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2节

  房间门外又是一个稍小些的房间。

  一张单人床,一张方桌,低矮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墙上贴着张女明星的全裸海报。

  床上、桌上、地上扔满了杂物,凌乱而肮脏。

  女孩把我拴在床边,又返回那个房间。

  没大会儿工夫,光头男人居然摇晃着身子走了出来。

  我真是要被吓死了!

  他已经被吊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光头男人走到桌旁的椅子上,一屁股坐在上面,沉重的身体压得椅子嘎吱吱直响。

  我这才看到女孩就站在光头男人身后,手里还捏着一缕细线,细线的另一头则插进了光头男人的背上、颈上。

  女孩搓动细线,光头男人就好像活人一样,抬手抓起酒瓶往嘴里猛灌。

  不过他到底已经是死人了,没有办法咽下去,以至于酒都从嘴里冒出来,洒了一身。

  “这样就行了,足够盖住他那身味儿了。”

  女孩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缩在椅子后面。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吧,门没插!”

  声音响起在房间中,居然与光头男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椅子后面的女孩慢慢躬起身体,做好了攻击准备。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头走进来,一只眼睛像花玻璃球一样。

  他一眼就看到了拴在床边的我,就笑了起来,“搞好了?不错,不错。”

  光头男人抓起酒瓶,胡乱灌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挥手说:“把他带走吧,别在这里烦我。”

  “好,好,我先把钱付了,说好的嘛,不能差了你的。”

  老头慢慢靠近桌子,伸手进怀里掏出个布包,慢腾腾地打开,然后对着光头男人一扬。

  一大篷白色的粉末洒出来,笼罩了椅子前后所有的位置。

  女孩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虽然眼睛瞪得溜圆,却无法动弹。

  老头慢慢走到女孩身前,蹲下来看着她,嘲弄地笑道:“就你这点道行,还想跟我斗?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傀儡术玩得这么溜,你是傀儡刘的弟子?”

  女孩瞪着他说:“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太可惜了。就你这小模样,西边大山里那些穷光棍砸锅卖铁也得抢着买。性子野不要紧,挑断手脚筋就好了。”

  老头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在女孩脸上摸着,慢慢向下挪去。

  我看得心里着急,但被关在羊身里,却帮不上忙,只好努力跺脚把地面踩得砰砰响。

  这一下果然吸引了老头的注意力。

  “差点忘了你这小麻烦。小美人,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办完正事再回来炮制你,嘿嘿……”

  老头恋恋不舍地放开女孩,转身走过来,在羊身上摸了摸,很快就找到关窍,打开羊肚皮,把我拽了出去。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看到那张老脸在眼前晃动,就举刀捅了过去。

  这一刀,正捅在老头的脖子上。

  老头惨叫了一声,松开我,捂着脖子,踉跄后退了几步,似乎想往门口跑,可是没跑几步就抽搐摔倒,血流了一地。

  我连滚带爬地跑到女孩身旁,惊恐地推了推她,发出荷荷的声音。

  女孩安慰我说:“别怕,我只是中了他的迷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这次是我小瞧人了,花眼张横行北方,作恶多年,还能逍遥法外,果然有过人之处。”

  我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坐在女孩旁边,担心地看着她。

  女孩躺着也没事,就跟我说话。

  她告诉我这个叫花眼张的老头是北方最大拐子帮的头头,有一手拍花迷魂的绝活,不知拐了多少人家的孩子,要是被抓到的话,肯定要被枪毙。他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所以向来行踪诡秘,行事谨慎。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死在我这样一个八岁小孩的手上,正应了八十老娘绷倒孩儿这句话。

  大概十多分钟后,女孩缓了过来。

  她起身先去查看了一下老头的情况,收回短刀,转过来拉着我说:“花眼张死了,线索就断了,我没办法帮你找劫寿的人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等警察来,他们会帮你找家在哪儿,实在找不到会送你去福利院或者孤儿学校。第二个是跟我走,我教你些本事,等时机到了去把命讨回来。但跟着我走,会很辛苦。”

  我听不懂她说的这些,但就觉得她更能带给我安全感,而且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应该先表示一下感谢,就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

  我隐约记得谁说过,磕头是最大的礼,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拜祖宗长辈才行。

  女孩瞪圆了眼睛,显得有些生气。

第三章 外道三十六术

  “你磕头干什么,我不会收你当徒弟。”

  我不知道什么是徒弟,看她生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呆呆看着她。

  女孩跟我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表情软了下来,很无奈地抬手揉了揉我的头,“算了,拜都拜了,总不能再拜回去,那不成拜天地了嘛,更麻烦。你这个徒弟我认了,但在外面你只能叫我妙姐,不能叫我师傅。”

