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货轮最近的一艘水警船马上扑过去,船上船下配合,制住那名水手的同时,打捞着被对方洒进海中的东西。
一名海关职员捞起那个沾水的布袋,从里面倒出几粒没被倒干净的橡胶树种:“长官,是橡胶树种。”
随着这个名词被说出来,喧闹的海上一瞬间仿佛安静了下来,等在船上再没有找到其他违禁物品之后,这名海关职员把布袋和树种交到水警一名带队的鬼佬长官手中。
“货船暂时查封!货船上的所有人连同码头上两人一起,全都带回水警总部。”那名鬼佬水警指挥官,握着手里的几粒橡胶树种听完汇报结果后,表情严肃地说道。
……
黄六换了身干净的西装,沿着医院走廊慢慢走过来,并没有进病房内,而是坐在炳叔身边长椅的空位上,望着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双手交叉搭在一起,身体前弓,用极为放松的语气地说道:
“老家伙,看到我一直在这里,是不是觉得有些意外?等人呀?我上来的时候,见到有十几个江湖人被福义兴的高佬成带人砍翻在街头……啧啧。”
炳叔今晚没有和往日一样如同个无家可归,睡不醒的老头一样落魄寒酸,而是头发脸面全都收拾的利落整齐,连衣服都换上了一身黑色中山服,手里戴上了白手套。
听到黄六的话,炳叔没有开口,只是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确定没有人来接应自己后,慢慢起身,走到病房门外,隔着紧闭的房门对里面说道:
“六小姐,今晚这里不安全,二少爷的吩咐,让我带您母女回林家大宅暂住。”
里面并没有人回应他,黄六在旁边不屑地说道:
“你当我是死人?还是当里面的吃货龙是……”
突然,他一点点站起身,眼中凶光四溢:“那个吃货该不会是被下药了吧?果然我老板没有猜错,香嫂是林孝洽的人……不过想带人走,我劝你一把年纪还是不要有这种天真想法。”
“你敢在医院开枪吗?”炳叔侧过脸,目光锐利的望向黄六,咧嘴笑了起来:“在医院这种地方开枪杀了我这把老骨头,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得光,想跟着宋天耀荣华富贵,只能靠做梦了。”
黄六的左手一寸一寸从腰间拔出柄快刀,磨着牙齿说道:“不用枪,也能送你下去见林欺神。”
说完,黄六手腕猛地一抖,快刀朝着炳叔的脖颈划来!
炳叔脚下一个滑步的同时,双手已经从后腰处取出双刀,左手刀格住黄六的快刀,右手刀反握,刁钻阴毒的朝着黄六裆下撩去!
黄六身体朝后急退半步,炳叔的刀锋几乎是贴着黄六裆部的裤线擦过,黄六撤刀半转身横斩,炳叔仍然是左手刀格挡,右手刀一个反撩动作,由下至上去抹黄六的颈动脉!
黄六的刀被格挡的瞬间,骤然出腿,踢中炳叔的小腹,炳叔左手刀顺势下落,在黄六踢中自己的右腿小腿上,割开一道血口。
两人一触及分,黄六低头看看慢慢渗出鲜血,入肉不深的小腿伤口,朝炳叔竖起个大拇指,却又调转,拇指向下,嘲讽道:“老家伙,是这几日没吃饱肚子?还是被我踢中一脚喘不上气?这么好的机会留给你,你都没能断掉我这条腿?”
