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君对身后宋天耀这两名护院教头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见徐恩伯的人已经安排妥当,也不跟黄六打声招呼,迈步就准备上车。
黄六笑呵呵目送徐敏君上车,见司机对自己做出请的动作,示意自己和哑巴阿四去坐后面那辆车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得,我老板吩咐让我寸步不离保护徐小姐,这辆车我来开,你去后面。”
司机显然没料到黄六会提这种要求,微微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黄六已经向哑巴阿四使个眼色,两人已经一前一后靠近轿车,拉开车门,黄六径直坐在驾驶座上,哑巴阿四也往副驾驶上一坐,默默的抽出安全带系上。
坐在轿车后排的徐敏君皱眉看着前排的黄六的哑巴阿四,索性闭上双眼假寐起来。
黄六把头探出车窗,见司机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大声招呼一声:“喂!带路啊!香港我不是很熟的!”
见司机一步三回头坐进身后那辆轿车,黄六翻翻眼皮:“希望徐家的人不是都这么傻乎乎才好,不然我老板非被他们坑死不可。”
乡间小路上,两辆黑色硬顶轿车沿着铁轨疾驰而去。
中环酒店一楼餐厅,狄震和手下已经换上一身新衣服,之前鸡窝一样蓬松的头发也修剪得干干净净,此时正陪着谭经纬一同坐下来吃着早点。
餐厅旋转的玻璃门外,盛兆中脚步匆匆走来,狄震和手下弟兄纷纷起身:“盛先生。”
盛兆中顾不上和狄震等人寒暄,冲几人点一点头打个招呼,向座位上端坐不动的谭经纬开口道:“谭先生,负责盯住筲箕湾的人刚刚送来消息,康利修和他老婆不见了。”
谭经纬手里托着一块蛋挞往嘴里送去,头也不抬,目光仍紧盯着桌上政府公报的新闻,含糊不清开口:“早就猜到顾琳珊的人靠不住,两个大活人都能跟丢。四哥,你带震哥他们跑一趟,摸清楚徐恩伯现在在哪。”
盛兆中挑起眉梢:“你的意思是?”
“上次去见徐平盛,我们这位恩伯少爷就在旁边坐着,还在我和徐平盛面前演了一出好戏。”谭经纬顿了顿,将报纸翻了个面继续开口:“宋天耀和徐恩伯之间一定达成了什么协议,能让徐恩伯连他老爹都蒙在鼓里,这个协议不会轻易中止。找到徐恩伯,不管宋天耀还有什么后招,我们守株待兔就是。”
盛兆中没有像往常一样得了吩咐后便立刻走开,而是在餐桌前站了片刻,有些不解的开口问道:“你是说那批货就在徐恩伯手里?”
谭经纬抬起头来看了盛兆中一眼,笑着解释道:“全香港做航运生意的几十上百家,就算不清楚宋天耀手里的货到底是什么,但感兴趣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不过之前雷英东的下场他们都看在眼里,现在连徐平盛和于世亭这两位大亨都亲自下场,你觉得其他小鱼小虾还有资格参与到这场生意里来吗?”
“徐平盛和于世亭两个老家伙爱惜羽毛,如果宋天耀敢当面把那批货送到他们面前,第二天他的尸体就会被人从海里打捞起来。”盛兆中若有所思,脸上逐渐露出明悟之色:“所以宋天耀盯上了徐平盛的儿子徐恩伯,两个人达成协议,表面上宋天耀联合上海人,和香港人闹得不可开交,背地里却让香港船王的儿子帮他运货……”
谭经纬赞赏的点点头:“和我想得差不多,这个宋天耀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遍,就是不知道他和徐恩伯之间有什么交易,让这位船王公子甘心冒这么大的风险。”
盛兆中摇摇头,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在宋天耀和徐恩伯两人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我去做事。”盛兆中并没有在想不通的问题上耽误太多时间,陷入困顿便不再深究,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当下。
谭经纬再次将目光放在桌上的报纸上,轻轻挥了挥手。
盛兆中招呼一声狄震等人,带着他们迈步走出餐厅。
谭经纬翻看着桌上的报纸,低声自语:“宋天耀,你摆在明面上的棋路已经被我看穿,如果你没想好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这一局我吃定你啊。”
二楼楼梯拐角,谭经纬手下一名文职人员匆匆下楼,来到谭经纬面前后躬身开口:“谭先生,台湾那边有电话过来,似乎跟泰国人有关。”
谭经纬挑了挑眉梢,抬头看向那名文职下属:“泰国人?电话是朱秘书打来的?”
