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鸣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早上彭时年还打电话汇报过,钱家人是拿着菜刀就要杀到医院来的,怎么一晚上,就偃旗息鼓了?
缓缓走进病房,冯一鸣第一眼看见的是躺在病床上,侧着头望着窗外的钱慧慧,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女孩如今枯槁如死人一般,毫无生气,既不说话也不流泪。
“到底怎么回事?”
彭时年在身后低声说:“钱家幼子正在医院里,先天病,没钱做手术,青萍也没这个条件,所以……”
“所以……”冯一鸣的视线转移到跪在病床前,面色沮丧却带着一丝哀求神情的中年男子身上,喃喃说:“所以做了个交换?”
虽然在前世历经沉浮,虽然见过世上太多丑恶的一面,但是毕竟是独生子,又没有组建家庭的经历,冯一鸣难以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幕。
我知道即使是亲人也可能会因性格老死不相往来,我知道即使是亲人也可能会因为利益反目成仇,但是作为父母,为了儿子的病情亲手将女儿推入谷底……我从来不知道,亲情也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方涵走过来,低声说:“他也是没办法,市局长钱家哪里惹得起?”
冯一鸣转头看了彭时年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你把话说清楚没有?
彭时年跟在身边也有两年了,凑近低声说:“说的很清楚,但是我早上接他们过来的时候,没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冯一鸣转头看了眼坐在床边喋喋不休的红衣中年女子,化着浓妆,穿着红衣服来医院,真是个欠抽的玩意。
“那是老钱的表姐,老公是市二看守所的。”方涵边解释,边仔细瞄了眼冯一鸣,年纪轻轻,气度沉稳,衣着不俗,昨晚还派人私下去钱家给他们撑腰,到底什么来头?
“都住嘴!”
红衣妇女转身不屑的看看冯一鸣,说:“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还好今天过来了一趟,不然表弟一家就得得罪了市局长了,别说表弟了,自己在看守所上班的老公说不定都没好果子吃,不过现在说不定还能在丁局长面前露露脸呢。
冯一鸣懒得理会,只看了看彭时年,边上顾仁动作利索,立即上去一手捂住红衣妇女的嘴,直接把人拽出病房。
“钱慧慧,只要你说个‘不’字,你父亲说的,丁向中答应的,通通都作废,我替你讨回这个公道,如何?”冯一鸣缓缓说:“不用担心你的弟弟,我来联系,送他去燕京最好的医院做手术。”
虽然昨晚下定了决心,但是冯一鸣可不是什么圣母,就算是,也有句老话说,“上天会救自救之人”,如果钱慧慧并不坚持,甘于自身的命运,冯一鸣也不会继续伸出那只手,想要公道,可以,但是需要你自己真的想要。
周围跪着、坐着的人纷纷将疑惑、诧异的目光投向病床前的青年,病房内一片寂静,良久良久,才听见钱慧慧沙哑的声音:“公道?什么公道?去跟市公安局长要公道?”
冯一鸣的眼神有点冰冷:“是怕要不到,还是你不想要?”
边上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女子低声嘟囔了句:“就算讨回了公道,以后怎么办?”
方涵走过来,劝道:“冯兄弟,你能护得住一时,难道能护住一辈子吗?再说了,那个丁奎我也见过,是个狠角色,就算进去一两年,出来后来找麻烦怎么办?”
钱慧慧的声音大了起来:“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救了我爸爸一次,我报个信救了网吧一回,钱家欠你的都还你了!”
“好,好。”冯一鸣无视反应过来的钱父的磕头,在方寸之地来回转了两圈,终于艰难的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出门。
李语和黄永江、魏军定在今天下午回羊城,康威季先去原公司办理离职手续,然后带一两个心腹去羊城组建公司架构。
候车厅外,李语低声问:“钱慧慧怎么样?”
冯一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和解了。”
“怎么会?昨晚我和老彭一起去钱慧慧家的,她父亲拿着菜刀就往外冲!”
“你别问了。”冯一鸣闷声说:“回头你让刘娟接触一下,如果她愿意,把她调到羊城天韵做财务,反正财务少人。”
正说话,通知这一趟列车检票的广播声已经响起,黄永江笑着对冯一鸣说:“那我们就在羊城恭候你了,不过即使你考到羊城去,也至少要一年多呢。”
魏军推着大行李箱走过来,说:“羊城也有不少很出色的大学,就是名气不如燕京、魔都的大而已,要不要考虑考虑?”