炳叔喘息了两口气,没有说话,而是把双刀呈斜十字交叉在身前,黄六则用刀一下一下拍击着自己的大腿,在走廊里发出啪啪的声响。
“拳怕少壮,老家伙,干了一辈子伤天害理的事还能活到白头,你也算命硬,让我替天行道,送你下去见林欺神。”
上山落草杀过人放过火的壮年山匪,下海行凶贩过毒黑吃黑的暮年水贼,今晚,只有一个能从这条走廊里活着离开。
第四零五章 夜漫长
林孝和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三十分。
自从他来到警署之后,并没有感觉到对方想要用廖敬轩来追问自己,彻底调查工人被杀一案的想法,门外的律师告诉自己,宋天耀也一直呆在隔壁的问询室,不要说离开,连让律师出来打电话与外界联系的动作都没有。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林孝和心中反而非常不安。
“我心脏不舒服,要去医院做做检查。”他用手捂了下胸口,开口说道。
也不知道是对面前不时打瞌睡的颜雄说,还是对身后的律师吩咐。
“林先生……”颜雄听到林孝和的话,那点睡意马上消失不见,为难的想要开口。
只是还没等他说出口,林孝和背后的陈律师已经率先说道:“警官,林先生心脏有痼疾,有圣以马诺医院的朗尼医生可以证明,虽然没有签担保,但是警方没有权力阻止林先生去医院就医,最多警方可以派人随同前往医院,而且朗尼医生会为警方出具林先生的身体证明。”
颜雄抿了抿嘴唇,朝林孝和看看,又看看陈律师,有些无奈的把手里记事本丢在桌面上,起身说道:“真的是不能同各位大状打交道,穷鬼进了差馆,大声讲话都不敢,哪像各位大状,几句话就吓到我们心惊胆战,跟我来,我让人你们办手续。”
走到警署办公大厅,颜雄招呼一名军装准备帮林孝和办手续,安排人手陪同对方去医院,一名便衣已经快步从电话间里走出来,打量了林孝和一眼,走到颜雄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颜雄扭头瞥了林孝和和四名律师一下,把便衣拉的稍稍走远些,开口对便衣问道:“消息肯定吗?”
“肯定,是老福的荣哥水哥,两个人半夜开船回来,解网时割坏了手脚,恰好去医院包扎,盯着廖敬轩的兄弟与他们认识,聊天时水哥看到从手术室推出来的廖敬轩长相,认了出来。”便衣对颜雄说道。
颜雄朝对方摆摆手:“去打电话,让铜锣湾尹探长把那具无名尸从冷柜送到油麻地地区的医院,然后安排荣哥水哥过去认尸。”
“知道。”便衣转身又回了电话间去打电话。
颜雄回身向林孝和以及律师等人皮笑肉不笑的牵扯了两下嘴角:“林先生不是想去医院检查?跟我来办手续,请跟我来。”
说完,率先走在前面,引着对方朝三楼鬼佬的办公室走去。
陈律师在颜雄与便衣对话时,稍稍朝两人靠近了两步,隐约听见铜锣湾,无名尸,尹探长等等字眼,此时跟在林孝和身后,把自己听到的词说了出来。
林孝和听到铜锣湾,无名尸这两个词时,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梦中,被他沉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下的林孝康,睁开了双眼。
“搞定这件事,颜雄上位这么快,应该会有对头,找到他在警队的对头,而且香港无名尸很多,丢掉一两具似乎没什么稀奇,还有,让鹅头山的元叔,送敬轩一程吧,我相信敬轩,他现在躺在医院,想咽下那口气都找不到机会,我不怪他。”林孝和面带平静微笑,拍拍陈律师的肩膀,淡定的朝着楼梯上走去。
就算林孝康睁眼,他也能让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再次闭眼。
在楼梯拐角处,林孝和侧头朝那间紧闭的问询室望去,那扇门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
难怪进来陪我,是从廖敬轩或者他手下人的嘴里挖到了林孝康的消息?所以想拖住我?
得到吩咐的陈律师,掉头沿着楼梯朝下走去,这一夜,过的似乎过于漫长了些。
……
澳门绿坉别墅。
罗保穿着睡意,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立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月空。
关闸事件已经与他无关,交给澳督与葡国政府去头疼,去顾忌这个落寞帝国的脸面吧,中国方面态度强硬,葡国认错道歉赔款缺一不可,一日做不到,关闸就关闭一日。
他把自己一生都放在了澳门街,贺贤也好,澳督也好,与他闲聊时都会赞许他这一生大起大落,荣辱不惊,澳督眼中的葡国土著,有勇有谋,定海神针,贺贤眼中的葡国干吏,人脉十足,心思百转。
大起大落这个词,似乎都可以等他去世后,刻到他的墓碑上。
可是这个词不是他罗保想要的,二十余岁的年纪就任澳门鸦片专员,成为澳督夫妇的心腹,这种大起之后,他更想要的是青云直上,而不是重重跌落,再从深渊里慢慢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