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什么意思?”冯伟安疑惑的问。
“其实我不太懂。”冯一鸣诚恳的说。这话是实话,心学四诀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它阐述了心体、性体和良知在其心学体系中所具有的多重意蕴,指出心、性、理三者的内涵并不如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是完全等同的,并通过心性“无善无不善“的分析,指出心学中所说的“至善“是超越道德善恶的不可执之善。
看着老爸竖起来的眉毛,冯一鸣赶紧补充了句,“心学四诀我不懂,但王阳明另一句名言我倒是懂点皮毛。”
冯伟安冷笑几声,说:“我可从来没在你面前提过王守仁,这个名字在高中历史课本中估计也只有宁王之乱、反唯物主义的心学吧?你从哪知道的?”
“……”冯一鸣一时无语,前世直到大学之后,在天涯看《明朝那些事儿》,才对王守仁有了整体的了解。
“说吧,看你都知道点什么狗屁玩意!”
“真的只是皮毛……”冯一鸣利索的颠了颠铁锅,将回锅肉装盘,才转过身,目光淡然而清澈。
冯一鸣轻叹,说:“再崇高的理想,想实现也需要脚踏实地的去做,困难、艰险、误解、鄙夷,这些都可以默默承受,只为了最终的目的……”
“知行合一。”冯伟安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看似透明似水,实则混浊如药汁的儿子。
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会当做玩笑,尖酸刻薄的还会说上两句,“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是手掌数家公司,创下如此基业,奇迹般崛起的冯一鸣说出这样的话,冯伟安不得不郑重其事的去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你……”冯伟安试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所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冯一鸣口中说出的话,冷冷清清却带着极强的说服力,“我不相信,或者说我不敢毫无保留的相信所有人,只有利益才能长久而紧密,让这张网成为铁丝网,而不是蜘蛛网。”
冯一鸣很清楚自己会干什么,却无法预知自己的结局,经历了前世兄弟的背叛,他只肯,只敢相信用利益铺就的这张网,掀盖子或许能成功,或许会失败,但有这张网在,自己终究不会重头再来。
当“利益”这个词从儿子嘴中吐出,传到自己耳中的时候,冯伟安的身子微微一晃,探头看了看客厅,冯母依旧坐在卧室里没出来,他咬牙切齿的盯着冯一鸣半响,才低声说:“你怎么变得这么……”
看老爸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冯一鸣若无其事的替父分忧,“厚颜无耻?”
毕竟冯伟安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机关工作,青萍市又一直没什么商业氛围,而冯家往上三代都是耕读传家,如此赤裸裸的话,估计冯伟安还是第一次听见。
冯伟安怔怔看着儿子轻松自如的切菜、炒菜,收拾厨房,端着菜盘、筷子走出厨房,突然一把拉住,问:“好事?坏事?”
老爸这句话问的当然不是事情的性质,而是结果。掀盖子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还真不好说,如果顺利,这将成为国人对饮食健康开始重视,甚至严苛的起点,如果失败,自然万事俱休,自己把产业抛掉,拿点钱,混吃等死过完这辈子拉倒。
“不好说。”冯一鸣苦笑一声,说:“但总归无愧于心。”
颇有点文青气质的冯伟安稍微松了口气,神情缓了缓,看向儿子的目光也温和了很多。
冯一鸣却在心里暗叹,自己终究是个普通人,前世碌碌无为,这一世却因为精神洁癖,背负了太多太多的思想包袱。拥有天韵科技之后,前路一片光明,荣耀、金钱、地位似乎都触手可及,自己也想过,在这条路上一路狂奔,但是……
关键问题是,冯一鸣心里隐隐察觉,当在那条光明大路上一路狂奔,收获无数掌声和金钱后,自己未必能再回头,未必有勇气再去承担那些重负,未必有去实现那些看似虚无缥缈的理想的决心。
所以冯一鸣才会在天河乳业上下了大工夫,让自己进入这一行更深一些,让那些黑暗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的暴露,让它成为限制自己内心冲动的枷锁,这也是他前几天在酒宴中拒绝软银注资的关键。
