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道冲身不由己地跟着众卫士朝后门奔去,耳听见可怕的杀声喊叫声一路从大门涌到天井,从天井涌入大厅,又由大厅涌入后院。斡道冲毕竟是智谋之辈,此时已经猜到了一些,问卫队长:“是谁?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造反?”卫队长道:“是李定坤大将军!……”
斡道冲流露出震惊之色,别的人造反他倒是不怕,然而这个李定坤造反可就大大不妙了,他身为铁鹞子大将军,身份固然是极高的,而他手下的五千铁鹞子更是军中精锐,虽然人数不是最多的,然而战力极强,这一造起反来,就算平复下去,也不知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斡道冲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做成如今这番局面,而李定坤这一造反眼见就要让自己之前的一番努力功亏一篑了,不由的恼恨异常。
卫队长又道:“还有野利遇乞大将军和厄庞大将军!”
斡道冲听了这话,愤怒顷刻之间变成了惊骇。目前在西凉府的五万大军中,超过一半是野利遇乞和厄庞先前从东边带下来的败军,这两人也一同造反,真可谓大势已去了。斡道冲脑子里乱作一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原本是打算去军营调兵回来平叛的,可是如今看来,这肯定是不成的了。
一群人奔出后门,后门外的小巷十分寂静,不见半个人影,众人不由的松了口气。此时,王府内杀声震天,喊声动地,一片喧嚣嘈杂。
一群人匆匆朝巷子口行去。
突然,前方出现了无数火光。众人一惊,连忙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只见火光之下站着无数的军士,领头一员大将,竟然就是厄庞。厄庞高坐在战马之上,哈哈大笑,扬声道:“大王,你跑不掉了,快快束手投降吧!末将绝不会伤了你!”斡道冲一群人赶紧转身奔去,可是后方也出现了无数的叛军堵住了小巷的另一头。斡道冲等人绝望了,此时己方十几个人已成瓮中之鳖了。
李定坤坐到了斡道冲的位置上,哈哈大笑起来。众部将一起拜道:“参见摄政王!”李定坤得意洋洋,大声道:“诸位助本大将军成此大功,本大将军定然重重有赏!”众将欣喜不已。
就在这时,几个人从门口涌了进来,却是厄庞等押着狼狈不堪的斡道冲进来了。
李定坤站起身来,走到斡道冲面前,十分得意地问道:“大王,想不到吧?”
斡道冲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李定坤,恨恨地道:“我真恨啊!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我大夏原本中兴在望,却出了你这么个乱臣贼子,彻底毁掉了大夏中兴的希望!”说到恨处,便想扑上去撕咬李定坤,可是被两个叛军士兵拽着双臂,根本就无法动弹分毫。
李定坤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别把自己说得好像是我们党项人的救世主似的!你可不是!当初要不是你,兴庆府也不会丢掉了!至于中兴大夏,你那种缩头乌龟般的做派就能中兴大夏了,真是可笑!我跟你的做法不同,我会等到燕云和吐蕃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出兵突袭燕云军侧后,与吐蕃军两相夹击,一鼓作气歼灭燕云军!随即挥军东进,收复兴庆府,归复大夏旧疆,然后跨过黄河直捣中原,成就万世不朽之功!”
斡道冲又是焦急又是气愤,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先前吐蕃使者杀死看守逃走,只怕不是他们自己干的吧,而是你将他们放走的!”
李定坤流露出惊讶之色,点头道:“不错!”看了一眼斡道冲,半嘲讽似的道:“你也真聪明,居然猜到了这一点!”李定坤哼了一声,道:“你通过吐蕃使者,和吐蕃人勾结上了!没想到啊,我真是低估你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介武夫,却没想到你居然城府如此之深!你和吐蕃究竟结得什么盟?”这最后一句问话满是质问的语气,浑不像是个阶下囚。
李定坤正想将自己的一番谋算和盘托出来炫耀一番,对于斡道冲的语气倒也并不在意,笑道:“其实眼下正是反败为胜的大好良机!只要歼灭了眼前这十五万燕云军,燕云粮草不足,我军便可乘此机会收复旧疆!我和吐蕃人已经约好了,待我们歼灭了这十五万燕云军后,便大举东进,我军攻略河套,吐蕃大军着攻打陕甘!燕云军方面定然是猝不及防,我军胜算很大!”
