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268节

  

319

  

  “恩。我知道了。”李和的心里也是一股痛,但是感觉好像终于又甩掉了一个心理包袱。他喜欢她嘛,肯定是喜欢的。可是他爱她吗?他大概是不确定了,什么又是爱呢,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跟何芳说结婚的话呢,他大概是见识到了老娘的欢喜,见识到了老奶的欢喜,见识到了.老李家一家人的的欢喜。所以他很肯定的认为,只要这一家人欢喜的起来,他大概是也能欢喜的。

  他把这个家庭带出了贫困,他让老娘少操了很多的心,他让大姐和弟弟有了家庭归宿,他让老四老五受了最好的教育,这些都是他的骄傲。

  至于他自己的婚姻,他不无悲哀的想到,好与坏大概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何芳为了他已经把工作给辞了,还千里迢迢的跟着过来了,他不娶她,让她怎么办呢?

  他跟何芳在一起也是很欢喜的,也是令他快活的,他起码是排斥不起来的。既然不排斥了,结婚在一起大概也是没有问题的。

  何芳给他把被子盖严实了,笑着道,“睡吧。”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像平凡的开始,她有些许的紧张,胸膛的暖流慢慢退却了,她感觉会遇见一个新的他,又怕看到变了的他。

  两个人安然睡去。

  天刚刚亮,何芳听见院子手扶拖拉机的声响就赶紧的起来了,怕把李和吵醒,也就没有开灯。

  李和被动静也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吧。”何芳拉开门出了屋子。

  李和还能听见王玉兰跟她招呼的声音,大意是让她多睡会。

  他尝试闭眼继续睡,可是几次都没有如愿,干脆也就起床了。

  王玉兰难得见儿子这么早起,本来是挺高兴的,可是看到儿子干巴巴的脸,瞬间又没好心情了。

  李隆骑摩托车过来,催促老娘赶紧走。

  李和道,“上街这么急干嘛,吃个早饭吧。”

  “去赶庙的。”李隆对李和抱以同情的眼神。

  李和急忙问王玉兰,“去庙里干嘛?”

  他好像又想到了那可怕的香炉灰,打死他都不想再喝了。

  王玉兰把布袋子挎在手上,然后道,“昨晚你奶给你立筷子了,喊着潘大富那老头了,最近你这么瘦,一点不顺当,去给你拜拜。”

  所谓的立筷子就是拿两根筷子竖在清水碗里,一遍一遍问过世的人,要是喊对了名字,筷子就直挺挺的立在碗里不动了。在农村这属于驱邪避鬼的必备技能。

  “跟潘大富有什么关系啊,我可不认识。”李和真的想出去避两天,那香炉灰他是真的不想再喝。

  王玉兰有模有样的说道,“哦,你没见过,潘广才他爷爷,过世的早。这是不是因为着你爹给潘广才喝进了医院,应在了你身上嘛。”

  她心疼儿子啊,儿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呢?

  一点朝气,一点精神都没有,嘴角扯出来的那点笑,很是勉强呢。她坚持认为有什么坏东西把儿子给祸害了。

  同时又把她男人李兆坤给气的咬牙切齿,尽会给儿子添乱,她的儿子已经很可怜了呢。

  “我这胃病都已经半年了。又不是这两天的事情。”李和怕老娘还听不明白,就继续道,“咱爹这酒批进来也才没几天吧。跟潘大富没关系。你不要乱拜了。”

  王玉兰严肃的道,“你这孩子又是胡说。你一奶一喊潘大富的名字,那筷子都直愣愣的起来了,还能有假。”

  何芳不忍看李和那幅着急的模样,还是插话了,她对王玉兰道,“婶子,咱回来的时候,我才给他求过大仙,咱东北有保家仙,挺灵验的。你说你再给他求,咱的大仙会不会生气。”

  王玉兰眼轱辘转了一会,才嘀咕道,“不能一事托两家。这样显得咱不信大仙似得,大仙生气了就不好了。那咱就等等,要是他身体还不好,说明你们那大仙没用,俺再求俺们这边的。”

  何芳笑着道,“婶子,这个主意好。”

  李和终于松了一口气,起码躲过了眼前这一劫,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好吃好喝的把身体养起来,不然真的难逃喝香炉灰的命运!

