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130节

  李和也没多耽搁,骑上摩托车就往李爱军那边去了。

  还是郊区的厂子里,院子摆了一张大桌子,围了七八个人,除了李爱军一家子、丁世平和瘦猴,剩下的5个人李和都是不认识的。

  这些都是丁世平的战友了。

  丁世平一一热情的做了介绍,李和也一一握了手,笑着道,“谢谢各位给面子,能来帮衬”。

  一个三十多岁的穿着旧草绿色军装的人对李和认真的说道,“是我们谢你才成,回乡这么多年,想不到还能赶着这机会“。

  丁世平指着这人道,“这是老万,万良友,别看身子瘦小,可是侦察兵出身,跑的快不说,要是搞偷袭,我都不一定躲得了他。一接我电报,二话不说就过来了”。

  叫老万的人,个子不高,脸面黝黑,笑着道,“别这么夸我,要不是你汇的那500块钱,我真不能过来。一家老小穿衣吃饭可都指望我呢。这么多年一直在家种地,训练都废了,人年龄也大了,可不如前了,别夸了”。

  500块呢,他要种多少年的地,才能存到500块。

  等酒菜上齐,李和站起来跟满座敬了一杯酒,才道,“大家都知道,这次是去毛子的地盘,不为别的,还是做生意。喊大家过来,主要是为了个抱团,有个灵醒的人,也能预防意外”。

  “去毛子地盘,没啥,主要抗冻就行,我在69年就去过”,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喝完酒,突然开口说道。

  丁世平开口道,“这是我以前的老班长,老兰,退伍的比较早,我想着他对那边比较熟,我也就请他过来了”。

  李和看着他拿酒杯的手,少了根食指,站起来又敬了一杯酒,“那就多倚仗你了”。

  “我叫兰世芳,喊我老兰就行,什么叫倚仗?说话文绉绉的,不愧是读书人。你给钱,咱干活就是了”,兰世芳说话也是畅快的很。

  李和道,“听你口音,你是东北的?”。

  兰世芳摇摇头,“我是山栋人,十六岁就参军,北边部队一待就是十几年。那会毛子是咱老师又是老大哥,咱也服气,可这毛子当老大当习惯了,后面就开始指手画脚,后来咱就不惯着他们这臭毛病了,不就羞恼了嘛。这人跟国家可不一样,人恼了还会要点脸面,国与国恼了,可就不要脸面了”。

  丁世平可能看出了李和的疑惑,“军区分南北,兵可不分南北,那会都是兵蛋子,上战场哪有经验,还不是靠老兵带。光靠咱新兵可不行”。

  兰世芳嫌弃杯子小,直接换了大茶碗,“不怕你笑话,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酒。我就光听说咱许大将茅台能喝三瓶,我还不信,现在这一喝才知道,这玩意不上头,我也能吹个两瓶”。

  另外一个人道,“我了解你,你是喝完酒吹牛皮”。

  李和记得这个人叫张兵。

  兰世芳眼一瞪,“你个娃懂啥,毛子的伏特加我都喝过,一瓶喝完我都不倒,这不带吹的。你想想那旮旯多冷,值夜不喝点暖身子,人可怎么活”。

  李和跟张兵碰杯,道,“咱喝一个”。

  张兵道,“我酒量不行,差不多就可以了”。

  李和喝完酒,和一帮人随意又聊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就骑上摩托车回去了。

  

92、

  

  李和下午上完一节课,刚出教室,就看到了蹲在花坛上闷头抽烟的周庆。

  李和笑笑过去用脚踢踢他,“嘿,我说干嘛呢,来之前也没打个电话,我好去迎接”。

  “没心情跟你贫嘴,你能迎接我才叫见鬼了呢”,周庆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明黄色的围巾,但是人显得没精打采的。

  “周干事,你这是怎么了,蔫不拉几的?”。

  周庆毕业后进了工交政治部,说白了就是管理工业交通系统直属企业、事业单位的思想政治工作。铁道部、冶金部、化工部、煤炭部、石油部、地质部、交通部、纺织部、电力部、邮电部都属于这个系统的辖下,光听着就够唬人。