斡道冲冷笑连连,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李定坤,轻蔑地道:“你太小看燕王和燕云军了,如此纸上谈兵的一番做为根本不可能达到目的!”
李定坤大怒,冷声说道:“听了你这番话,我真是怀疑你是不是已经投靠了陈枭!那陈枭再厉害也是一个人,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再者说,他卧病在床难以理事,燕云群龙无首,这正是我们打败燕云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随即傲然道:“燕云军之前之所以接连取胜,不过是诡计使然,如今使诡计的变成了我们,而燕云一方则是猝不及防,我军没有不胜的道理!”厄庞附和道:“大将军所言极是!这一回,咱们大夏胜券在握了!”
斡道冲冷笑道:“就算你能够成功,也不过是犯上作乱的叛逆!”
李定坤道:“犯上作乱的是你,不是我李定坤!”随即取出一份圣旨,高高举起,大声道:“太后代陛下传下圣命,令本大将军率军剿灭犯上作乱的叛逆斡道冲!本大将军是奉旨行事,拿你这个叛逆!”斡道冲大惊,难以置信地道:“怎么,怎么可能!”
李定坤洋洋得意地道:“太后亲手将圣旨交予我手,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李定坤说道‘太后’这两个字时,眼中流露出暧昧难明的味道。斡道冲看见了李定坤的神情,突然想到不久前流传的一个留言,登时所有事情都明白了,暗骂荡货不已。
野利遇乞奔了进来,朝李定坤行礼道:“大将军,嵬名休哥和李奉龙所部叛军已经被击溃,李奉龙畏罪自杀,嵬名休哥逃脱。”李定坤点了点头,“好!大事总算完成了,我等总算没有辜负太后和陛下的重托!”扭头看向斡道冲,得意洋洋地问道:“我该怎么处置你呢?”斡道冲哼了一声,“成则王侯败则贼,你杀了我吧!”
李定坤道:“你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你肯承认罪过,我可以在太后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太后仁慈,定会赦免你以往的罪过!”
斡道冲已打算不活了,便豁出去了,瞥了李定坤一眼,嘲讽道:“怕是大将军在太后的床榻上同太后说这一番话吧!”李定坤大惊失色,其余众人则是心头一动神情古怪。李定坤恼羞成怒,骂道:“老不死的东西!真正是给脸不要脸!既然你想死,本大将军便成全了你!来啊!”当即便有两个士兵上前应诺。李定坤指着斡道冲喝道:“把这个老家伙拖下去,凌迟处死!!”斡道冲大惊,他虽然决心一死,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如此残忍的办法来对付自己,惊骇愤怒涌上心头,禁不住大骂起来。
就在这时,南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厮杀声和怒吼声。李定坤等人骤然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由得一愣。
第九百一十四章 黄雀在后
李定坤正在洋洋得意,准备凌迟处死斡道冲,斡道冲惊恐愤怒交加,大骂不休。就在这时,南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厮杀声和怒吼声。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愣,李定坤皱起眉头,看向野利遇乞,问道:“难道还有叛军没有肃清吗?”野利遇乞奇怪地道:“已经肃清了啊,这是怎么回事?”随即道:“我去看看,也许是将士们在抢掠百姓!”说着奔出了大厅。
厅上众人只听见城中的杀伐之声越来越响亮,刚开始,杀伐之声还只是在南城门附近,可是不久之后,杀伐之声便迅速地向城中蔓延过来,随即四面八方蔓延开,此时整个城池好像都被杀伐之声淹没了!厅上众人惊疑不定,纷纷暗自猜测,却是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野利遇乞等几十个人奔了进来。正在焦急等候消息的李定坤当即便要出言询问,可是一看到几十人身上的累累伤痕和插在他们身体上的箭矢,不由的悚然一惊,想要说的话却忘记了。
野利遇乞等人跌跌撞撞地奔到李定坤面前,野利遇乞满脸慌张地道:“不,不好了,是,是燕云军!”
众人一听到‘燕云军’三个字,简直就好像听到了恶魔的名字一般,全都悚然一惊,齐齐变色。李定坤难以置信地叫道:“这不可能!燕云不是正等着我们的投诚吗,燕云军不是正在和吐蕃军对峙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野利遇乞道:“可是,可是末将遇到的确实是燕云军啊!”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说道:“那样犀利狂猛的攻势,除了燕云军不可能有第二家,末将率领三千人反击,却转眼之间被杀得只剩下这几十号人了!大将军,快想想办法吧!”
