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望向对面的葛肇煌,淡淡笑道:“葛老总。”
之所以葛肇煌被人称葛老总,是他在国民党内的职务并没有因为他筹建洪发山而解除,也不知道是台湾方面没有彻底抛弃他,还是葛肇煌自己对国民党方面还有所期冀,所以无论十四号门人,还是与江湖人打交道时,被人叫葛老总,葛肇煌从未反驳过,不过宋成蹊淡淡的叫了声葛老总,葛肇煌却急忙笑着开口推脱:
“我算宋山主面前哪敢称一声老总,你宋山主当年跟随沪军北伐烟台时,我还连枪都没摸过,您若是叫我声老总,那是想让我在您面前立正行礼不成,宋山主若是不嫌弃,叫我表字甫新就是。”
说话的同时,就礼让宋成蹊,祝旭光两人,三人并身朝大厅走去。
等进了客厅,在早就备下的酒桌前落座,陈仲英,齐玮文两人陪坐下首,葛肇煌与祝旭光之前在来港时以洪门洪发山山主身份,见过几次,倒是宋成蹊,葛肇煌未见过,把祝旭光交由陈仲英陪着聊天,葛肇煌先与宋成蹊客气,他与宋成蹊都出身军伍,纵然没有见过面,可是聊聊上海起义,革命军北伐,粤军等等这些往事,倒也不显生疏。
等桌上菜都渐冷,葛肇煌拖着病体又强饮了两杯之后,才点破戏肉:
“宋山主,祝山主,大家都是洪门一家,不瞒两位,今晚除了我们三人一向少见,我请两位叙叙同门情谊之外,还有件事请两位帮我斟酌斟酌。”
祝旭光似乎已经清楚这件事,葛肇煌开口时,眼睛也只是看着坐在身边的宋成蹊。
宋成蹊眼神平静的迎向葛肇煌目光:“葛山主,你既然能找到我,就应该知道,东梁山山穷水绝,堂破香绝,我无颜下九泉面见老山主,所以才苟延残喘至今,自家山头都垮了,哪还敢替葛山主你的洪发山斟酌?”
“宋山主,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面,但是东梁山的事我也有耳闻,宋山主和宋少山主率门人救民报国,是洪门我辈之楷模,如果宋山主想要重振东梁山,我葛肇煌愿意助一臂之力,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帮宋山主打响洪门东梁山的招牌。”葛肇煌等宋成蹊说完,马上就一副仗义表情,开口说道。
宋成蹊淡淡一笑:“满清都被推翻了,日本人也被打跑了,再挂洪门东梁山的招牌做什么?自家人打自家人?”
“那不知东梁山日后……”
“我死之时,无论开山檄文,汉留文字,腰平聘书,山头图式,传令山旗,尽数焚毁,我自己下去向老山主和洪门各位先烈领罪。”宋成蹊对葛肇煌说道。
一番话,说的桌上所有人都愣住。
宋成蹊这番话分明表示,以后洪门三合会东梁山这一脉,就此断根,连传下的山头图和历任山头的腰平聘书都烧掉,以后就算是再有人真的打着东梁山旗号行事,拿不出这些东西,洪门其他山头也不会认同,或者说,烧了这些东西之后,宋成蹊想反悔都再没机会。
见到场面有些冷场,陈仲英强笑着开口:“宋山主,何苦如此,东梁山败落,是宋山主与东梁山众洪门兄弟杀敌报国所致,如今天宝山,洪发山帮些场面,再凭宋山主您的威望……”
“陈香主,还是说说今晚这餐饭吧。”宋成蹊抬头望向陈仲英,声音清冷的打断对方的话问道。