那名文职下属点点头,证明了谭经纬心中的猜想。
谭经纬坐在桌前想了想,眉头渐渐皱起,下属见他久久没有动作,禁不住开口提醒:“谭先生,朱秘书还在电话里等你。”
谭经纬沉沉的呼了口气,双手往桌案上重重地一撑,起身便往楼上走去,前来报信的文职下属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二楼转角地时候,文职下属偷偷观察谭经纬,只见谭经纬那张往日里和煦如春风的面容,此时却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第五三九章 谁是黄雀
通完铜锣湾码头的小路上,道路两旁树木层层叠叠,两辆黑色硬顶轿车一前一后从拐角树林的遮蔽中转出,疾驰而来。
轿车开过一段平稳的直路后,视野突然开阔,一座海湾出现在前方,铜锣湾码头前,小船林立。
抵达目的地后,走在前面的轿车骤然减速停靠。
身后黄六见前面的车停靠,急忙踩下刹车,饶是如此整个车身仍因为惯性往前一窜,车内坐着的三人不由自主撞向前去。
坐在后排的徐敏君和副驾驶位置的哑巴阿四都系了安全带,倒没感觉到什么冲击,没有系安全带的黄六则被这一下骤停搞得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
黄六骂骂咧咧打开车窗,探出头去便破口大骂:“你老母!停车之前不会提前打闪灯啊?如果不是六哥我揸车水平好,刚才那一下就撞烂你的屎忽……”
坐在后排的徐敏君坐稳身子,冷冷的看了眼自顾自叫嚣的黄六,伸手打开车门,迈步走出。
黄六见徐敏君下车,顾不上继续叫骂,连忙招呼哑巴阿四下车跟上去。
积存围铜锣湾码头前,凉风阵阵,大大小小近百艘轮渡停靠在岸边,徐敏君伸手拢了拢被海风吹散的发丝,瞥向一旁带路的徐家司机。
“徐小姐,这边请,恩伯少爷在货仓等你。”
徐敏君点点头,在司机的指引下,踩着由轮渡甲板铺就而成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朝正西方向一间间联排货仓走去。
而就在徐敏君一行人向货仓方向走去的时候,原本已经静谧无人的小路左侧,盛兆中带着狄震等人从一片树林中闪出身来,目光遥遥望向徐敏君一行人的背影。
狄震看一眼盛兆中的脸色,阴恻恻开口问道:“盛先生,是不是现在动手?”
盛兆中站在原地没有开口,沉思片刻后摇摇头:“不急,铜锣湾码头货如轮转,徐恩伯就算藏也不会把发动机藏在这里,现在动手万一拿不到证据,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心血。宋天耀现在派人来见徐恩伯,多半是商量运货的事,只要确定发动机在徐恩伯手里,剩下的事就交给谭先生去处理就好。”
狄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们现在?”
盛兆中转身便走:“先回去,把消息告诉谭先生。既然发动机藏在徐恩伯手里,不管宋天耀以后再唱什么大戏,只要盯死徐恩伯就好。”
本想着会有一场火并的狄震等人见盛兆中毫不犹豫离开,面面相觑,狄震使个眼色,带着手下弟兄跟在盛兆中身后,悄无声息消失在树林中。
码头再次恢复静谧,却没有人发现就在路旁停靠的一辆废弃卡车中,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身着一袭绸布长衫,正透过卡车的茶色玻璃,将盛兆中和狄震等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老者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小伙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或许是因为常年出海的原因,他脸上的皮肤显得很粗糙。
等目送盛兆中和狄震等人的身影小时候,年轻人扭过脸去声音恭敬地开口询问:“良叔,少爷的事被发现了,用不用我带兄弟们拦住谭经纬的人,让他们永远闭嘴?”
被唤作良叔的老者笑着摇摇头:“阿忠,有的事不是讲打就能解决的,要是真的那么简单,谭经纬又怎么敢大摇大摆坐在中环餐厅吃着早餐。”
阿忠傻笑几声,没有继续开口。
良叔将目光望向货仓位置,摇头叹了口气:“你回去给家里人带个口信,我会带恩伯回去吃中午饭。”
阿忠点一点头,推开卡车右侧车门跳下,脚步匆匆往回走去。
卡车内,老者背靠座椅,从怀里摸出一根自制卷烟,用火柴点然后深吸一口,吐出层层烟气,摇头笑道:“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除了谭经纬,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徐家,恩伯这步棋走得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