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佬成虽然搞不懂宋天耀的打算,但是执行力却足够,亲自去了一趟中环差馆,拜托同为潮州人的便衣蓝刚帮忙抽了七八个军装,再由福义兴这边安排十几个小弟就直扑北角,动作迅速的抄了北角那家为章玉良正加工盘尼西林包装的工厂,盲公石则安排照相师傅为工厂里那些假冒包装,工人,警察等等全都拍了一遍照片,亲自护送照相师傅回了照相馆冲洗照片。
蓝刚和高佬成把工厂的人和货都押去差馆时,章玉良的私人律师潘律师已经搞清楚外面这些消息,打给了在尖沙咀会所的章玉良,得知工厂被查抄的章玉良亲自开口,要做掉宋天耀。
……
赵美珍用木屋区时家里常用的那个硬木门闩把房门顶住,又让宋雯雯拎了一大桶水卡在门闩后,自己用力的推了两下门闩,门闩都纹丝不动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回客厅的椅子上,愣愣的看着此时客厅桌面上那个多宝盒,多宝盒旁边,还被赵美珍放着把厨刀。
娄凤芸在旁边用借来的算盘噼啪噼啪打的清脆,最后双手猛的一抖算盘归零,这才抬起头对赵美珍说道:“珍嫂,算了四次,人头钱是七千七百二十块,酱油钱两百一十三块七毛五分,一共是七千九百三十三块七毛五分。”
“那个……阿芸,你腿上伤都未好,休息下啦。”赵美珍刚坐稳,听到娄凤芸的话就马上站起身,从厨房端来一碗凉茶送到娄凤芸手边:“饮杯凉茶静心去火。”
“谢谢珍嫂。”娄凤芸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见赵美珍眼睛都不眨,紧张兮兮的盯着桌上的多宝盒,笑着说道:“放心,珍嫂,不会有事。”
“你年纪轻,不懂,人心都是坏嘅,见到钱,两只白眼马上就变红眼,一颗红心马上变成黑心,财不露白嘛,现在你把钱拿出来给街坊看,他们信了我的话不假,但是肯定也会有有心人惦记这笔钱。”赵美珍对娄凤芸说道。
这个小寡妇拿钱出来在那些街坊八婆面前替自己保全脸面,众多街坊闭口不语鸦雀无声的样子,的确让赵美珍心中就好像吃了颗顺气丸一般爽利,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人开始紧张起来,这多宝盒里的几万块,如果真的是被有心人盯上,大部分街坊又去了献花,整条街大猫小猫都不见三两只,自己几个人被杀人劫财时喊救命都冇人应。
所以赵美珍特意打发了自己丈夫过海去九龙,让他去帮忙请陈泰过来,陈泰能打赵美珍已经知道,来抢劫的再恶,也恶不过码头上那些打手,陈泰能一个打十几个,应该没问题。
可是丈夫去了已经几个小时,连献花的街坊都已经出发,陈泰的人影都还未看到,眼下整条太和街空空荡荡,让赵美珍一颗心忐忑不安,所以才翻箱倒柜找出门闩顶门,又把厨刀放到桌面上随时准备和人拼命。
她在木屋区见多了抢劫伤人盗窃等等这些事,香港这种地方,只要不是那些有钱的中国人和洋人被抢劫勒索,穷人报案指望警察能帮忙破案,不如指望自己儿子将来长大成人去做港督。
“死鬼,让他帮忙揾个人都做不好!”赵美珍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两次,就忍不住继续骂自己的丈夫宋春仁。
“咚咚咚!”一连串脚步重重踩在楼梯上发出的声音,让房间内的娄凤芸都忍不住皱皱眉,宋家人也好,师爷辉也好,之前从没人会这样走路。
赵美珍更是动作敏捷的抓起桌上那把厨刀,双手拔刀握在胸口处,紧张的望着自家房门。
“砰砰砰!”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敲响,师爷辉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变了腔调:“开门!开门!”
随后,宋春仁的声音也在外面响起:“快开门!快点呀!”