陈仲英被宋成蹊打断话头,没有生气,垂首自嘲一笑:“是仲英失言,今晚,是洪发山想请两位山主点头答应一件事,香港和字头与外来的上海清帮交恶,求到洪发山门下,洪门内有话,一个山头一只虎,五虎同地必归一,香港地面上,如今有东梁山,天宝山,洪发山三个洪门山头,如果是洪发山与寻常帮派火拼交手,直接出人出力倒也没关系,但是毕竟这次对手是清帮,身份不同,洪发山想要助香港和字头,必然要先请本地所有洪门山头堂口的山主龙头点头,洪门几位山主龙头口径一致,免得到时候冒然出人与清帮动手,被外人笑话坏了洪门规矩。”
这就是陈仲英不惜搬出葛肇煌,以葛肇煌的名义请祝旭光和宋成蹊两人一会的原因,十四号与其他本地帮会打打杀杀无所谓,因为就算那些本地帮会不忿,自称洪门,但是一没有山头图式,二没有开山檄文,打也就打了,就只当对方冒充洪门中人。
但是打清帮不同,虽然洪门瞧不起清帮,甚至内部还有些洪门转清帮,三刀六斧头悬墙,清帮转洪门,鲤鱼一跃入龙门这些贬低清帮的说辞,但是清帮与洪门百多年来,却很少有冲突,而且特意规定过,如果洪门与清帮交恶动手,尤其是想要先下手为强时,本地洪门所有山头山主必须全部点头,才能有所动作,只要有一个山头反对,就不准出山动手,不然就等于犯了金盆栽花,清洪分家的大忌,传出去以后,本就没有背景靠山的洪发山名头只会更加不值钱,为人耻笑。
陈仲英为人心思缜密,不想让本地其他社团或者外人抓到十四号的把柄,所以才费心费力,把本地三个洪门山头的山主聚齐,请葛肇煌,宋成蹊,祝旭光三人点头同意,对李裁法的清帮下手。
“只要两位山主点头。”葛肇煌在旁边拍拍手:“这点车马费用,留两位山主饮茶用。”
两个十四号的女弟子捧着托盘走了上来,每个托盘上放着港币十万元。
陈仲英则一双眼睛几乎锁在宋成蹊身上,他对祝旭光不担心,因为和勇义也是和字头,这件事祝旭光早就知情,但是从宋成蹊的资料和见面后的表现来看,这位宋山主恐怕不会太容易说动。
为了劝这个落魄老家伙吐口,齐玮文特意查出了他那个住在湾仔太和街的二儿子一家地址,如果这个老家伙实在不同意,那就有必要用他二儿子一家的安危来吓吓对方。
洪门东梁山都在这老家伙手里死绝了,他怎么也不会想他宋家也绝后罢?
没想到,宋成蹊笑了起来,探手从旁边的托盘上抓起钞票看了看,对葛肇煌说道:“葛山主,好大的手笔,不就是让东梁山点个头吗?我宋成蹊替东梁山应了,早就该拿钱出来,葛山主也省省力气,多多休息,这钱我就拿去喝酒,多谢葛山主的款待。”
说完之后,宋成蹊就真的拿着那笔钱起身,离席朝外走去:“陈香主,辛苦你送我回九龙城寨。”
他身形矫健,众人还没回过神时,宋成蹊已经出了别墅客厅,到了前院,望向满天星空,再看看手中厚厚两沓钱钞,不屑笑笑:“这种地痞无赖,死的越多越好,张口闭嘴不离洪门,却还不如手里这些钱顺眼,这点钱修修安老院的屋顶,义学的校舍,也算东梁山对得起祖宗。”
第一五六章 阴差阳错
“明哥,情况不对,街尾有五个扑街探头探脑,都已经快半个钟头。”福义兴一名小弟走到叼着牙签正和几个手下在街边煤气灯柱下斗纸牌的福义兴红棍鱼佬明面前,低声说道。
宋天耀被人追砍,福义兴老四九咸鱼栓被殴打后活活烧死,虽然宋天耀乃至褚孝信还没对福义兴表露出不满,仅仅是由潮勇义接手了宋天耀的贴身保护工作,但这就已经足够让金牙雷坐立不安。
现在福义兴的人在各个码头出没,报的都是褚家利康的名头,结果还没等帮利康在码头正式开始做事,自家大水喉的秘书就差点被人在家门口砍死,如果不是和字头的黑仔杰和陈泰阴差阳错帮忙救下宋天耀,恐怕现在潮勇义在褚孝信的吩咐下,已经开始和自家福义兴火拼了吧?