于海在医院已经埋下了伏笔,中博网正在高速发展中,已经和天涯同时成为门户网站之外,流量最大的社会问题关注聚集区,天河乳业的奶粉工厂年后就会开工,将会在这一行一炮而响,埋在三路的两颗棋子都能发挥不小的作用,陆菲、张长河、吴震和他们的家族都被冯一鸣拉上了贼船,只要不撕破脸,这多多少少能化解他自身的压力。
冯一鸣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化为一个心愿。
南无阿弥陀佛!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第三百零四章 见家长1
“外公,外婆。”张晶晶打完招呼,忍笑让出身位,露出身后战战兢兢、两腿打颤的冯一鸣。
见多了在校园里从容自若的男孩,也曾在羊城见识过他挥洒自如的模样,直到刚才拿出钥匙开门的一刻,张晶晶才突然发现心目中的那个冯一鸣的形象陡然崩塌。
“外公,外婆……呃……”
平时和张晶晶开玩笑,叫外公外婆,如今是第一次见面,能这么叫吗?即使叫爷爷奶奶这种大众称呼都说得过去。
冯一鸣涨红脸,手足无措的转头看向张晶晶,眼神里满是求援。
一个多月前听陆钰提起的男孩,又时不时听宝贝外孙女有意无意的提起他的种种举止,印象中男孩成熟老练、稳重的形象瞬间从两位老人的脑海中消失。
外表严肃,不怒自威的外公开口却细声细语,边朝外孙女使个促狭的眼色,边笑着说:“这个称呼早了点吧……”
“坐下来喝茶吧。”慈眉善目的外婆却神色淡淡,目光偶尔瞥过外孙女的时候,才闪过一丝疼惜。
当年女儿陆钰被无情抛弃的一幕这些年来一直在脑海中反复出现,当面前的这个似乎比当年女婿更加出色的男孩站在面前的时候,外婆的内心却充满了警惕。
等冯一鸣小心翼翼坐下,泯了口茶,外公迫不及待的问:“知道这是什么茶吗?味道怎么样?”
冯一鸣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自己前世在魔都,办公室里有咖啡机,常年喝咖啡,茶叶还真品不出什么,偷眼瞄了瞄张晶晶,女孩正面色不渝的看着为老不尊的外公。
看似简单的问话,却对上门有所求的客人设置了两个小小的陷阱,既然有所求,自然要顺着主人的话,眼睛尖的应该能看到边上茶几上的小小茶叶盒,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是龙井。有所求,自然不会说这茶叶的不好……
问题是这盒茶叶是乡下农户自制的散茶,味苦,味涩,形状也散,很不美观,老人平时自己也是不喝的,专门拿出来招待那些上门讨人嫌的客人……张晶晶一看外公外婆拿出来的是这种散茶,自然很不满意。
“我……我没喝出来。”冯一鸣老老实实的说:“味道……味道我也没喝出来。”
味苦味涩,说实话他还真心没喝出来,冯一鸣前世喝咖啡是出了名的一粒糖都不加的……
外公老脸一僵,瞥了眼老伴,冷笑说:“年纪轻轻,眼神也不太好,没看到茶几上的茶叶罐吗?”
冯一鸣正满脑子都是问号,闻言赶紧转头,暗骂自己今天真是大失水准,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才说:“原来这就是龙井茶啊?久仰大名,还是第一次喝……”
“好了,别瞎扯淡了。”外公没好气的打断,转头跟老伴说:“不是说这孩子老练的很吗?和小钰针锋相对都不落下风的,怎么看起来像个二愣子?”
这次小小的测试,冯一鸣完全是误打误撞的通过的,外公无奈的重新沏了一杯茶过来。
听了这话,外婆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看双手紧握,额头冒汗的冯一鸣,再看看已经平静下来,坐在一旁,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的张晶晶。外婆很清楚,外孙女如此平静的表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笃定男友能通过这小小的测试,要么她已经下定决心……
“晶晶的妈妈今天不在家,她难得回青萍,今天和市粮食局的一个朋友聚餐,等会儿就我们四个人吃中饭。”外婆眼神不见寻常老人的呆滞,显得颇为锐利,慢悠悠的说:“听说你和粮食局也挺熟?”
熟个屁,连面都没见过,只不过通过丁向中和那位候副局长隔空交了两次手而已。
听外婆提起粮食局,张晶晶也疑惑的看过来,她还记得前年在学校大门口,母亲和男友那场让她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几次向母亲、男友试探,却没得到什么线索。
冯一鸣尴尬的笑笑,“刚才外公不是说我和阿姨针锋相对,不落下风吗?”
外公伸手挠挠头上不多的头发,咂咂嘴,心想这家伙刚才一副二愣子的样子,这下是缓过神来了?这脸皮厚得……真会顺杆子爬,还真叫上外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