李定坤惊疑不定,随即双眉一拧,问道:“敌军有多少人?”野利遇乞咽了口口水,摇头道:“不知道,好像到处都是敌军,无边无尽!”
李定坤大怒,喝道:“胡说八道!”李定坤连忙垂下头去。李定坤冲身边众将道:“所有人下去,组织各部反击!有胆敢后退者,军法处置!”众将齐声应诺纷纷奔了下去。李定坤叫住亲信部将李浩瀚:“李浩瀚,你留下!”李浩瀚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躬身问道:“大将军有何吩咐?”李定坤走到他面前,叮嘱道:“你立刻率领麾下骑兵赶去皇宫,保护太后和皇帝陛下往宣化府撤退!此事十分重要,不容有失!”李浩瀚应诺一声,奔了下去。
李定坤看了一眼面露幸灾乐祸之色的斡道冲,不由的心头火气,便想一刀将他砍了,却感觉此人或许还有用处,于是暂时放弃了杀他的打算,令亲兵带着他往宣化府撤退。随即李定坤传令在王府的三千铁鹞子集结,出王府,往杀声最大的南大街奔去。此时,整个城池杀声震天,所有西夏军正在全面反击入侵的敌军,而入侵的敌军则在奋勇突击不断扩大战果,整个城池沸腾了。
李定坤亲帅三千铁鹞子赶到南大街,赫然看见己方军队已经兵败如山倒正溃败下来,而敌军正在衔尾追杀,宽大的街道上尸体累积,血满沟渠,己方将士人人如同惊弓之鸟,狼奔豕突!
李定坤吃了一惊,大声喝道:“不许退!顶住,给我顶住!”惊慌失措的溃军毫不理会,一头撞进了铁鹞子中间,把铁鹞子的阵型都撞得有些混乱了!李定坤大火恼火,拔出弯刀疯狂地砍杀经过身边的溃兵,同时大声怒吼,可是已经吓破胆的溃军将士根本不管不顾,只管逃命。
“大将军!敌人上来了!”一名部将急声喊道。
李定坤停止砍杀溃兵,朝前方看去,赫然看见数以千计身着重型铠甲,铁塔一般的敌军,挺着寒光闪烁的陌刀,汹涌上来。李定坤吃了一惊,瞪大眼睛叫道:“陌刀军!真的是燕云军!?”当即便想率军撤退,可是街道上被溃兵塞得慢慢地,后退自不可能,连转身都十分困难。
李定坤眼见避无可避,不由的发了狠气,举起弯刀吼道:“兄弟们,我们是大夏的精锐,所向无敌的铁鹞子,一定能击败敌人,杀敌建功的时候到了,跟我冲!”铁鹞子士气大振,呐喊一声,跟随李定坤朝陌刀军冲去。
然而街道上挤满了溃兵,铁鹞子根本还没能冲起速度,就和陌刀军撞在了一起。陌刀军排列成行,刀光组成一座座刀墙朝铁鹞子卷去,上砍人,下斩马,血雨横飞中,只见人仰马翻!陌刀军本就是骑兵的克星,而此时西夏铁鹞子又没能冲起速度来,战场的局势完全是一面倒,陌刀军踏着碎尸和血水不断前进屠戮敌军,杀气冲天气势如虹,而铁鹞子则是连连后退不断倒在血泊之中,军心迅速开始动摇。
不久之后,铁鹞子终于抵挡不住了,纷纷调转马头想要逃命。然而和其他兵马相互拥挤在街道上,一时之间脱身不得。陌刀军冲上去,狂砍猛杀,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响成一片,西夏军将士一片片倒下,就如同被收割机收割的禾苗一般。西夏铁鹞子眼见同伴纷纷被砍倒在血泊之中,惊恐到了极点,也顾不上前面有己方步兵挡路了,催动战马放开四蹄,践踏着己方步兵的身体亡命奔逃,一直时间,西夏步军被己方铁鹞子一片片践踏下去,街道上血肉横飞,惨叫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陈枭见敌军完全被击溃了,当即下令陌刀军向两边散开,轻骑兵追击残敌。陌刀军听到身后传来的命令声,当即闪到街道两边,随即成千上万的轻骑兵越过陌刀军朝溃逃的敌军追杀过去,转眼之间便追上了落在最后的敌军,一番大杀,地上便躺下了无数尸体,没有死的慌不择路,往四面八方的街巷中逃去。燕云战骑四面散开追杀敌人。
