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开始为利康公司做秘书那段时间,曾经记下了两千三百个电话号码,能让老板吩咐他打电话时,不需要去慢慢的翻电话薄,直接去拨号码,而且不会把号码拨错。”安吉·佩莉丝微笑着对冯允之说道:“那位前两日和我一起来探你的江小姐,更厉害,她现在已经可以不需要电话薄,因为她把整本电话薄都背了下来,香港澳门各个政府部门,在册公司,应该有四千多个对外联系用的号码,而且每周香港机场的航班,码头上的客船班次,她也能记得很清楚。听完这些,还觉得你哥哥做秘书是靠运气?秘书可不是只靠运气好,能跟着有钱的老板就能发达的。”
林逾静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安吉·佩莉丝与自己女儿说话,她已经知道这个英国年轻女孩的身份,娄凤芸也好,孟菀青也好,甚至齐玮文也好,都不时会来探望她,那些女人来时,都是宋天耀打电话直接通知,而且也不会多做介绍,唯独这个英国女人,第一次来时,是宋天耀亲自陪着她一起过来,向林逾静认真的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
其实看着面前的安吉·佩莉丝,林逾静总有些忍不住想笑,她知道宋天耀的阿爷宋成蹊是洪门中人,不过她分不清洪门,义和拳等等组织的关系,总之都是驱逐外族,反清复明那些,只是想着宋成蹊年轻时说不定还想着驱逐洋人,驱逐满清,没想到等一把年纪,自己的孙子会准备娶个外国女人做老婆。
“林婶婶,我们还是聊聊刚才的话题,你在出嫁之前,或者说在你父亲去世之后,有没有见到过你父亲留下的遗嘱?”
“我知道有,不过我没有见过。”陷入思索的林逾静听安吉·佩莉丝问话,回过神来。
安吉·佩莉丝睁着漂亮的眼眸,认真的望向林逾静:“你没有见过,但是你怎么知道有遗嘱的?遗嘱不该当众宣布?”
林逾静低头叹口气,再抬起头来对安吉·佩莉丝说道:“那时候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有资格去听这种大事,宣布不宣布,又有什么关系。”
这两日,安吉·佩莉丝一直来陪着她聊天,聊的话题是当初她父亲去世留下的遗嘱问题。
宋天耀以为林希振去世突然,一定没有留下遗嘱,没想到林逾静却肯定的说有遗嘱,大夫人说是林希振去世之前就早早立下了遗嘱,以防不测,只不过林逾静没有见过这份遗嘱。
林逾静是林希振的女儿,遗嘱无论有没有留给她遗产,她都有权力去了解,连直系子女都没有获得通知,安吉·佩莉丝认定这份遗嘱并没有法律效应,只不过是中国传统社会家族中的所谓遗嘱。
为此,宋天耀还特意把朱丽安娜·艾贝与安吉·佩莉丝介绍给了卢文惠认识,希望卢文惠在香港提供为两人提供便利,卢家虽然暂时没有帮宋天耀的打算,但是为所有人提供法律帮助是律师楼的正常业务,卢文惠把纪文明安排给了安吉·佩莉丝,纪文明不止是卢文锦律师行的执业律师,还是卢文惠的妻侄女婿,从某些方面而言,卢文惠已经算是帮了宋天耀一点点。
“佩莉丝小姐,合同写完了,字迹有些潦草,我刚刚在写完通读时,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属实,我们设想的关于遗嘱可能出现的问题,早在林逾静女士出嫁时,就已经被林家有人想到,我如果没记错,林孝和那时在伦敦做执业律师,他已经把漏洞堵死。”
外间的纪文明此时手里拿着一份刚刚默写完成的合同,推开门对安吉·佩莉丝说道:“1928年,林逾静女士就已经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第三八八章 高风险
“大佬,有件事想同你聊聊,让他们先去休息下。”颜雄坐在位于金牙雷在湾仔新开的一处舞厅里,对大马金刀咬着香烟瘫坐在一张茶桌前的金牙雷说道。
现在是上午,舞厅里还没有客人来寻欢,舞女也都还在休息,金牙雷正听着师爷算昨晚的收入。
颜雄一开口,不等金牙雷答应,他背后的阿跃,阿伟就已经准备赶人走,颜雄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摆摆手:“你们什么辈分,随便开口落我大佬的面子?滚远点。”
金牙雷郁闷的叹口气,朝颜雄苦笑道:“算啦,一步错步步错,你手下就算是真的直接开口赶人,难道我能对你这个警队高级探目行家法?你们几个,先去外面食支烟。”
他开口,旁边的几个手下与算账的师爷全都退了出去,金牙雷靠在座椅上,对颜雄问道:“什么事?”
