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官径直朝大帐奔来,来到帐前十余步处,猛地勒住马停了下来,随即翻身下马奔到完颜杲面前,跪禀道:“大王,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游突然冲下来巨大的洪水,我军正在挖掘沟渠的军队完全没有防备,被大水淹没死伤不计其数!……”
完颜杲一惊,只听斥候官继续道:“大水过后,传来激烈的厮杀声,不知是怎么回事?”
完颜杲下意识地感觉情况不妙,当即对野干道:“野干,你立刻率领猛虎军去支援达懒!”野干应诺一声,奔了下去。所谓‘猛虎军’,就是完颜杲麾下的五千铁浮屠,是金军中战力最强的部队,可谓精锐中的精锐。
野干扬声下令,五千猛虎军立刻集合起来,随即便跟随着野干轰隆隆地奔出了营寨,朝北面狂奔而去。
野干前脚刚走,李彦琪后脚便奔进了营寨,飞奔到完颜杲面前,翻身滚下马来。这李彦琪十分狼狈的模样,浑身湿漉漉的,头盔不知去向,满脸污渍,眼中全是惊惶之色。完颜杲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很是不悦,不过担心前面的情况,于是急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彦琪喘了口气,禀报道:“回禀大,大王,不知道怎么回事,洪水突然从上游冲了下来,末将麾下的五千将士猝不及防伤亡惨重,末将也险些葬身水中!”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完颜杲气恼地问道。
李彦琪摇了摇头,“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事前毫无征兆,末将实在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想必,想必是燕云军突袭了韩常将军,然后破坏了水坝!”
完颜杲紧皱着眉头望着远方。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猛虎军中的一名叫做龙八的将领领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将领奔了进来,径直奔到完颜杲面前,翻身下马。完颜杲认出那个浑身是血的将领竟然便是达懒麾下的部将兀笃,他原本跟随达懒率领兵马在大同府北面设下埋伏以伏击大同府内出来的燕云军,眼见他伤痕累累,一条性命怕是已经丢掉了五六成了。兀笃重重地跪在完颜杲面前,惊魂甫定气喘吁吁地道:“大,大王,我们,我们遭到了燕云军的突袭,损失惨重!”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大出意料
完颜杲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城北近十万大军,又占据地利,大同府的燕云军才多少人马,就算是倾巢而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被打败!”
兀笃道:“因为大水!”完颜杲一愣,随即听到兀笃继续道:“大水从上游奔泻下来冲入了我军埋伏的树林,我军猝不及防,赶紧离开树林来到前面地势较高的草地上。可就在这时,那刘錡率领大同府内的燕云军倾巢而出,突然对我们发起猛攻!我军刚刚逃脱洪水,十分混乱,不提防燕云军突然大举杀到,他们好像算好了我们会在那个时候被洪水侵袭似的,那些燕云军个个拼命向前好似发狂的野兽,我军虽然竭尽全力抵挡,却转眼之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了!”咽了口口水,“末将不辨方向拼死冲突,这才冲出了重围!”
完颜杲心中一片茫然,他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一招水攻的妙招,为何却变成击败己方大军的罪魁祸首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完颜杲在经过短暂的迷惘困惑之后,断然下令道:“全军集结,进攻大同府!”他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大同府的燕云军倾巢而出了,那么他便起大军猛攻大同府,避实击虚,说不定就此一鼓作气攻破了城池!
几十万金军迅速集结起来,扑向大同府,在完颜杲的严令下,金军将士前仆后继疯狂抢攻;燕云军由于主力全都出城去了,守卫城墙的兵力严重不足,虽然拼死抵抗甚至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可是局面却迅速恶化下去。
随着一个金军军官首先登上城墙,越来越多的金军将士登上城墙,不一会儿居然就在城墙上形成了对燕云军的兵力优势;燕云军舍生忘死浴血拼杀,一个个倒在枪林之中,一个个倒在刀山之下,血洒城墙,他们全都拼尽了全力,奈何敌人太多无边无尽地用来,砍倒了一个,冲上来一双,杀死十个,却有一百个涌上城墙,燕云军渐渐支撑不住了。咚咚咚……,冲城车一下下撞击大同府的城门,城门摇摇欲坠。
正率军在城外剿杀金军溃兵的刘錡接到斥候急报,知道大同府岌岌可危,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完颜杲居然会在此刻倾巢而出地来攻打大同府。刘錡不敢耽搁,赶紧下令各军停止追杀金军,立刻回防。
一支支燕云军奔回城中,就在这时,东城墙上突然升腾起无数的火球,随即剧烈的爆炸声接连传来。燕云将士都是一愣,随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守卫城墙的将士,在最后的关头引爆放在城墙上的火药桶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燕云将士心急如焚,朝东城狂奔猛赶!