李定坤领着近千败军逃到摄政王府门口,这时厄庞领着十几个骑兵从一侧的小巷中赶来,满脸惶惧地道:“大,大将军,我的,我的兵马全完了!”李定坤心往下一沉。看了看周围,见整个城池到处都杀声冲天,好像一座巨大的熔炉一般,赶紧问道:“其他人呢?”厄庞急声道:“野利遇乞将军被燕云悍将高宠击败,残兵败将已经逃出城去了!其他的将军末将没见看,不过想来也都是凶多吉少了!大将军,趁着现在西城门还未陷落,快走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李定坤心头一凛,赶紧策马朝西城门奔去,众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半路上突然遇到一名燕云悍将率一队战骑斜刺里猛杀出来。西夏军将士大惊,慌忙迎战,双方一场混战,厄庞被燕云悍将挑杀,李定坤则仗着重盔厚甲的铁鹞子保护冲破包围圈,落荒而逃。
一支支西夏军被打垮,一队队溃兵逃出城去,又有一队队燕云战骑追杀出城。城内固然是杀声震天,城外也是杀声阵阵,并且往远处的荒野迅速蔓延开。
城内的杀声渐渐地归于平静。西夏百姓躲在家中,从门窗缝里偷看外面的景象,只见西夏将士死伤惨重,一批批做了燕云的俘虏,而一队队的燕云悍卒则不停地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着。西夏百姓惊恐到了极点,担心燕云军会不会闯进来大肆屠戮。此时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是却无人敢睡觉,少妇抱着婴孩坐在看炕头,手掌紧紧地捂着婴孩的嘴巴,生怕婴孩的哭闹声为一家人引来灭顶之灾。
时间缓缓地过去,所有百姓度日如年,终于,夜晚过去了,白天来临了,清晨的万道霞光照亮了西凉府城。
这时,大街上传来了哐哐哐的锣声,同时有人扬声喊道:“父老乡亲们,大家不要害怕,燕云军是来解救大家的!如今大家已经是燕云子民了,所有平民家庭将按照燕云子民的标准无偿获得燕王赏赐的十亩土地,大家快快去衙门里登记自己的姓名啊!若遇到困难可以就近向燕云将士求助!……”如此言语不断重复,锣声有远有近,喊声也是此起彼伏,显然有很多人在大街小巷宣讲燕云的政策。
百姓们听了这些话,原本的恐惧之心不由的消退了不少。纷纷透过门窗缝朝外面张望,惊讶地看见昨夜还尸积如山的街道已经变得整整洁洁了,要不是街道上还有血迹没有冲掉的话,几乎以为昨天晚上所见只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
民居的大门渐渐地打开,出现在街道上的百姓越来越多。百姓们见到经过身边的燕云将士都很和善的样子,害怕的心又消退了三分。随着有大胆的人到衙门登记了姓名并且取得了土地证书回来炫耀,百姓们终于完全相信了燕云军,纷纷赶去府衙,争先恐后地登记姓名领取燕云军开出的土地证书。西凉府的沉闷气氛登时一扫而空,变得热闹起来。
第九百一十五章 民心
百姓们拿到土地契约,个个喜笑颜开。然而很快却都愁上心头,因为他们手中的土地虽说是燕王赏赐给他们的,然而却是抢的党项贵族的,要是燕云军退走了,党项贵族卷土重来,这到手的土地岂不是又要回到党项贵族手中,只怕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人人不由的期望,燕云军能够永远留在当地,党项贵族从此以后再也不来了。
陈枭率领战骑一路向西追亡逐北,西夏溃兵兵无战心将无斗志亡命奔逃。燕云军追逐残敌越过胭脂山,不战而下删单县城,于第二天的早晨,进抵宣化府城外的一片丘陵之上。这宣化府在西凉府西北三百里处,便是西汉时期并入中国版图的张掖郡,西夏在此设宣化府,置甘肃军司,是河西走廊的重要咽喉要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