“我想让老福的兄弟,先同和安乐的人因为争地盘打一场,然后借题发挥,再去联合汽水工厂大门外,与汽水工厂下班的工人找机会打起来,打的越凶越好。”颜雄脸色木然地说道。
金牙雷嗬的一口,粗俗的朝地板上吐了口口水,嘿的笑了起来:“阿雄,你脑袋坏掉了,想急着升官也要想清楚,争地盘的事先不提,汽水工厂那些工人你以为是普通工人好欺负?全都是水房的人,跑去那里搞事,就等于同和安乐开战,两个字头开战,到时死伤不会是小数目,连我都知道汽水工厂是林欺神林家的生意,林欺神当年一直是和安乐背后的大水喉,而且福义兴是帮褚先生做事,小事字头可能私下帮你,这种事,没有褚先生亲自对我讲,什么都不用聊。”
颜雄右手稍稍抬起来,食指中指比划了一下,背后的阿伟马上取出登喜路香烟递到颜雄手上,啪的一声,打火机也被点燃凑到颜雄面前,颜雄把香烟点燃吸了一口,低着头把一股烟雾喷了出来,沉默了足足半支烟,才抬头对金牙雷说道:
“大佬,你社团里的事很忙,如果真的只是教训些普通工人,我当然不会麻烦你,话我不能讲太多,你不需要讲褚孝信仲是宋天耀出来,只是我问你,这件事社团能不能帮手?”
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金牙雷,金牙雷迟疑了一下,因为他刚刚没有提宋天耀,只提了福义兴是帮褚孝信做事,颜雄无端端说出宋天耀这个名字,似乎更像是给他透露些消息。
是宋天耀需要福义兴帮手?
看看面前的颜雄,去年时见自己还要低声下气,如今已经坐到自己面前大摇大摆,宋天耀给了福义兴机会,给了他金牙雷机会,是他犹豫时,被面前的颜雄豁出命抢了头彩换到了如今的发迹,如今伴随着风险的另一个机会再度出现在自己与福义兴面前……
“阿雄,没有褚先生开口,这种事没得谈,而且这种大事,必须让褚先生亲自同我讲。”金牙雷仔细盘算一番之后,仍然选择不插手这件事,如今福义兴有了褚孝信这个靠山,虽然不如颜雄那么亲信,不过也没必要再搞到与其他字头大打出手的局面。
豁出命来混江湖,不就是为了发财安身?如今福义兴能安安稳稳的揾水,何苦再去冒风险。
“好,不打扰大佬你算账。”颜雄听完金牙雷的话,把刚刚点燃的香烟直接捻灭在烟灰缸里,干脆的站起身,朝金牙雷点了下头:“我先走。”
带着手下离开金牙雷的舞厅,先打发手下上了自己的汽车,颜雄则上了旁边一辆不起眼的福特49,对驾驶席上的黄六说道:“六哥,老福没有谈妥。”
“你是想让我回去对我老板讲,你没有搞定,还是想说其他的话?”黄六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道。
颜雄犹豫了一下:“如果把话讲清楚,大把江湖人肯做,福义兴也一定肯,只不过什么都在之前不讲清楚,只讲价钱……”
“如果能把所有事都拿出来对任何人讲清楚,我老板为什么要用你帮忙做事,随便找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对不对?你能出头,就是能帮欣赏你的人做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黄六不耐烦地说道:“快点,我等着回酒店睡觉。”
“我去石塘咀梅茵会馆,和群英的跛聪是个聪明人,而且最近野心很大。”颜雄脑中急速盘算了几番,开口说道。
他本来想着这种事便宜福义兴,毕竟福义兴终归是他拜的字头,奈何金牙雷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自己都已经点出了宋天耀的名字,他仍然一口回绝,那以后说起来,不要怪他不关照自己人。
……