陈泰的声音在最后响起,雄浑有力:“不用怕,仁伯,我守在楼下,我的兄弟已经去叫人,放心,就算来的人再多,我也不会让他们闯进去!”
第一二八章 大祸?
油麻地义发麻雀档的巡场头目,和胜义双花红棍黑仔杰脸色阴沉的坐在尖沙咀云招茶寮里,慢慢的喝着茶水。
黑仔杰今年二十七岁,生的相貌端正浓眉大眼,只是常年练武暴晒,一身皮肤成了古铜色,比起寻常人看起来黑了不止一筹。
香港的赌档讲究非黑不开,非黑不用,又讲究赌档十三层,非黑不开非黑不用,字面上就很容易理解,开赌场的人必须有江湖身份,在赌场里做工的人,也必须是同门兄弟。
至于大档十三层,是指一间赌档由上至下共有十三种职务,赌档第一层自然是老板,被称为股东。
第二层是负责替老板打点处理赌档对外交际各种事物的人,包括江湖救急,差佬登门等等应酬,为人必须交游广阔,八面玲珑,江湖上面子十足,这种人被称为交际。
第三层是专门负责赌档内部大小事务,每日替股东和交际在赌档里看管照顾生意的人,被称为总管。
第四层就是赌档内部专职械斗厮杀的打手,一旦任何冲突恶化到需要武斗,就由这些赌档内的打手接管,这种人在赌档位列第四层,被称为巡场,巡场中最恶最能打的人,就是巡场头目,也是一间赌档对外表示强硬的招牌,往往一间赌档的人遇到麻烦时,爆出本处巡场头目的花名,就能震慑住前来搞事的人。
但是偏偏,义发麻雀档的巡场头目黑仔杰前两日有些私事没能出现在赌档,赌档就被个来历不明的人物踢了招牌,一个与黑仔杰分属同门的赌客,居然被对方敲落了满嘴牙齿,仲有一个兄弟被一腿踢的足足两日爬不起床。
这让黑仔杰比被人当面扇耳光更让人觉得难堪,九龙油麻地这种风云地,一向是福义兴的地盘,此处属于和胜义的一些产业,全都是他黑仔杰用手里一对笔架叉和一干兄弟硬生生打下来的,这块地盘有多大,是他和他手下兄弟用自己手里的刀与胸口的鲜血来丈量出来嘅,连福义兴大佬金牙雷最后为了避免死伤过多,都默认了这一小块地盘让给了和胜义,现在居然冒出个无名无姓的扑街搞事?不把他做掉,自己仲有脸面出现在油麻地?
好在赌档一个擦鞋童说见过那人在尖沙咀这片上海人住的地区出现过,所以黑仔杰已经连续两日守在这块住宅区,当日在赌档见过那人的兄弟和相熟的赌客全都派出去,在附近的街道上不分日夜,寻找那人的动向。
“杰哥!杰哥!有兄弟见到那家伙了!”
已经下午四时多,一个黑仔杰的手下从外面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还没等他看清楚黑仔杰坐在哪一桌,黑仔杰就已经起身站到了他面前,手腕一翻,两把齐肘长,三尖锋利的笔架叉已经出现在双手中:
“在边度?”
“那家伙出门就上了车,不等我们兄弟反应过来,车就已经开走,但是人一定没有认错,出来的房子也都记下。”手下也学着黑仔杰的动作,从后腰处拔起西瓜刀握在手中,语气肯定地说道。
黑仔杰磨着牙齿说道:“叫兄弟们集合,去那家伙住的地方。”
等黑仔杰赶到这处上海人住的洋房的前一刻,章玉良刚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得知宋天耀设局的消息之后,没有心情再去忙那些工作,留下赶来见自己商议对策的潘律师帮自己整理桌上的资料,他则提前走了出来,准备先赶回章家,看看自己三哥是不是仍不知道自己委托工厂加工盘尼西林包装的事。
他刚离开,黑仔杰就带着二十多人持着凶器赶到,洋房的铁艺大门在里面被佣人反插着,黑仔杰甩掉身上的汗衫,赤着上身迎着大门几步助跑后,一个拉拽动作,干脆的翻身跳了进去,把大门从里面打开,对走进来的诸多手下说道:“里面的人不管什么身份,女人让她们闭嘴,男人全部砍翻,房子替我淋上火油放烟火。做嘢!”