李语知道冯一鸣现在心情实在坏的很,笑着说:“以一鸣的成绩,全国大学随便挑,到时候看吧,说不定咱们发展的快,一年多之后,公司搬迁到中关村去了也不一定啊。”
冯一鸣挤出一张笑脸,指指魏军的大行李箱,说:“魏大哥来青萍的时候好像没带这个大行李箱吧?”
黄永江大笑着拍拍魏军已经鼓起来的肚子,说:“老魏其他的都好,就是嘴馋,这次来青萍真是合了他心意了,这段时间除了去旅游景点,其他时间尽往乡下跑,收了好多山珍野味。”
众人一阵大笑,冯一鸣看看前面检票口已经开始排队,拉着黄永江说:“研发部的事情都由你做主,但是工作报告不能省略,而且确定游戏种类、类型、模式、构架之前必须和我有邮件交流。”毕竟前世今生已经有了种种不同,连网一纳斯达克敲钟的时间都改了,万一黄永江弄出款前世没出现过的网游来,那冯一鸣也得抓瞎。
黄永江说:“你昨天都说过了的,放心吧,你说的西游类的游戏策划我已经让公司的人在做了。”
“行,检票了,你们赶紧去排队吧。”冯一鸣点点头,挥手作别。
第两百零五章 自由
冯伟安黑着脸坐在客厅里,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儿子居然还没回来,坐在一旁的冯母不停的在客厅到门口的路上来来回回,神情焦虑。
“你说一鸣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要不你给丁向中打个电话?”
冯伟安倒还坐得住,摇摇头没说话,在心里琢磨昨晚儿子在阳台上说的那番话,说不定此时儿子都和丁向中翻脸了,还打电话给丁向中?白天找了个机会让副手打了丁向中办公室的电话,也没人接,到底出了什么事?
“咔嚓。”大门被轻轻推开,冯一鸣面无表情的走进家门,似乎没有看到客厅里乌云密布的气氛,一屁股坐下。
冯母敏锐的闻到儿子身上的烟味,竖着眼睛就要拍桌子大骂,冯伟安给了妻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缓缓说:“说说吧。”
冯一鸣动作机械的从兜里掏出烟点着,无视怒火中烧的老妈,深深吸了口,说:“老妈,你也看了不少电视剧,我说个剧情给你听听怎么样?”
伴随着阵阵升腾的烟雾,冯一鸣开始缓缓讲述钱慧慧和自己、网吧、钱父之间一系列阴错阳差的变故,开始还板着脸的冯母神情也慢慢松弛下来,冯伟安也点着一根烟低头不语。
“我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不肯?为什么?为什么!”冯一鸣的声音有些嘶哑。
冯母叹息一声,说:“都是命啊,命中就是这样的,他们家应该就那一个儿子吧。”
“命?”冯一鸣又点着一根烟,不屑的冷笑,说:“我不信命,我不信人的命运是注定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凭什么别人替我安排那一切!如果她说个‘不’,我就把那孙子送进监狱,就算和他叔叔翻脸也在所不惜!”
冯伟安已经明白,儿子说的那人的叔叔应该就是丁向中,难怪昨晚说可能要和丁向中闹崩。
冯母轻声说:“你想过没有,她的家人为了儿子放弃了她,如果这个女孩拒绝家人的要求,那就意味着她为了自己放弃了弟弟?”
“想不想做和被别人逼着做,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冯一鸣的回答极为迅速。
冯伟安看了妻子一眼,摇摇头,说:“一鸣,你太理想化了,大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不肯妥协,不肯低头,不肯弯腰的后果难道你不知道?”
冯一鸣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盯着刺目的日光灯,良久之后,才说:“我会妥协,我会低头,我会弯腰,但这些都是手段,每个人都应该做自己的王,没有人可以替其他人拿主意,我会更加圆滑,更加狡猾,更加强大,一切都为了自由。”
“你要自由?”冯伟安呵呵笑了起来,问:“你要哪种自由?”
冯一鸣洒然一笑,说:“我懂,这世上没有真正的自由,如果说有,那就是那些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