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不好放到一起讲的,对吧?”谭经纬嘿嘿干笑两声:“当我没说,你要弹烟灰随你,我借机泼水你也别管,扯平了。”
“扯平了。”宋天耀淡淡点下头。
“我觉得你虽然张嘴闭嘴和我讲钞票,可是你不像是要大捞一笔的商人。”谭经纬看了一眼宋天耀,随后继续目视前方开车说道。
宋天耀说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做生意,可现在看起来似乎生意也不太放心上,反倒是对男人更感兴趣,尤其是我和我那几个男性朋友。”
“上了我的车还一直糗我,你不是真当我不敢杀你吧?”谭经纬噗的吐出半支香烟,香烟准确的掉进汽车内置的烟灰盒内,随后对宋天耀冷下脸问道。
“杀人从来就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你如果是为了你弟弟师爷谭就不顾一切的人,不管是号码帮还是曾春盛的产业都不会落到你手里。现在不是打仗的时侯,大家都是商人,商人不问敢不敢,只问需不需要。”
“我知道你是个商人,不用在我面前张嘴闭嘴提自己的身份,我还知道你能为了利益可以赌上性命。我现在好奇的就一点,那些钞票到底有多靓,才让你这么拼命。”
“你懂不懂规矩啊?商业机密,这种事也能打听?”
“大家下午还一起闲聊,难得投契,何况现在搞不好很多人以为我们在合伙唱戏给他们看,这种情况下透露些口风也没关系吧?”
宋天耀吐了口烟圈:“我不是泄了机密给你,莦笈湾老广街你不是派人去了吗?可是最后你自己不够胆,不好怪我不肯透口风吧?”
谭经纬收起笑脸:“那就是你自己亲口承认了?今晚大家算是平手,不过来日方长,急的不是我。”
“我更不急,做生意向来是急不来的。”
“今晚你勾结上海人的名声传出去以后,不知道到底还能威风多久?我听人说过,香港这个地方是有规矩的,不守规矩的人通常会死得很惨。你如今坏了规矩,怎么办呢?”
宋天耀哈哈一笑:“多谢替我担心,不过规矩嘛,人定的,从小就有人告诉我,香港这个地方是风云地、英雄地。可是我长大之后就知道,都是骗人的。这里只是殖民地,英国人的殖民地,这里的规矩很简单,英国人最大。只要我不破坏这条规矩,其他规矩都奈何不了我!不管你是台湾人还是大陆人,在这里都没用。我是个商人,眼里只有钞票。天大地大钞票最大,不管是字头还是警察,就算是鬼佬又怎么样?只要有钞票一样砸到他们乖乖听话。只要我有钱。所以想和我做朋友,谈交情,拿钱出来,其他的,就不需要你担心了。”
“是吗?”谭经纬一边开飞车一边还朝宋天耀看了一眼。“如果你只想要钱的话,我正好有一笔赚钱的生意介绍给你。不知道宋老板有没有兴趣?”
“早说嘛,赚钱的生意我当然有兴趣了。”
“宋先生刚才不是说,自己的原则就是要赚钱么?”
“钱肯定要赚,但是原则也不能不讲,否则注定走不远的。我的原则其实非常简单,我得维持我的商誉,接了生意,就一定会做完它,你如果是想让我半路丢下这笔手上的生意,然后跟你合作,那还是不要开口了。”
谭经纬一脚刹车踩下,汽车向前滑行了几米才堪堪停住。
四周漆黑一片,路灯都不见一盏,谭经纬眼含杀机的看着宋天耀:“那就不用聊了。”
“嗯,太晚了,我还有事要忙,多谢你载我一程,下次再聊。”宋天耀笑眯眯伸出手,要和谭经纬握手告别。
谭经纬愣了一下,朝着自己身旁的车窗外扭头望去!