就算不怕那个坑人不眨眼的宋天耀记恨,金牙雷还怕褚家的二公子褚孝信发飙。
而且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之后,动宋天耀的人居然是上海清帮的人,眼下清帮正与和字头交恶,这更是让金牙雷恼火,这些上海扑街果然嚣张,得罪和字头一方不够,居然还够胆招惹自己的老福,如今福义兴有了利康这块招牌,再加上门下百分之九十都是潮州人,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再次宣传福义兴是潮州帮一脉,不再是尴尬的潮州底福州头。
如果不是宋天耀让福义兴的人仔细看守海关仓库,金牙雷把帮会里够打的人手都派了过去,他都准备直接带人冲上丽池夜总会闹一场。
即便如此,金牙雷也不止一次对着手下人发狠表态,只等利康和五邑章家这次的风波过后,一定要去清帮找回面子。
现在宋天耀有潮勇义的烂命驹护着,金牙雷就把手下的红棍鱼佬明打发来了太和街,让鱼佬明带着十几名手下帮忙看顾宋天耀的家人,其实金牙雷也不觉得有人会找宋天耀家人的麻烦,就算是江湖人,也很少有直接上门找对手家人麻烦的事,毕竟这种不守江湖规矩的事捅穿,不止是动手的人,他所在的社团以后在江湖上也会为人所不齿。
金牙雷这么做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让宋天耀看到自己努力补救的态度。
“你不会看错吧?”鱼佬明吐掉牙签,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一名小弟:“宋秘书都未返家,去了湾仔大酒店(大酒店,江湖人对殡仪馆的称呼)送咸鱼栓,里面就是刚刚回来不久的寡妇芸外加宋秘书老妈和妹妹三个人。”
“大佬,绝对没有看错,而且那几个扑街有些眼熟,好像是在九龙和我们老福动过手的条四(14K的别称)的人。”那名小弟对自己眼力很有信心,语气肯定的对鱼佬明说道。
鱼佬明眼神一凝:“条四的扑街?”
他把手里的纸牌扔掉,陪他打牌的几个手下也都探手去摸腰里的家伙,14K这些外来扑街在九龙地区与福义兴打了不下十几次,互有死伤,绝对算得上深仇大恨。
“清帮是外来,条四也是外来,该不会是这两班人联手准备对本地字头晒马开战吧?”一名有些头脑的小弟脸色慎重的望着鱼佬明和其他人,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
他这样一讲,连鱼佬明在内的所有人居然都觉得非常有可能,清帮现在与和字头翻脸,14K与他们福义兴和潮州帮交恶,两个外来帮会都与本地帮会不睦,联手合作也不奇怪。
鱼佬明吸了一口气:“蒲你老母,还好雷哥让我带你们过来守着,不然这些条四的扑街突然伤了宋秘书家人……阿毛你们五个,等下从这里迎过去,我带剩下的兄弟,从街头绕去隔壁街断他们后路,现在开始计数,数到三百你们就先动手,我们在后面肯定赶到,这几个条四的扑街,一个不准放走,全都留下带去给雷哥发落。”
吩咐完之后,报信的那个叫阿毛的小弟,带着四个人继续留在灯柱下打牌,眼睛瞄着远处那几个缩在角落里的14K成员开始低声计数,鱼佬明则带着剩下的人装作离开的样子,朝着街头迅速离去。
等阿毛数到三百之后,几个人就扔掉纸牌从灯柱下站起身,贴到街边黑暗的风雨廊里,取出各自的家伙,快步朝着那四五个14K的成员走去。
14K的成员也早就发现了之前在灯柱下打牌的那些人,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意,他们接到上面的吩咐是让盯住一个叫宋成蹊的老家伙住在这里的家人,摸清详细住址后,等待上面的下一步吩咐。
灯柱下这些人,突然扔掉牌朝他们快步走过来,他们也不是白痴,意识到不对,摸起各自随身的武器,掉头就要从街尾离开,可是刚一转身,就看到街尾鱼佬明已经带着六七个手下一字排开,封死去路。
“是老福的人!”一个14K的小弟认出了月光下,手持西瓜刀一脸杀气的鱼佬明,惊呼一声。
五个人之中的头目,握着一把带着护手钩的日本30式刺刀,果断开口:“朝前冲出去,前面人少!”
他说完之后,一马当先朝着正快步走来的阿毛几人迎了上去,手里刺刀后撤蓄力,就等双方撞在一起时,当胸捅上去,先放翻对面一人鼓舞士气!
他一马当先,后面四个人紧随其实,误打误撞居然还形成个小小的棱形阵势,阿毛几个人见对方迎上来,纷纷举刀,可是当先那个14K头目,军刺早就就绪,双方碰到一起时,阿毛手里的刀刚刚抡圆还没等落下,这个头目手里的军刺就已经直直捅进阿毛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