝陵随葬丹珠之物,自然就不会引来搬山道人窥探。
而搬山历代,身形缥缈,往来于深山密林当中。
独行隐世,不说朝廷,就是与江湖人都几乎从不接触。
不然到了鹧鸪哨这一代,与陈家合作,往前个百十年,他都要被族人视为大逆不道之举。
“你非封家先辈,我们也不是当日四派中人。”
“何况,当日在天师洞就已经说好,何必还要再提?”
陈玉楼托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里透着几分无奈。
“可是……”
封思北眉心一颤。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玉楼直接打断。
“旧事不必重提,再说,今日斩尸仙,新仇旧恨,不是一笔勾销了么?”
封师古作为明代存活至今的妖魔。
他或许手中就沾染过四派中人的鲜血性命。
杀了他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