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郑芝龙也没有办法,好在远洋商号一直都走倭国路线,没有染指南洋,这也让郑芝龙放心了不少,南洋的利润,可是倭国不能比的。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郑芝龙想要和远洋商号和平相处,可是远洋商号偏偏不消停,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帮助朝廷打败了后金的进攻,得到了大明爱国商号的金字招牌。
远洋商号有了“大明爱国商号”这块金字招牌之后,越发嚣张了,开始慢慢的派船队向南洋进发,准备开辟南洋商线。
对于远洋商号的嚣张行为,郑芝龙只能忍,这倒不是郑芝龙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而是郑芝龙不得不忍。
郑芝龙现在好歹是大明的五虎游击将军,名义上受大明政府的管辖,远洋商号乃是大明爱国商号,若是敢为难远洋商号,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到时候大明政府对自己发出诘责,还真不好交差。
插手南洋就插手南洋吧!反正南洋的利益丰厚,远洋商号也赚不完,有了这种思想,郑芝龙又消停了,和远洋商号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
可是,又是可是,崇祯三年初的时候,叶思文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跑到江南去查税,把江南的商场搞得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叶思文查税之后,江南的商人除了每年要按章纳税,没有什么损失;江南的官员除了几个人被摘了帽子,也没什么损失;江南老百姓除了减轻了负担之外,就更没有什么损失了。
可是,叶思文查税之后,郑家的损失可就大了,因为叶思文巧取豪夺,暗中控制了江南商会,于是,江南商会断绝了和郑家的合作关系,不再提供货物给郑家。
郑家在海上贸易使用的货物,大多来自大明的江南,而江南商会,至少掌握了江南百分之七十的货物,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少了百分之七十的货源,就是郑家再会做生意,也得歇菜,郑家的收入锐减,郑家上下,对江南商会、对叶思文、对远洋商号恨之入骨。
江南商会不和郑家做生意,是因为他们要和远洋商号合作,远洋商号得到了江南商会的货物,在和郑家的商战之中,开始稳健的占据了上风。
这次叶思文虽然让郑家的收入锐减,但是毕竟没有把郑家往绝路上逼。
真正把郑家逼上绝路的,是崇祯四年叶思文在山东搞的新政,叶思文的山东新政,最大的特点就是鼓励工商,自山东新政之后,山东继远洋商号之后,又出现了很多新的海外贸易商号,他们在远洋商号的帮助下,在叶思文的扶持下,开始进行大规模海上贸易,从倭国到南洋,到处都有山东海商的身影。
更多的海商出现,进一步稀化了郑家在海上的利益,不过海外贸易利润颇丰,就算大明再增加一倍的海商,郑家也能在海外贸易中赚钱。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叶思文现在已经把郑家闭上绝路了。
叶思文和德川幕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彻底把郑家赶出了倭国,由于叶思文把不平等条约交给了远洋商号执行,所以郑家今后,没有远洋商号的同意,是不能去倭国做生意的,由于远洋商号经常和郑家在南洋发生龌龊,所以郑芝龙完全有理由相信,远洋商号是不会同意郑家在倭国做生意的。
郑家就是靠跑倭国商线发的家,现在居然让别人把根据地都占领了,这是每个郑家人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郑芝龙现在对叶思文恨之入骨,他恨不得吃叶思文的肉,喝叶思文的血,把处处与他作对的叶思文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是郑芝龙不敢和叶思文正面开战,因为他和叶思文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叶思文乃是大明侯爷,位高权重,手握一省军政,父亲还是牛逼哄哄的内阁首辅;而郑芝龙,仅仅是一省巡抚手下的一个游击将军而已,虽然有些实力,但是和叶思文一比,他郑芝龙什么都不是。
按照如今的说话,叶思文背景深厚,年轻有为,相貌英俊,就是高富帅的代表人物,郑芝龙海盗出身,混了大半辈子只混了一个游击将军,相貌也不咋地,他就是一个屌丝,就算他挣了一些家底,也只能算一个比较高端的屌丝。
在晋江安海镇的平安桥头,有一座豪宅,此宅便是郑芝龙发迹之后修建的郑府,郑府建得极其豪华,花费巨万,历时三年又两个月才建成。
郑府的议事厅里,郑芝龙黑着脸坐在主座上,郑芝龙以下,尽是郑家的精英人物,包括郑芝龙的几个弟弟,以及被郑芝龙成为十八芝的郑家十八先锋,他们今天聚在这里,讨论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郑家这艘巨舰,现在应该往哪个方向航行。
一个粗犷的汉子正在嚎叫:“大哥,我说他娘的就应该反了,他妈的,叶思文这厮,实在是欺人太甚,若是我们再不行动,早晚被他搞死……”
这个汉子,便是郑芝龙的亲弟弟郑芝豹,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做事极其冲动,顾前不顾后,经常坏郑芝龙的大事,若不是郑芝龙看在亲兄弟的份上,早就将他赶出郑家了。
而此时,郑芝龙第一次从心底开始赞同郑芝豹的意见。
第二章、郑森理论
虽然郑芝龙比较赞同郑芝豹的意见,但是他心里还是有顾虑的,当了三、四年的官,郑芝龙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前呼后拥的排场,百姓的爱戴和敬畏。
郑芝龙知道,如果自己反叛大明,自己将会再次回到以前那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人人痛恨、人人远离的海盗生涯。
从海盗部队到朝廷水师,从海盗头子到朝廷大员,再从正规部队到海盗,从朝廷大员到海盗头子,其中的起起落落,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够了!”