当第一支回援的燕云军赶到东城门下时,赫然看见城门已然被金军洞开,大批金军正奔涌进来。燕云将士不假思索,呐喊着冲了上去。转眼之间,双方兵潮便在城门前的街道上重重地撞在一起,混战厮杀起来。金军奋力向前猛攻,燕云军拼死反击,双方将士都不顾一切地砍杀敌人,如同野兽一般疯狂怒吼,现场血肉横飞,地上尸体越积越多,到后来,几乎都无处落脚了,双方将士都踩着地上的尸体,拼命战斗!
与此同时,回援的燕云军越来越多,一些加入城门口的战斗,另一些则急奔上城头支援那些残存的浑身浴血的兄弟!整个东城墙到处都在恶战,攻击的一方如同疯兽,守卫的一方却死战不退,双方都完全不顾生死,双方都是令人敬畏的勇士!!一个燕云军军官左手捂着露出肚外的肠子,右手不停地挥舞长刀将一个个冲上来的金军砍倒在地,瞠目怒吼彻底癫狂了。就在他又砍倒一名敌军的同时,一名金军军官吼叫着踏步上前,手中长枪猛地洞穿了他的身体,燕云军官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怒吼,左手放开肚子,抓住枪杆,右手中已经缺了口的长刀奋力向前一挥,竟然斩飞了对方的头颅,燕云军官倒了下去,那金军军官则倒在了他的身上。另一边,一个燕云士兵和一个金军士兵扭打在一起,最后一同从城墙上跌落下去。
血腥鏖战继续进行着,金军虽然上了城墙进了城门,却难以再有进展,燕云军虽然抵住了敌军的强大绝伦的攻势,却也难以将敌军赶出城去。
关键时刻,数百个燕云悍卒奔入各处战斗最激烈的战场,他们不着铠甲,不带兵刃,每个人只抱着一个火药包,这是决死突击!
火球在城墙上出现,在城门洞中出现,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燕云军将士和金军将士的肢体漫天飞舞。一轮决死冲击,令金军伤亡惨重士气受挫,燕云军乘机猛烈反击,一脚鲜血一脚尸骸地将金军慢慢地推出城池!金军气势已泄,想要稳住阵线却已是无法做到了。
不久之后,各处金军均被驱逐出城,城门轰然关上。
完颜杲见就差那么一点便攻陷大同府了,懊恼得了不得,不甘心就此放手,下令大军继续攻城。金军鼓起斗志,继续攻打城池,可是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锐气了,虽然偶有登上城墙之举,却根本无法形成之前的那种局面。
时间在完颜杲焦躁的情绪中慢慢地过去,黑夜终于过去,光明终于降临了,金军依旧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完颜杲眼见将士们士气低落都流露出了疲态,只得下令收兵回营,自开战以来,最凶险的一场攻守大战便就此结束了。燕云军成功守住了城池,不过却守得一点都不轻松,为了将攻入城中的敌军赶出去,燕云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到处都被鲜血浸染,真正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完颜杲回到大帐中,心情愤懑难以排解,一脚将帅按给蹬翻了。众将噤若寒蝉,都不敢吭声。完颜杲猛地转过身来,十分懊恼地道:“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走出大帐,眺望着远处大同府那巍峨雄峻的城墙,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种颓丧的感觉来。
远处传来马蹄声,完颜杲循声望去,只见一队骑士从北方飞驰而来,径直奔入军营。完颜杲看见其中一人正是在上游筑坝的韩常,不由的皱起眉头,他的心里充满了疑问,须要韩常来给他解释。
韩常等奔到大帐前十余步处,猛地勒住马,翻身下马,奔到完颜杲面前,纷纷跪拜了下去。韩常道:“末将失职,请大王治罪!”
完颜杲阴沉着脸道:“我自然要治你的罪,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用来对付燕云军的洪水却冲了我们自己的兵马?”
韩常道:“大王有所不知,其实在我们修筑水坝之前,燕云方面早在我们水坝上面数十里处修筑了一座规模较小的水坝!我们的计策他们早就料到了,因此预先做了准备!昨天夜里,他们突然打开水坝放水,大水裹挟着无数圆木直冲下来,撞塌了我们的水坝,洪水奔涌下去,结果我们的军队便遭殃了!”