  李和也只能感叹同人不同命。

  “有时间吗?陪我喝点酒,心里有点糟”,周庆把烟头扔到地上,使劲的用脚踩了踩。

  “太没问题了,你跟我到寝室,我去多喊几个人,喝着热闹”,李和转身要走。

  周庆一把把他拦下,“就咱俩,要是图热闹我也不来找你”。

  “行,那咱去门口的涮羊蝎子,吃点热乎的,刚好带劲”,李和把书夹到怀里,搓搓手,天也有点冷了。

  “去老李家饭店吧,找个包厢,安静点,羊蝎子大厅里吵吵闹闹的”。

  李和点点头,转身拦了个学生,“彭凯,麻烦把东西帮我送到办公室”。

  “好”,叫彭凯的学生接过了李和手里的东西。

  “谢谢了”。

  “没事”。

  李和带着周庆去了老李家饭店,进门也没客气,自己拉开了一间包厢。

  李胖子笑着道,“呦,周干事,好久没见到你了”。

  周庆道,“有好酒好菜赶紧上吧,就按我们经常点的上”。

  李胖子也是个伶俐人,知道周庆没工夫跟他寒暄,也不在问菜单,直接下去做菜了,都是经常过来的,喜欢吃啥,口味什么样,都心里有数。

  周庆给了李和一根烟,李和接过道,“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了?”。

  周庆熟练的给自己点着了,吐了个烟圈又叹了口气,“今年刚学的,就他娘的心里烦,想喝酒想抽烟,挡都挡不住”。

  待李胖子酒菜送来一瓶酒,一个羊肉锅子,李和给周庆倒了一杯,周庆还没等李和碰杯子,就自己喝进了肚子。

  “你这分明有心事”,只要不是傻子,早就应该瞧得出来了。

  周庆伸出酒杯,又让李和倒了杯,这才跟李和碰杯子,“来,走一个”。

  李和见他不愿意说,就没继续问,“来继续喝”。

  两个人喝了有半瓶酒,周庆突然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掼,冷不丁的道,“我跟赵明霞离婚了”。

  “什么?”,李和听的一愣,他上辈子跟周庆打交道不多,只是听说离婚了,但是没想到离婚会这么早。

  去年周庆结婚的时候,李和也是知道的,他也是过去一起随过份子钱的,那个女孩子李和也是见过的,挺和气懂事的一个人。

  而且这两个人都是自由恋爱,感情都是非常不错的。当时王慧还说,这两个人黏糊的没羞没躁了。

  “没想到我会走到这一步吧?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真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孽啊”,周庆说完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李和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差不多就行了,喝那么多干嘛,我也知道你不好受。我上次听赵永奇说,你媳妇不是都怀孕了吗?怎么说离就离了?”。

  周庆重新把杯子摆上,拿过酒瓶又倒上了,“你是知道我酒量的,让我喝吧。我就怕喝不醉呢。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都不知道跟谁说,我就只能来找你了,我就一直知道,你应该能理解我的,你这人想法一直跟别人不一样”。

  李和见周庆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刚结婚就背了个离婚的名头,放谁身上都不好受。索性就随便喝吧,“行,来吧,再走一个”。

  安慰神马的,他真不会,把周庆喝多了送回去睡觉拉倒。

  “怀孕了三个多月,你知道她赵明霞居然私自到医院做了人工流产。知道什么原因吗?为了出国,她居然背着老子去打掉了孩子”,周庆越说越有点激动,“出国,出国,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着出国,难道这里就容不下她们嘛”。

  外面有人听见动静,从门缝往包厢里瞅,周庆抬高嗓门对门外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李和站起来准备把门缝关上,对外面的人道,“不好意思,喝多了”。

  外面的一个大高个把门抵住,不让李和关门,骂骂咧咧的道,“你他娘的很狂啊”。

  李胖子慌忙把高个子拉走,低声耳语。

  高个子愣了愣,转身立马咧嘴对李和笑笑,“你们忙,你们忙”。

  李和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看开点,很正常,乡村的农民都想着往县城里钻,县城的人都想着往省城混。何况是出国”,李和没有放马后炮说其他的,比如为什么你们没有事先沟通好,为什么你们这么仓促的离婚,为什么不能互相体谅。

  结果已经出来了,再去讨论过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小李子,道理我都懂。你说出去公派学习个一年,我也无所谓,我也支持,可我就是气恼她不该不声不响的剥夺了我做父亲的权利”。