“大佬,搞定了。”身材高大的陈泰,赤着上身,外罩着一件西装,脖颈间挂着一条拇指粗的金链,胸腹间的纹身更是一览无余,此时他推开跛聪的房门,与里面刚好准备走出来的一个黑瘦泰国人在门口碰到,泰国人身高只在陈泰胸口高度,恰好目光看到面前这幅纹身,被吓到朝后忍不住退了半步。
陈泰胸腹间纹了一头黑白纹的猛虎正在撕扑噬人,被猛虎撕咬的那人大半个头已经落入虎口内,只看残存挣扎在虎爪之下的少半个头颅和身上服饰,那人分明是一尊佛陀,这幅纹身显然是取材释迦摩尼舍身饲虎的典故,只是此刻被陈泰纹在胸口,却完全感觉不到佛陀悲天悯人,只能看到这具佛陀尸骨无存,这头猛虎凶狠暴戾。
也就只有陈泰这种身躯宽厚高大的壮汉,才能撑的起这幅纹身,换成普通人的身材,恐怕只是单单这头猛虎都未必能纹的下。
“坤猜先生。”陈泰认识这个泰国人,朝对方随意打声招呼,让开身体请对方先离去,然后才对自己坐在沙发上的大佬跛聪说道:“大佬,群安鸦片馆的事已经搞定了,今天一早,老鬼奀就让人送来十万块赔罪,说是他的小弟不懂规矩,希望你既往不咎。”
说着话,他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沓钞票,交到跛聪的手边。
跛聪笑容满脸的接过钞票点了点,然后又抛还给陈泰:“拿去,留一部分自己发给出力兄弟做辛苦费,剩下的足够再开一间小赌档安置兄弟,怎么安置,你做主。”
陈泰憨厚一笑,也没有再推辞,把钞票重新收回口袋,坐到自己大佬的下首,跛聪望着面前的陈泰,只觉得自己当日眼光非凡,才能收了这样一个得力手下,一年间,陈泰从无名小卒打到港九知名,如今俨然是和字头内颇为耀眼的几位后起之秀之一,而和群英也从当日龟缩在石塘咀,勉强靠走私鸦片为生的五百人,扩大到在佐敦,旺角,油麻地,西营盘,石塘咀,中环等地都拥有地盘,如今打着和群英行走江湖的已经有九百余人。
自己与陈泰简直是绝配,自己负责动脑,而陈泰负责出力,最主要是陈泰够忠心,陈泰打出名头之后,很多比和群英实力更大的字头都私下邀请过陈泰,只要陈泰肯过档去那些字头,地盘,女人,金钱,地位全都一应俱全,陈泰却毫不动心,答复那些人只有四个字,忠心义气。
“坤猜过来,说今年收成不好,货物供应方面可能会吃紧,所以先来讲声抱歉,送了个泰国靓女,我年纪大,没兴趣,等晚上让人洗干净送去你住处好了。”跛聪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下午我有时间,去你父母那里陪他们打几圈,你也一样,整天忙社团的事,你父母见不到人也会担心你,有时间了记得回去看他们。”
“我不是打发了四个仲是五个妞去照顾他们?”陈泰咧嘴一笑:“多赚些钱回去给他们,他们就开心啦,也要多谢大佬,有时间就陪他们打打麻将,故意输些钱给他们。”
“你帮我做事,没时间陪他们,我跛了条腿,打打杀杀的事做不到,哄哄老人还是可以的。”跛聪也笑了起来:“喂,算上泰国妞,你现在六七个女人,吃不吃的消?”
两个人正在闲聊,外面有跛聪的手下敲门:“聪哥,外面有个自称差佬雄的想要见你。”
与此同时,跛聪房间里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陈泰听到颜雄的名字愣了一下,看向跛聪,跛聪朝手下说道:“先把差佬雄带去会馆的包厢,招呼他饮茶,我先听电话,等下过去见他。”
“知道了。”外面的手下说完就离去。
跛聪接起电话听筒:“喂,边个?高佬成?你居然想起我这个黄纸兄弟,你……”
他寒暄的话只说了一半,随后就陷入沉默,足足两分钟之后,电话才被他挂断,他转身看向陈泰,陈泰不明所以的回望着跛聪:“什么事大佬?”
“安乐堂最近是不是很多大佬不见人?”跛聪皱着眉对陈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