  他必须给何芳这个以毒攻毒的办法点个赞。

  他老娘要是作起来,李兆坤都要靠边站。

  他见李隆还在旁边傻呆着,就喝斥道,“还不去送孩子上学,在这傻呆着干嘛。”

  小李沛都有七岁了,都上小学了,时间可是真快,他总是有这样的感概。他想想重生有十年了,可这十年来,他为什么就没快活过几天呢,好像自他越来越有钱之后,他就不怎么快活了。

  “他自己跟他们大孩子去学校,不要送。”李隆浑不在意哥哥的训斥,训斥了他反而觉得自在,要是不训斥他反而感觉不自在了。

  在农村孩子上学,除了刮风下雪,很少有家长接送,一般都是孩子们自行结伴往去上学、放学。再说,学校距离本来也就不远。

  一天之计在于晨,早上的村子是最热闹的。有孩子的哭声,也有孩子的笑声,还有鸡鸭猪牛的叫声。

  王玉兰把笼子的鹅放出来了,李和自觉的拿了根荆条,准备去放鹅。

  何芳本来想跟着出去转转,最终还是忍住了,在厨房帮着王玉兰烧早饭。

  李和把鹅赶到了河坡边,鹅还没到河边就扑棱棱的小跑起来,然后一头扎进了河里,对它们来说,早上的第一件大事是洗澡,而不是吃草。

  到处是露水,他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无聊的挥舞着荆条在草丛里乱砸一起,枯黄的草叶子被一截截甩断,草屑乱飞。

  一只兔子从草丛里窜了出来,李和追了一段路,就停了下来。他后悔没有带阿旺回来,要不然中午就有兔子肉吃了。对阿旺来说,撵兔子简直是小儿科,不值一提。

  大白鹅在河边上很老实,他也就能放心的回家吃早饭了,家禽之所以叫家禽,是因为他们对家有归属感,不会虎跑乱窜,都有一定的活动半径。

  李兆坤一起床就不自在了,这次他彻底惹着了王玉兰,早饭都没人伺候了,没办法就自己拿了花生米,拿了酒,人生几何,对酒当歌。

  假酒事件对他的事业心确实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他的人生的小船还没起航呢,就被迎风打翻,可恼不可恼。

  可他更多的是悲哀在于没有了那600块私房钱,至于儿子赔掉的5000块钱,反正不是他的,他除了心疼一下,也不会太在意,可这600块是实打实从他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啊。

  

320、

  

  李和从厨房端了稀饭碗出来,看到李兆坤头上的白发,他才猛然发现亲爹的年纪也不行了,也让他有点不落忍了,耐着性子道,“钱去了还能挣。叹什么气。”

  “你说的容易。那是老子好不容易攒的。”一把辛酸泪,再配上两口小酒,更让李兆坤觉得人生渺茫。

  李和道,“我给你钱好吧,别唉声叹气了。”

  “没条件?”李兆坤难得聪明了一次。

  “有。”

  “那你说。老子听着。”为了钱,李兆坤现在真的可以把自己给卖了,提前卖点尊严又算个逑。

  “给你一万块,不准再做生意了。”事实已经证明,李兆坤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只能凑合着走村串户卖个老鼠药、针头线脑。

  “一万?真的?”李兆坤差点要高兴的跳起来,一万块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和朝厨房努努嘴,李兆坤见王玉兰从厨房探出了头,慌忙的闭上了嘴巴。

  “是给你一万。但我说的,你都要做到,我才能给你。”

  李兆坤乐呵呵道,“老子都是万元户了还做个毛生意,我都有钱了,还去辛苦什么劲。”

  其实心里还在暗想,大儿子做个破老师能这么有钱?

  要是小儿子是有一万块他是信的,他亲眼在废品站见儿媳妇数过成捆成捆的钞票,少说都有几万块。

  “而且也不能再乱跑了。只能在老家呆着,要是去哪里必须把阿娘给带着,不然你哪里都不能去。”李兆坤的追求如此之低,这令李和意想不到的。其实有点后悔给的多了,开口给个2000就差不多了。

  李兆坤一副看二傻子的表情,道,“你说笑话呢,老子出去受罪图个啥,还不是为了钱,现在有钱守着,脑子有病才出去受罪呢。”

  “恩。”李和心下黯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李兆坤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居然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越是没有安全感越是想通过赚钱来满足自己的掌控感,只是李兆坤没有这个能力来满足自己的需求罢了,掉进了河里,越是扑腾的厉害,越是沉的快。