距离自己这辆车五步外,一个头戴尖顶缎帽身穿马褂的老人持伞而立,正冷冷的看着车内的两人告别。
谭经纬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宋天耀,伸手与宋天耀握了一下:“这一次,势在我。”
宋天耀淡淡地说道:“命在我。”
宋天耀下车,谭经纬发动汽车继续向前驶去未作丝毫停留,宋天耀则向着马路对面走去。
等候的老人,正是于世亭身边那位高手仆人“水叔”。
宋天耀十分自然地朝老人挥挥手打了个招呼:“水叔,这么大雨还坚持散步,辛苦了。”
水叔脸上始终挂着那种模式化的笑容,看上去恭敬实际猜不出他的真实情绪:“老爷吩咐,让我来接宋先生。”
说话间水叔向前两步把伞挡在宋天耀头上,宋天耀也不推辞,随着水叔向远方走去。
跟随水叔上车,重返于世亭的静园,宋天耀白天大闹静园,又是动刀又是动枪,还闹出打伤于世亭的乱子。此时再入静园,却是神色如常,仿佛是一时兴起跑到朋友家来拜访。
宋天耀依旧被带到水榭厅,一身唐装的于世亭坐在太师椅上,面前茶几上摆着一盘象棋残局。这位航运大王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似乎这盘残棋里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对宋天耀走进毫无反应。在他额头伤口位置贴着块药布甚是显眼,也让这不问世事一心下棋的世外高人形象打了不小的折扣。
看到这一幕的宋天耀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道:“于老板,不用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吧?你一把年纪,又是上海人中有头有脸的魁首人物,这副模样出去见人哪有面子。到时候不光是你,所有上海人都得跟着你丢脸。”
于世亭看了宋天耀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小赤佬脑筋活络,但我也不是戆大。这块药布等于战士的勋章,不但不丢人反倒是光彩。我这把年纪为所有在香港的上海人挨打,管它是真是假,大家都要念我的好处。我顶着这药布一天,大家就要念我的好处。换你是我会不会摘下来啊?再说,我摘下来你要是不认账怎么办?”
宋天耀轻轻拍掌:“姜是老的辣。不愧是打下这么一片家业的人物,脑筋果然精明。不过你越有面子,我便越被上海那些人记恨,这似乎不大公平。”
“记恨你的人还少么?过了今晚大半香港商人都会恨你入骨,多几个上海人又能怎样?”
“话不能那么说,我是为上海人得罪香港人,你这时候不撑我还要害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不要脸面的吗?”
“你需要人撑么?”于世亭再次看向宋天耀,两只老眼精光四射,如同两柄出鞘利刃。“外面的人都在说你是我的女婿,看你接下来的招数了,如果招数走对了,女婿打丈人就是简简单单的家务事,只要我不追究,谁又会对你多说一句呢?可是招数走错了,那说不定上海帮就要有人找你聊聊伤了我的事。过来看看你的招数如何?”
于世亭招呼了一声,宋天耀来到于世亭对面,低头看看棋盘,随后笑道:“这是单骑救主?啧啧,不过加了好几个子,把棋局搞得大乱。现成的棋谱都没用了。”
“世事如棋,怎么可能事事都有棋谱可以参考?想做我的女婿,就得有陪我下棋的本事。”
“听说于先生的养女很漂亮不会愁嫁,怎么看上去一副急着出手的样子?”
“想娶我女儿的人可以从静园排到尖沙咀,但是够资格进入水榭厅陪我下棋又能让我看顺眼的就不多了,遇到一个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宋天耀看看棋盘,摇摇头:“这盘棋乱得不成样子怎么下?要下也可以,复盘从头开始。”
于世亭一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擅长的就是乱中取胜浑水摸鱼,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只加子不乱局,少给我打马虎眼。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堂堂正正赢我一盘。”
宋天耀脸上笑容渐去:“既然于先生有此雅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你一把年纪,一晚上不睡熬不熬得住啊?”
“年轻人听我一句,永远不要和老头子比熬夜,否则注定会输得一塌糊涂。今晚上睡不着觉的不止我一个,可是我敢保证,到了明天天亮,我绝对是精神最好的一个。”
“既然如此,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麻烦水叔端两杯茶来,口渴啊。”
“慢!”于世亭却没让宋天耀动子,而是对水叔吩咐道:“我于世亭的未来女婿不能这副狼狈样子见人,带姑爷到后面洗头换衣服,让厨房把燕窝端来。”
从进屋之后就默然不语的水叔点头,引着宋天耀向外走去。等到两人走出房间,于世亭望着宋天耀的背影面露冷笑自言自语:“想用我干女儿打掩护?于某人若是连弄假成真的本事都没有,岂不是被人笑死?”
他边说边拿起棋盘上一枚多放上去的卒子轻轻摩挲:“这些小卒都以为自己是主角,却不知道无非是用来牺牲的棋子而已。宋天耀,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棋子还是主角?”
第五二五章
“谭经纬!我日你八辈祖宗!”
廖东贵家中,彻夜未眠的廖东贵听完陈亮讲述皇后大道事情始末一声大吼豁然而起,脸上的黑斑以及斑上汗毛随着面部肌肉巨烈抖动,就像是一只随时准备飞起来的大乌蝇。虽然先到上海后到香港,在南方生活了几十年,可是一旦陷入激动廖东贵还是忍不住甩出家乡土音,此时也不例外。
陈亮的情绪倒是比廖东贵稳定,从云霄宫酒店回到廖家这一路,已经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冷静。说话不紧不慢字斟句酌,与自家老板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