郑芝龙怒喝一声,冷冷的打断了唾沫星子乱飞的郑芝豹,道:“三弟,休得胡说八道,我们和远洋商号之争,只是商业上的竞争,与朝廷没有半分关系,我们岂能因为个人恩怨,置大义于不顾。”
郑芝龙的话一出口,他的手下都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你郑芝龙若是有大义,最多也就是个卖草鞋的,当年你若是讲大义,也不会把荷兰人的航班时刻表卖给西班牙人,赚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当然也不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郑芝龙的手下纷纷摇头,他们的龙头老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锐意进取的龙头老大了,郑芝龙当了几年官,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忘记了劈风斩浪的海上生活。
“可惜啊,可惜啊!”郑芝龙的三弟郑芝逵摇着头说,“可惜大哥一片忠义之心,却没有得到朝廷的体谅,我倒觉得,我们郑家和远洋商号在朝廷眼里,一个是后娘养的,一个是亲娘养的,大哥你看,朝廷无论有什么好处,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远洋商号,何曾想到过我们郑家。”
“三叔,小侄认为您说的话不妥!”
郑芝逵的话音一落,郑芝龙身边一个十一、二岁,唇红齿白的少年人立刻出来反驳,道:“三叔,你凭什么说朝廷不重视我们郑家?难道说我们在商业上竞争不过远洋商号,全都是因为朝廷比较眷顾远洋商号?小侄看不是吧!熊大人对我们郑家也是不错的,处处为我们郑家大开方便之门,为什么我们就比不过远洋商号呢?”
少年人一语中的,把郑芝逵噎得没有话说,郑芝逵转动眼睛,过了一会,道:“森儿,话也不能你这样说不是,对,熊大人对我们是没有话说,但是你想啊!远洋商号的后台是谁?是大名鼎鼎的叶思文父子啊,他们父子俩,老的是内阁首辅,少的是虎威侯、山东巡抚,而熊大人呢?熊大人毕竟只是一省巡抚罢了,其助力,岂是叶家父子能比的?再说了,远洋商号还有大明爱国商号的金字招牌,做起生意来,自然比我们有优势。”
“优势?我们郑家难道没有优势吗?”郑森反问道,“当初我们劈风斩浪,开辟倭国、南洋商线的时候,远洋商号在干什么?恐怕连远洋商号这个名号都还没有吧!可是远洋商号为什么能后来居上,处处压我们郑家一头?三叔,还望您给侄儿一个合理的解释。”
郑森这句话很明显是在揶揄郑芝逵,远洋商号开辟倭国商线的时候,就是因为郑芝逵没有正确处理这件事情,所以才让叶思文成功开辟了倭国商线,自此远洋商号一发不可收拾。
“森儿,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比不上后出道的远洋商号?”一直冷眼旁观的郑芝龙突然发问。
郑森恭敬的说:“父亲大人,孩儿觉得,我们郑家被远洋商号反超,是因为我们郑家的管理制度不行。”
郑芝龙皱了皱眉头,道:“森儿,你且说说我们郑家的管理制度哪里比不上远洋商号?”
郑森向郑芝龙拱手行礼,恭敬的说道:“父亲大人,首先我们来看,远洋商号不是一家人的,它是由叶家和马家共同创办的商号,两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牵制,互相制衡,无论是哪一家贪腐、犯错,另一家都可以及时的指出来,防止事态恶化,但是我们郑家的生意,是我们郑家一家人在经营,一家人在一起就好说话,今天你拿点,明天我用点,反正都是一家人,没事……”
郑森的话,大家都听出来了其中隐晦的意思,郑森的意思是,郑家内部,现在存在大规模的贪腐,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贤侄,这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郑芝逵连忙打断郑森的长篇大论,道:“森儿,我们郑家的人,都是严于律己的人,岂能随便拿家里的东西……”
还不待郑芝逵把问题解释清楚,郑芝龙如鹰隼般的眼光突然扫向他,郑芝逵做贼心虚,被郑芝龙眼光一扫,立刻闭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郑芝龙回过头,淡淡的说:“森儿,你继续说。”
郑森道:“父亲,孩儿刚才说了郑家和远洋商号财务上的不同,孩儿再来说说两人人事任免的不同。”
“你说!”郑芝龙颔首,道:“你且大胆的说出来,为父不会怪你的。”
“是!”
郑森继续说道:“我们郑家,历来任人唯亲,只要是我们郑家的子弟,无论有没有才能,都能在郑家找到事情做,而且不用担心因做错了事情而被扫地出门,这样做的结果,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郑家人事结构的松散和冗杂,现在有的人郑家人,不仅不干事,反而还要贪墨郑家的银两,他们仗着的是什么?还不是仗着他们是郑家人?可是这些挖墙脚的人有没有想过,如果郑家这面大墙倒了,谁还能给你们遮风挡雨?”
郑森说得很直白,几乎可以说是毫不遮掩,这让在场的郑家人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因为他们就经常安排自己的子弟到郑家的商队里做事,子弟良莠不齐也是事实,有那么些不顾家族利益,自私自利的人也比比皆是,可是看在大家都是郑家人的份上,也没有怎么追究。
虽然郑森话说得很重,但是在场的郑家人没有一个人提得出来反驳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