  李和想通了之后,就回屋从包里拿了一万块钱递给了李兆坤。

  李兆坤高兴的接了,接下来就开始为藏钱而发愁,要是给王玉兰发现了,简直是不得了的事情,不知不觉中他越来越怵家里的老娘们了,大概是经常朝她伸手要钱,底气早就泄光了。

  杨学文的四轮拖拉机腾腾的进了院子,这是附近几里地唯一的一辆私人四轮拖拉机,开出去老有面子了,回头率还超高,杨学文和李梅一家三口坐在上面精神气十足。

  李隆羡慕妒忌的紧,他早就想买四轮拖拉机了,奈何段梅把钱抓的太紧,想换成四个轮子的简直是做梦。

  李和过去把杨淮从李梅怀里接了下来。

  小家伙一口一个大舅叫的甜腻的很。

  李和亲昵的朝他额头上吧唧一口,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笑。

  恍然间,他感觉到了不对,他的外甥女去哪里了呢?

  大姐李梅今年应该是会生二胎的,可是看到李梅的扁平的肚子,外甥女连个影子还没呢。

  再端详着杨淮的脸仔细看,这个外甥也不是上辈子的外甥了。

  他一时想不通了,如果是李沛和李柯跟上辈子也不一样,他还能理解,毕竟不是一个亲妈了,李隆这辈子娶得是段梅,而不是那个张妮了。

  可杨淮是怎么回事呢?

  杨学文和李梅还是上辈子的夫妻啊,爹妈都没变呢。

  孩子怎么就变了呢?

  他心里一阵的揪痛,把杨淮放了下来,他痛苦的蹲在地上。

  李和唬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事。最近犯胃病了。胃痛。”李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想哭而又不敢哭。

  李梅把他扶到板凳上坐下,心疼的道,“阿就说你怎么这么瘦了呢,一定要想办法多吃。家里还有几只老母鸡,我回头给你逮过来,在家里可劲的补。”

  杨学文在旁边插话道,“要不我现在回去逮吧。”大舅子一直待他不薄,几只老母鸡算的了什么。

  李和摆手说,“家里什么都有。”

  王玉兰把何芳从厨房里拉出来,把她直接介绍成了李和的对象,何芳红着脸没有否认。

  李梅高兴地坏了,心里去了一个大病。

  她对着何芳上下打量,观察她长相,观察她说话,观察她气度,就没有一样不满意的。

  两个人女人唧唧喳喳的唠了会家常,李梅才回头对王玉兰抱怨道,“我们早上去了医院,人家说出院了呢,你也没使人去说一声,白跑一趟呢。”

  王玉兰说,“尽高兴了,谁还能想到的啊。”

  李和要出去透透气,何芳拉住他,低声说,“等会,她们说话还是不太懂。”

  这一家子说话方言渣子味太重,可是苦了她,每次都听得似懂非懂,还得装作懂的样子。实在听不懂了,她还得拉着李和做翻译。

  李和只得跟昨天晚上一样,夹在三个女人中间给她们做翻译,有意无意的去纠正那么一两句。

  如果是年轻人说本地话,还能让外地人听得懂,毕竟读过书,口音并不会成为交流障碍。

  可是老头老太太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不光是口音问题了,而是发音问题了,许多话说的含糊其辞,音太沉了,都找不到对应的汉字,听起来大概能意会到那个意思,可是想听懂就难了。

  对李和来说,他也只放心他老娘在本县溜达。她一不识字,二不会普通话,连个路都问不好,出门跟瞎子是没区别的,同样她自己也是极其不愿意出去的,按她的话说,出去了脑子就不够用了。乡土乡音,口袋又有钱,是再安逸不过了。

  所以从方言交流的困难度来说,人在他乡都很容易抱团,做官的是这样,经商的也是这样,毕竟都有共同语言。甚至在婚姻的选择上,老一辈的人都倾向于选同乡,夫妻有点隔阂,吵架拌嘴用方言都比较方便。

  方言对许多人来说应该才算真正意义的第一母语,骂人不仅语感熟悉,而且用词简略,普通话骂三句,用方言可以从头到脚骂完。

  普通话那么普通,怎么能表达不一样的烟火,有劲儿没处使,吵架都吵不出兴致。

  李和去到了大壮那里,只是进门瞧了一眼大壮的儿子,就走了。这把大壮弄得莫名其妙。

  从大壮家回来以后离开后算是彻底明白了,一切都没法回头了。大壮没换媳妇,可是因为结婚早了一年,儿子也已经不是那个儿子了。

  变了,果然一切都是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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