完颜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自己想出来的这条水攻妙计竟然都在对手的算计之中,而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自己精心策划了许久的这场水攻,居然到头来演变成了反击自己的利器,大水没有灌入大同府,却把自己的军队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完颜杲郁闷愤恨无比,感觉好像看见了陈枭和刘錡在嘲笑自己一般。完颜杲突然感到喉头一甜,哇的一声竟然喷出一口鲜血来。周围的人看见这样的情景,惊得不得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完颜杲摸了摸嘴角的血渍,喃喃道:“好!好得很!陈枭,刘錡,你们这一手真是太漂亮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大群人策马奔进了军营。众人循声望去,看见达懒在几十个军士的护拥下奔了进来。他们全身都是血渍,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恶战才逃出生天的。
达懒翻身下马,奔到完颜杲面前,跪下道:“大王,我军,被打败了!”
完颜杲沉默片刻,问道:“损失了多少?”
达懒支支吾吾地道:“损失,损失过半!”
完颜杲只感到胸中一痛,冷着脸道:“损失过半,那就是超过五万人了!”“是。本来损失会更大的,不过燕云军突然撤了回去,我军才得以逃出生天。”
完颜杲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立刻派出骑军收拢溃军!斥候全部洒出,严密监视敌军的一举一动,不能再给他们机会了!”众将齐声应诺。完颜杲的目光落到韩常和达懒的身上,心中虽然无比气愤,却觉得如此大败实在也不是他们的罪过,实在是燕云军太过狡猾了?不由的想到昨夜血战夺城的惨烈景象,不由的又想:‘他们不只是太狡猾了,也太悍勇了!昨夜的那种情况,换做其他任何对手便已经攻下大同府了!可是燕云军,燕云军竟然硬是扭转了局面!燕云军是这样勇悍绝伦的军队,要战胜他们当真艰难啊!’
第六百九十章 完全失控
辕门处突然传来骚动,众人不由的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玄甲军战骑正朝军营这边飞驰而来。那名玄甲军战骑奔到辕门外,突然勒住马,弯弓搭箭射来一封箭书,随即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辕门附近的一名军官捡了箭书,立刻过来,呈给完颜杲。完颜杲接下箭书,取下绑在箭矢上的书信,扔掉箭矢,展开书信看了起来。只见信上写道:‘完颜杲,你也老了,还是回去养老吧,别在这里折腾了。你看,昨天那么一下子就损失了那么多兵马,要是继续打下去的话,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将士因为你而枉死。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们撤退,我军绝不追击,放你们一条生路!’
完颜杲看了陈枭这样一封书信,激愤得了不得,双手急搓将书信撕了个粉碎,情不自禁对着远方怒声吼道:“陈枭,你欺人太甚!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不会放过你!”随即扭头下令:“传令各军,全力搜缴陈枭,把他找出来,我要活剐了他!”
众将大惊,干不离上前道:“大王,你不可以因私废公啊!”
“放屁!老子已经决定了,谁都不许啰嗦!”此刻的完颜杲简直就是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完全失控了,浑身上下处处都透露出极端危险的气息。
干不离直面而上,“大王,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同意你这么做!”
完颜杲一把拔出腰间弯刀,架在了干不离的脖子上,瞪着眼睛凶悍地叫道:“他妈的老子就宰了你!”干不离直视着完颜杲,眼中没有丝毫恐惧之色,有的只是悲愤和怜悯,完颜杲看见他这个眼神,心中一震,冷静了一些。
众将眼见完颜杲要杀掉干不离,纷纷跪下来求情,“大王,干不离将军并非有意顶撞大王,大王就饶了他吧!”“大将军他也是心忧国事,大王息怒啊!”……。
完颜杲瞪着干不离,心中在天人交战,对于陈枭的愤怒令他急切地想要找到这个人杀了这个人,而对于国家的责任却在阻止他这么做,这两种情绪在完颜杲的心中此起彼伏,那种想要找陈枭报仇的念头隐隐占了上风。
完颜杲闭上眼睛,手中的弯刀依旧架在干不离的脖子上,现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紧张地看着完颜杲,生怕他手中的弯刀终于斩下去。
好一会儿,对于这里的所有人来说是那样的漫长,完颜杲终于睁开了眼睛,刚才那种暴虐凶悍的神情消退了不少。收回了弯刀,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说得对,我,听你的!”众人见此情景,已经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干不离激动地拜道:“大王英明!”完颜杲转过身去,“就按照我之前的命令行事!”众将齐声应诺。完颜杲走进了大帐。完颜杲的思想不由的又转到了陈枭的身上,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又要改变他刚才做的决定了,不过终于还是用意志力勉强控制住了这种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