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骜也不客气,拿了个骨瓷大盘,依然按照学校教的西餐礼仪,土豆牛腩、酒焖羊肉……斯地装了满满一盘。
外交学院之后,他虽然已经能隔三岔五吃点肉,但毕竟不是敞开了吃,哪有这里爽。
先来三斤各种做法的内蒙牛羊肉打个底。
然后一条雪菜炖的野生大黄鱼、一碗山鸡口蘑汤消消食,觉得肚里有货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看看有没有别的稀罕物。
结果搜寻了一圈,他后悔了。
他又看到了梅花鹿脯烧烤、荷花雀酥糜……以及其他兔子獐子之类的野味。
幸好没有熊掌。
每样都拿了几块之后,顾骜本来觉得有点奢靡的罪恶感。但吃着吃着,他也回过味儿来了:
不能用后世的物价水平来衡量这些招待的档次。
70年代末,绿色野味还是较便宜的。京城北边的大草原,或者西边的燕山山区,每天会有无数的非保护动物野味。
这是工业化还不彻底、生态环境尚可的红利。
相之下,宾馆的自助餐在“需要用到外汇的进口食材”方面,卡得较紧了。最多是鱼子酱之类从苏联可以进口的食材,能够自助供应。
至于法国意大利的松露、加拿大/北欧的金枪鱼/鲑鱼、澳洲的龙虾……那是绝对不会在自助餐看见的。
一言以蔽之,只要是本国人民可以生产的东西,尽管吃。但要用到美元的,那想都别想。
顾骜估计自己前前后后吃了不下五斤肉食,最后大盘子里还剩一只烤野兔、一堆荷花雀酥糜,实在是吃不下了。
他吃的时候已经发现,旁边有些人选择了打包,而且服务员并未阻拦。但顾骜毕竟拉不下这个脸来——即使这是合法的,旁边那么多有身份有官位的人看着呢,影响多不好。
所以他朝一个服务员小姐姐招招手。
“同志,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拿多了吃不完,能付钱打包带走么?”
女服务员微笑了一下:“我直接给您打包好了,不用钱。”
“不不不,我真不是想占便宜,是不小心拿多了。应该给钱的。”顾骜如今只是有钱没有票,所以能拿钱解决的问题他是不怕的。
当初高考之前,在钱塘跟马风一起赚的那几千块生活费,到现在都一年多了,还没花完呢。
留着也是等贬值,不如给自己投资个好身体。
然而,女服务员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我知道,给客人打包,也是避免浪费么。你剩的一盘都不到,这是正常的。又不是打包了一整盘还要再拿……”
顾骜一听,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原来“一盘以内分量的剩菜”,是属于“不小心多拿”的。
打包带走才是“勤俭节约、避免浪费”。
这服务是真的好……
最后,他拎了一只兔子,两斤荷花雀肉糜,挺着肚子离开了京西宾馆。
下台阶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差点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见。
……
走出宾馆大门,还有服务员问是否需要接送,被顾骜谢绝了。
他需要消消食,决定走回学校。
不过也几百米的距离,从玉渊潭的南门走到东门,到学校了,根本消化不掉多少东西。
寝室里空无一人,室友都回老家过寒假了——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两天,要不是顾骜有别的安排,本来也该坐火车回钱塘了。
“都3点多了,刚吃五斤野味,晚饭肯定是不用吃了。这兔子怎么办?”
顾骜看着食物直打饱嗝,有点不知所措,决定下楼转一转,看看有没有没走的同学分享一下。
一圈转完,只看到一间宿舍还虚掩着门,顾骜礼貌地敲了一下。
出来开门的,是大一日语班的杨义:“顾……学长?快请进。”
杨义平时较低调,逢人喊哥,不过顾骜实在是年轻得不像话,所以他只能喊学长了。
幸亏他是学日语的,这也不怪。
顾骜打量了两眼:“剩你一个人在?”
杨义一边把顾骜往里让,给他端椅子,一边解释:“我是本地人,不用赶火车,多留几天——图书馆还没关呢,好多不能外带的书,趁这几天没人抢,抓紧学习。”
这一点顾骜是知道的,当初接杨义报道的时候,这个京城本地学弟还自己跑到学校了,害他在崇门火车站等了好久。不过后来也算因此印象较深刻,这半年里略微有些交情。
顾骜微微点头:“这么用功。”
杨义给顾骜倒了一杯热水,谦虚地笑笑:“时不我待啊。您的成摆在那儿,我们这些了年纪的晚辈,能不急么,都20好几的人了。”
顾骜对此倒是一点都不拿乔:“话不能这么说,你念书之前在部队干了七八年了吧,将来这都是宝贵的历练。”
杨义颓废地笑笑:“通讯兵、宣传兵能学到什么,是吃苦而已,最后也没能正式提干,所以还是要读书。”
顾骜看话题越聊越开,怕忘了正事儿,把油纸包先搁桌:“看我,都跟你聊忘了——我午在京西宾馆吃的,你不嫌弃是剩菜,拿去吃吧。”
因为已经凉了,香味没那么浓郁,不过看到那棕黄油亮的颜色时,杨义的唾液腺还是疯狂分泌起来。
“京西宾馆?那可档次高……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晚一起吃?”杨义强忍着客气。
“自助餐,我午吃了五斤,各种肉。晚一点都吃不下了。”
杨义瞠目结舌。
这世还有一顿吃五斤野味的好地方?
不过,他马转念一想:“书教过,西方的‘自助餐’是一种想吃多少吃多少的宴会组织形式……要是我去起码吃七八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