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面宋天耀的声音也已经响了起来,带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于世亭!你当香港是上海滩,当仍旧有国民党帮你做主?这是香港呀!英国佬话事的地方!上海人习惯认你做阿叔,我宋天耀冇兴趣供你做祖宗!好声好气同你讲,你摆一副死人嘴脸出来是准备过自己的冥寿吗!”
于世亭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嘴角都该颤抖起来,话都是从牙齿间一点一点挤出来:“侬个瘪三!今天我不丢你落海我……”
“落你阿妈!于世亭,我告诉你!今天以后,你的船在港澳水域出现如果不被炸沉,我同你姓!我赚来的钱什么事都不做,就专门雇佣人炸沉你的船~!”
“水叔!让人把这个……”于世亭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就响了起来,于世亭闷哼一下,书房里安静片刻,于世亭捂着头打开书房的门出来,额角带着鲜血!
水叔看到书房门开,低头一个甩头动作,尖顶缎帽被甩飞,一根花白的辫子从帽子下抡了出来,如一根鞭子,而辫梢处藏着一枚细小刀片,朝着黄六的脖颈处割去。
此时黄六左手刀被水叔抓住,右手枪还没来得及瞄准水叔,看到刀片过来,换成任何其他人,恐怕都是先撤步闪身,躲开水叔的辫子。
可是黄六此时却把枪口直接对准了书房门口,没有搞清楚外面状况,捂着额头,明显还有些发懵的于世亭身上。
自己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水叔的辫子贴着黄六的肉皮,在将将要挨到的瞬间,水叔一个小幅度的晃头动作,把辫子撤了回去。
水叔站在原地,此时宋天耀从书房里面追了出来,一脸怒气,手里抓着一个白玉盖碗,朝着于世亭的头上砸来!
“蒲你阿姆?想收拾我?我先收拾了你!搞不定你,我回去也交不了差!”宋天耀双眼眼角挑起,满是杀气。
水叔松开手里刀,抬腿一脚踹在宋天耀的小腹!把宋天耀踢的朝书房内退去,还想腾身贴近宋天耀,彻底制住对方时,黄六手里的枪突然响起!
“砰!”的一声,整个静园都随着这一声枪响陷入了安静!
“你再动一下,我就帮你老板送终!”黄六把手枪枪口瞄准于世亭的脑袋,对着水叔叫道:“来啊!”
于世亭此时额角的伤口也展示在黄六和水叔眼中,伤口不大,只是浅浅的一道伤口,血染红一点额头之后,就不在流淌,只是模样看起来狼狈吓人。
倒是此时杀气腾腾从书房里再次走出来的宋天耀,有些吓人,左脸红肿发紫,显然是被于世亭突然出手偷袭,狠狠教训了一下。
宋天耀此时眼睛瞪着水叔:“踢我?扑街,今晚就打断你两条腿!”
不过宋天耀没有把心思放到水叔身上,而是走到于世亭面前:“打我的脸?不把你搞死,整个香港岂不是都知道我宋天耀在上海人面前输了阵!”
宋天耀站到黄六身边,干脆的开口:“六哥,开枪杀了他。”
第四八二章 现在杀你是不是晚了
“太假了吧?于世亭一把年纪演这种武生戏,很吃力的。”谭经纬用手轻轻挠了挠下巴上再度冒出些的青茬,有些奇怪的对身边的四哥问道: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白痴很好骗才要演戏?不过,就算我是白痴,也不太可能相信,他同一个年轻后辈打了起来?”
四哥在谭经纬的身边点点头。
“可是无论于世亭打成什么模样,真也好,假也好,总要过去看看,老家伙到底要走哪一步棋,这么大的上海船王,不会这么低级才对。”谭经纬叹口气,说完就朝着远处打在一起的宋天耀,于世亭四个人方向,挤出一副焦急震惊的表情,快步跑过去,嘴里还大声喊着:
“快住手!快住手!四哥!快!拉开他们!”
谭经纬和四哥冲到宋天耀,黄六等人前方不远处时,双方已经分开,宋天耀正对黄六说:“六哥,开枪杀了他!”
此时黄六的枪口已经抬起,对准于世亭。
谭经纬有些无奈的自己拔出腰间一把手枪对准宋天耀:“喂,宋先生,过分了,于老板一把年纪,你不要吓到他。”
看到谭经纬指着宋天耀,黄六想把枪口调转指向谭经纬,宋天耀却上前一步劈手夺过黄六手里的枪,对着于世亭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响彻静园内外!
