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随着顾骜作为证婚人,给三对新人致了证婚辞后,满场来客纷纷鼓掌,经久不息。
刚才司仪介绍他的时候,并没有披露顾骜的身份,只是低调地说“下面有请证婚人发表祝福致辞”。
但事实,光靠开席前的宾客口耳相传,将近三百位来客都知道顾骜的能量。
至少知道他是《人人日报》的新年贺刊头版人物、跟基辛格国务卿与布热津斯基顾问合过影的大腕儿。
三对新人的家人、带了至少六部相机,在开席之前,为了跟顾骜合影,拍完了六卷胶卷。甚至用完了还不够、还直接在展览宾馆的外汇商店买原装进口的柯达胶卷继续拍。
顾骜没空、不肯合影那抓拍。场面之热闹,一度跟往昔听说有人进京被伟人接见握手、回来后被抢着转握沾仙气差不多。
所以其实不管顾骜说什么,都能赢得经久不息地掌声。
短暂的仪式之后,宴会厅里临时搭起来的简易台子,一男一女两个省里军区工团请来的歌手,撑起了场面,为今晚的宴会演唱些喜庆的歌曲。
对于80年代初的城市居民结婚而言,这种待遇已经算是最顶级的了,他们完全无法想像还有什么更高的现场娱乐助兴。
席的酒水,是每桌一件六瓶装的茅台,考虑到有一半左右是女客,这个备货量也够来宾们喝个痛快了。
这个供酒量搁在后世,南方人绝对是喝不完的。但80年代人的酒量显然30年后要好很多。如今的酒鬼都长期处在匮乏状态下,要是有机会敞开了喝,一个人干掉一瓶茅台不是问题。
至于菜品,每桌四道西式菜,有迷迭香烤的羊棒骨、红酒牛仔骨、德式盐焗猪肘、白葡萄酒柠檬贻贝,剩下的全都是式本土的硬菜。
顾骜也没让人故意zhu:āng'b-i弄什么龙虾鲍鱼鱼翅海参——主要是客人也吃不懂,哪种花哨活儿不适合几百人的标准席,只能是一两桌核心圈子小酌的时候。
人多了众口难调格调不一,客人还嫌不如大口吃肉来得痛快,纯属花了钱找不乐意。
现在这样很好,几家女方的亲友能吃各种肉吃饱,觉得自家闺女蹭到了大有前途的男人、钓到了金龟婿。
人群一边据案大嚼到飙泪,一边忆苦思甜感慨:
“别看人家小鲁年纪小,琼儿小了五岁。但人家能耐呀!跟了这么敞亮的老板,一辈子天天有好肉吃有茅台喝。咱家娃要是也能给人家老板打工,这辈子都值了……”
“谁说不是呢,喊了这么多年臭老九,天终究是翻回来了。还是人家读书人有前途啊。咱不懂化技术,想给人出把力都没机会,唉。”
“也别泄气,能生个漂亮女儿,嫁到人家那啥公司的工人家里,也算是间接出息了。”
“那还用说?要是以后他们那单位再招人,但凡有人进去了,我看呐找对象不愁了。全城最漂亮的姑娘,以后肯定都得嫁进那公司的工人们家里。”
整整两个小时,在工团歌手的伴奏,客人们塞了个肚圆,各自由统一叫来的出租车或者人力三轮车送回去。外地来参加婚礼的,那统一分批送招待所。
常年没过过酒瘾的人,骤然喝一瓶茅台,回家路没人看着是很容易出事的。顾骜手下的办事人员自然知道处理这种大规模聚会的注意事项,哪怕客人们表示没问题,也不会松懈的。
乐极生悲影响不好了。
今夜的这一场招待,很快扩散成了都市传说。此后数年之内,钱塘城里的学霸们,说起人生最美妙的前途,都会首推去那家神秘公司求前程。
至于三对新人,本来按传统习俗是应该各自回家同房。
但考虑到客人太多、盛情难却,有可能喝多了,所以筹办人员提前在展览宾馆楼开了三个等房间,拿红绸花稍微布置一下、换红铺盖,可以作为邻水新房。
这种新潮的举措本来让新人家长辈难以接受。但看了新房的布置,以为这是西式婚礼的派头、美国老板的好意,便从了。
三对新人当,杨自豪和柴绻是感情基础最仓促的——毕竟仅仅一个月之前,他俩还处在始终试探的好感阶段。
所以今晚三个当事女生,柴绻是最不自信的,遇到男方亲友敬酒她都不敢含糊,全部喝了,最后酩酊大醉,客人散了之后,她还在隔壁休息室,抱着顾敏的大腿痛哭。
“顾科长,我知道,自豪他们出国前结婚,是给骜哥纳的投名状。要不谁傲哥临时起意动了这个念头,想为交流生项目留个好印象、对国内方面示好,我说不定这辈子没机会跟自豪在一起了。
他老人家弹颗鼻屎都能砸死人呢,以后几年我可全仗敏敏你给我撑腰了。自豪下个月要去美国了,两三年不得回来呢,要没有你给我撑腰壮胆,我怕自己真……”
柴绻说着说着,身还穿着婚纱,斜跪在地、抱着顾敏的大腿,醉倒在那儿。
顾敏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悲凉。
什么时候,自己的大学室友,已经进化到了喊她“顾科长”的生分程度了?她才刚到省计委报到当科室主任三个星期、还处在考察阶段呢!
喝醉了还会跪坐在那儿抱她的大腿痛哭?
她不仅觉得弟弟陌生起来,连带着学校里的朋友们都陌生起来。
似乎都是因为她弟弟飞黄腾达之后,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平时没喝醉之前,大伙儿一团其乐融融,但其实骨子里埋下了深深的敬畏,不敢真心放开了跟你交往。
那一刻,顾敏脑海里莫名泛起了鲁迅先生的课《故乡》:
当鲁迅先生被认为“放了道台、有三房姨太太、八抬大轿”后回乡搬家,还想听闰土喊他一声“迅哥儿”,结果却注定只能等来一声“老爷”。
那是鲁迅先生回不去的故乡,也是飞黄腾达的顾家人回不去的故乡。
说不定那些对顾骜毕恭毕敬的人,背地里也会恶意揣测“顾总肯定跟霍爷、邵爵士和何赌王那样,都有三房姨太太”吧。
冤枉谁能说得清呢。
……
杨自豪等人一夜新婚无话,折腾累了难免睡懒觉。
第二天午,他们被顾骜一个电话匆匆喊起身,一起下楼喝个下午茶,聊聊正事儿。
反正还是在展览宾馆,很方便。
“昨晚都折腾累了吧?”顾骜面前摆着一堆功夫茶碗,他一边说笑,一边推了几个碗过去。
旁边还放着虾饺和蟹黄干蒸、蛋挞松饼、豉油凤爪、樱桃蛋糕。唯一没结婚的戴建国来得较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还有马风也坐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显然是要参加今天下午的业务布局讨论。
让这群发泄了一晚的牲口,拿下午茶当早餐吃好了。
“顾总,大恩不言谢,咱啥也不说了。”杨自豪等人坐下,便开始吃喝起来。
“我给你们都弄好手续了,后天的飞机。”顾骜抿了一口茶。
“啊?这么急,我们才结婚一天啊。”新郎官们难免有些颓废,有点像古代刚结婚被抓壮丁赶战场一样苦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