二十多名和胜义成员挥舞着武器,朝着洋房正门处扑去,里面几个打纸牌,与代锋身份类似的青年听到外面的动静,刚刚来开房门,迎面就是几把斧头或者西瓜刀兜头劈来!
几人朝后一退,和胜义的人马上趁势涌进了大厅。
那几个青年看起来都有些功夫,虽然没有代锋那么厉害,而且己方人少,但是经过最初慌乱之后,各自抽出匕首朝着和胜义的人先下手为强。
就在这时,赤着上身,两支笔架叉,一支左手反握,一支右手正握在手里的黑仔杰慢慢走进了大厅,一名青年看出他是头目,举起手里匕首直接朝他扑来,左手一个直拳虚晃黑仔杰眼神的动作,右手匕首凶狠的朝他肋下捅去。
黑仔杰右手笔架叉向下重重一格,把这把匕首用笔架叉的护手和主刃卡住,让对方想要抽回都做不到,那名青年也干脆,在匕首出手就被断下的瞬间,抬腿朝着黑仔杰的下阴踢去。
黑仔杰扭身上步避开这一腿的同时,左手反握阴藏的笔架叉一个漂亮利落的撩插动作,狠狠插进对方踢起来的大腿中!黑仔杰右手笔架叉甩掉匕首,直捅对方裆部!让对方当时就疼的昏死过去!
“就这几下,也够胆去我的档口搞事?”
连续两招得手,黑仔杰不屑的拔出笔架叉,任由对方倒地惨呼,直扑下一个青年。
这些青年对付黑仔杰的小弟还能支撑的住,但是面对用一对见都未见过的短叉兵器的黑仔杰,不过五六分钟,就全被黑仔杰阴毒狠辣的刺中身体要害,放翻在地。
连其他几个之前与章玉良一样,在桌上不停记录的那些斯文青年和此时觉得自己倒霉透顶的潘律师,哪怕连声求饶也无效,全部被和胜义的人挥刀砍了几下跪倒在地,确定整栋洋房再没有其他男人能站着,和胜义众人把这些男女都拖到了洋房外的花园里,两桶火油淋在大厅那些桌椅和资料上,黑仔杰划火柴点燃了支香烟后,把火柴扔到了火油上!
“腾!”火柴落在火油上,马上就吐出火舌,沿着油渍迅速扩大吞噬。
黑仔杰走出洋房,对地上惨呼呻吟的众人面无表情地问道:“十几分钟前,搭车离开的那个人,是边个,去了哪?”
“我册你娘个比!”一个肋部和腿部被黑仔杰刺伤的青年,此时忍着痛,桀骜的用上海话骂了一句。
黑仔杰走过去,对着对方下巴重重踢了一脚,直接将对方踢昏了过去,招呼自己手下:“把这个扔进去。”
就在这时,隔着三四处洋房的一栋大宅前院处的花圃旁,有个四十多岁穿着件长衫的男人看到这里的洋房冒烟和站立的黑仔杰等人,不满的骂了一句:“小赤佬,你们全家死绝在烧纸呀!”
而且这个男人边说话,边朝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想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完全不在意黑仔杰手里的家伙,可是等走近隔着铁艺栅栏看到花园里还躺着十几号人时,才惊的骂了一句脏话,想要转身逃走。
黑仔杰几步就走到对方面前,朝对方露出个笑脸:“我全家死绝烧纸?蒲你阿姆!今日我帮你家多烧些!等下我就烧了你的房子!”
说着话,笔架叉一个倒撞顶在对方的小腹处,把对方撞翻在地,这男人反应也快,倒地之后翻身朝后跪爬想要逃走,嘴里还在用上海白话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