远处一些于家的下人听到枪响,下意识抱团蹲在地上!筹备着今晚晚宴的丫鬟女佣更是被吓出了尖叫!
于世亭立在原地不动,水叔挡在于世亭的面前,双脚前的地面上被打出了一个弹孔,青砖碎屑四溅,激射在水叔的布鞋和裤袜上。
谭经纬看到宋天耀开枪,几乎是同时扣响了扳机!
一枪打在替宋天耀遮挡枪口的黄六脚前,宋天耀始终没有去看谭经纬,而是怒视着于世亭,嘴里骂道:“老家伙,你小心点儿!这次子弹未射中你,不是我这个小卒自己惜命,是留条命让你想清楚!”
说完,宋天耀把手里枪抛给黄六,转身朝外走去!
黄六接枪在手,转身跟在宋天耀身后离开,离开前身体不敢完全背转对着几人,半侧着身护在宋天耀身后,眼睛盯着水叔,谭经纬和四哥,直到和宋天耀两人一起踏出了于家的静园大门,这才拥着宋天耀快步上车离开。
静园内,于世亭喘息了几口气,用手摸了一下额头的血痕,朝水叔摆摆手:“水叔,收拾一下,让刘医生过来帮我消毒包扎。”
“是,老爷。”水叔瞥了旁边的谭经纬和四哥一眼,对于世亭答应一声,快步退开。
于世亭抬头看向谭经纬,谭经纬满脸真诚,眼神真挚的回望着于世亭,宛如一个听话的晚生后辈。
“进书房聊聊。”于世亭说完,自己转身先回了书房。
谭经纬把手里的手枪递给四哥,跟在于世亭的背后走进书房,书房的地上还有些茶渍和瓷器碎屑,显然之前宋天耀和于世亭在里面吵到摔了各自的茶杯。
谭经纬避开地上这些碎屑,于世亭背对着谭经纬,眼睛望着悬挂在书房内的一副石涛的《苍翠凌天图》,画上题着石涛的两句画句,浮云高士迹,枯木道人心。
“让你看到了我出丑,嘿,年纪大了,不比当年雄心,换做二十年前,不要说见到我出丑,见到不该你见到的一点点,此时你已经躺在黄浦江底。”于世亭转身对谭经纬说道。
谭经纬连连点头,那表情如同认真好学乖巧听话的好宝宝,等于世亭说完之后,自己像是仔细斟酌之后慢慢开口。
“于老板,不要说二十年前,现在你想我躺去江底也不是很吃力,只是我见到你出丑这次,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有些假呀,如果真的因为假到让我感到发指的事就去躺江底,我怕我死不瞑目。”
于世亭眼神微带愠怒,盯着谭经纬,此时外面水叔已经带着于家的家庭医生拎着药箱从外面走了进来,帮于世亭准备收拾伤口。
谭经纬不敢去看于世亭目光,把头扭过去,却故意用于世亭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真的是很假,于老板也是在百乐门白相过的人物,怎么会……”
于世亭被谭经纬的语气逗得突然从满脸阴沉变得哈哈大笑,任由医生用酒精棉帮自己清理着额头,自己开口说道:“你觉得假也好,真也好,这出戏又不是演给你看,你是恰逢其会。”
谭经纬用手指搓了搓下巴:“不演给我,那就是演给外面那些等着参加晚宴的人?于老板家里都响起了枪声,怎么会是小事?想到这里,就算于老板你演的假,我都想当成真的去做事。”
“做什么事?”于世亭好整以暇的开口,语气中完全没有与宋天耀对峙时的愤恨。
“上海船商魁首,家里被香港人枪击,当上海人全都死绝了吗?当然是不用于老板吩咐,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去把这个姓宋的抓来让于老板出气,抱紧了于老板,哪怕香港做不下生意,欧洲那些航线,只要于老板肯照顾,也能赚一笔不是?”谭经纬对于世亭说道。
于世亭叹口气:“姓宋的演戏,是因为他背后靠着一尊大菩萨,菩萨开口,他一个抱瓶童子都算不上的小童子,当然惹不起,要出来拼命,也难为了这个姓宋的年轻人。”
谭经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于世亭:“宋先生演戏,我不好奇,我只是好奇,于老板你为何要演戏,因为我真的猜不到,我刚刚说的那些,应该不是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