  我只听懂她让我管她叫姐,开心的连连点头。

  从这一刻起,我就正式跟了妙姐,这一跟就是十年。

  妙姐说她这一门的学问叫阴脉术,专门给人看外路病的,属于三十六外道术之一。

  清朝乾隆年间编著的《御纂道统正宗》里,将天下术法分为正外两道,并将三十六种外道术中的三十五种列为邪术,一旦发现有人使用,严惩不怠。

  像那个光头男人做的,就是三十五种外道邪术之一的采生折割中的造畜法门。

  把拐来的幼童全身割伤,再把新剥下来的牲畜皮趁热贴上去,等到冷下来,就会牢牢粘长在表皮上,看起来好像人头牲畜一般。

  在明清时使用采生折割术害人,一旦发现,要凌迟处死。

  三十六外道术,实际上一多半只有邪,没有术。

  而阴脉术则是唯一有术无邪的外道术。

  正所谓,拍花劫寿续命,采生折割造畜,迷神种念控识,藏器埋物镇魇,外道三十六术,唯正阴脉一支。

  不过妙姐懂的可不仅仅是阴脉术。

  三十六种外道术她都懂。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使用外道术,虽然每次惩治的都是那些伤人害命的坏人,但手段的血腥可怖,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可妙姐说术没有正邪,邪的是人心,如果我过不了这一关,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道。所以,她不止教我阴脉术,而是其它外道术也都教了。

  十年里,我跟着妙姐走遍大江南北,见识了无数奇人异法,也跟她一起解决了不知多少外路的疑难杂症。

  最后两年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出手,我自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妙姐说在阴脉术这一门学问上她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

  当然,妙姐也不光是给人治外路病,她还接一些委托的生意,就像杀光头男解强那样的,但这一路生意她从来不让我接触。

  她说这是她的道,不是我的道,所以不能让我沾染。

  妙姐心里有一块隐秘的阴影,虽然跟了她十年,我也没能触碰到。

  这是她的道的根,也是她十几岁年纪就浪迹天下的因。

  听到她说这句话,我就知道我跟妙姐迟早要分开。

  因为她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这一天来得比我预料得要早得多。

  那是我跟她第十个年头整。

  一九九五年。

  因为记不得过去的事情,她把我们相识那天确定为我的生日,每年为我庆祝。

  她像往常一样在我们临时落脚的出租屋里亲手做了一桌菜,摆了两瓶五粮液,还买了个生日蛋糕。

  唱过生日快乐歌,分了蛋糕,妙姐亲自为我满上一杯酒。

  在这之前,她从不让我碰酒。

  “可以喝酒了,打今儿起你就成年了。”

  我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按住酒杯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的缘份就尽了。你还有三年可活,必须在二十一岁生日前找到劫了你寿的人,把你的命讨回来。自己的命自己讨,这条路我陪不了你,只能你自己走!”

  妙姐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二两半的玻璃杯,装得满满,一口闷下去,她的脸立时就红了起来。

  “你跟了我十年,我会的都教给你了,只差最后一样,今天教了你,以后我们就不再相见了。”

  她说着扑了上来,咬牙切齿地把我按倒在床上,然后就亲到了我的嘴上。

  混合着体香与酒香的古怪气味充入鼻端,还有丝丝辛辣的柔软滑入口中,一下子点燃了我心中压抑的火焰,把我变成了一只野兽。

  我猛得挺起翻转,把她反过来压到了身下。

  如野兽般嘶吼。

  不真实的,仿佛是一场梦。

  等醒来的时候,妙姐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独自躺在床上,全身都失去了知觉,甚至连移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偏偏意识却异常清醒。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恐怖。

  我就这样直挺挺地躺了七天,身体才恢复知觉。

  这时候我已经虚弱得连下床都做不到了,拼尽全部力气才从床上滚下来,然后我看到了一瓶打开的矿泉水,就在床边的地上。

  水瓶下压着张纸条,“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想哭,又想笑,可最终只是拿起水瓶,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

  妙姐就这样走了,带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但我知道她并不是没有来由的抛下我不管。

  因为心底那块隐秘的阴影,她一直想去做一件事情,为我已经耽搁了十年。

  如今她终于可以放手去做了。

  对于离别,我并没有太多伤感。

  只要不死,我们终还会再见面,就算她不想见我,我也会去见她。

  但眼下对于我来说,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那个劫了我寿命的人,讨回我的命,还有我失去的童年记忆。

  这十年里,妙姐一直没有停止过调查,而且每年都会独自返回发现我的金城住上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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