  “对,你说的都对”,李和夹了颗花生米附和道。

  “可是我也太了解她了,这女人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她出去了不可能回来的。我真瞎了眼,找了这种女人。这可是叛逃,你说这女人胆子大不大”,周庆又冲李和举了杯子,咬牙切齿的道,“我当初就应该狠下心给她举报了,要怪只能怪我心太软”。

  李和跟他啪嗒一声碰了杯子,抿了一口道,“不可能吧”。

  周庆哼了一声,“这一年我见识的太多了,不少涉外工作人员,出国工作几天,便失踪不回了。光我认识的就有好几个”。

  李和道,“人各有志,不好勉强”。

  “哼,好个人各有志啊,都浮躁了啊,你说这社会怎么了”。

  李和道,“往好的想,说明大家都开始有追求了,有追求了才有进步,都挤在一起原地踏步走,那才叫完蛋”。

  周庆叹了口气道,“李和谢谢你,我只有跟你才说这么多话,我真的不知道找谁说这些话了”。

  吃完饭,李和跟周庆勾肩搭背的出了饭店。

  “我送你吧,你这样可不成”。

  周庆道,“没事,你回去吧”。

  李和看着周庆那摇摇晃晃的,孤零零的身影,心里一阵发酸。

  

93、

  

  李和正在宿舍看书,李科敲门进来,“小李子有人找”。

  李和抬起头,看到是平松和卢波两个人,对着李科道,“谢了,这我朋友。你下午没事?”。

  “怎么没事,年底都是事”,李科笑着说道,“那我先走了”。

  等李科出去,李和看着垂头丧气的两个人,笑着道,“怎么了,你们两个,我这也没椅子,就坐床上吧”。

  平波却突然咧开嘴哭了,“哥,我对不起你,出事了”。

  李和心里一慌,问道,“什么事,先说事”。

  卢波咬咬嘴唇,最后豁出一口气道,“咱被骗了”。

  “怎么会被骗呢?”,李和摇摇头,甩掉自己无所谓的担心,这是破财了,他没问被骗了多少钱,只要不是人出事就好。自从做生意以来,他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心里准备。

  这不算最坏的消息。

  “哥,我真对不起你”,平波一边哭一边道,“20万啊,咱被骗了20万”。

  李和听了卢波断断续续的说,算是明白了内情,就是熟人赊购,最后货没了,人也跑了。

  卢波道,“那人平常也豪气,一上货就是二十多万的,而且都是现金,人也仗义,平常咱都会在一起吃吃喝喝。这次他说手头比较紧,先赊购,顶多三天货款就给送过来,咱也没当回事,毕竟已经那么熟悉了,所以就同意赊货给他了。可这都一周了,我们还见不着人。我们就去他常驻的旅店去找,结果人早就跑了”。

  李和又确定的问道,“不是人家有什么急事,突然走了?过几天就会回来”。

  平松摇摇头,很肯定的道,“他不是拿了我们一家货,这样子拿了三家的货,总价有50多万。而且跟我们一样,从来也没走其他家赊购过。不偏不巧,就这一次,一次性赊购了五十多万的货”。

  这是弯钩钓鱼啊,不过还算老辣,还放了饵料。

  这也不怪平松他们,他们哪里见识过这种手段。

  李和继续问道,“那没报警”。

  卢波道,“哥,报警没用的,这种外地的,都是流窜作案的,警察也找不到人。我们只有先找到人,才能报警。罗培已经带人去找了”。

  “全中国这么大,只知道是北方口音,往哪找?”,李和对找到人不抱希望,没有监控摄像,没有身份证,没有电脑信息联网,想找一个人何其困难。

  李和还比较欣慰,虽然这次出错主要在罗培,但是他们几个人出了事情并没有互相推诿指责。

  平松擦了把眼睛,“哥,你信咱几个,咱就一定能给他找到。之前市场里有人说跟他是老乡,还是一个乡镇的,罗培已经就是带着这个人一起去找了”。

  “他不可能在本地乡镇上出货啊?”,李和疑惑的问道。

  平松道,“整个京城周边,包括华北,做服装批发的就没几家,剩下的要么做的小,要么都是二道、三级的贩子,而且都是认识,我们已经一家家打电话、发电报通知了,只要遇到大批量的货,立马报告。那可是几十万的货,不是靠一个人一天两天就能销货完的,他肯定还有找下家,最重要的是咱的货好认,都是于德华厂里打了英文标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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