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感觉有点怪,打了好些年的仗,众将议事的次数也经历过不少,早就习惯一群糙汉子穿着铠甲顺便带着浓重的汗臭,像现在这般,主事全是女子,也不着铠,也没汗臭,甚至还有点胭脂香味,一时半会还真有点感觉怪异。
然而李秀宁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的一扬,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只知不多时,一匹快马,避开耳目,急急向靖县飞奔而去。
府城兵马于靖县边缘集结,立刻全军换上军备,分作两军,分别向隆县和莳竹县开始急行军,相对来说,隆县的距离要近上不少,前往莳竹县的军队还在路上,而隆县这边,已经赶到城外。
按照原本的打算,是无需扎营,直接突袭强攻,因为据消息,城内压根没多少守军,结果跑过来一看,好么,城楼上虽说不得人头涌动,可绝对说不上少,真强攻下来,伤亡肯定不小。
这就很纠结了,虽说是一支军队,但将领却是由三个家族各出一位共同统领,若是强攻,哪一部率先冲锋?死的太多,自家的实力岂不就弱了。毕竟情况不同,按照一开始的设想,隆县防御空虚,拿下不难,那么这个头功肯定谁都想抢,可现在的情况确实人家防卫并不算多薄弱。
打?还是不打?怎么打?这是个问题。
三人有点懵,到底是地方盘踞的小势力罢了,莫看人数不算少,可总归是没领兵作战的经验,他们三个家族,都在诚徽州安逸多少年了。
“既然来了,总不能不出力,依我看,不若各家分出一半兵力,试探冲击一次且看看情况。”一人如此提议。
“光是试探怎么行?我等攻下隆县,还得挥兵赶往莳竹县汇合,紧接着进攻洞水县,如何耽搁的了?若是坏了大事,问责下来,又该如何?”另一人摆明不同意,要打就直接一鼓作气攻上去,哪还有试探的道理。
最后一人本来还对试探冲击有所意动,但听后面一句,也犹豫了起来,眺望了一眼城墙,猛的一愣,高呼道:“你们仔细瞪大眼看看,假的,草人,好多草人!”
众人皆楞,仔细一看,还真就如此,尤其恰巧一阵风吹过,还将一个草人的帽子给吹飞,露出里头枯黄的草。
“可恶,居然差点被骗过去,传令下去,即刻攻城!”说试探攻击的那人气的直跳脚,太丢脸了,二话不说就要下令进攻。
不过另外两人也没异议,既然已经发现了马脚,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于是两千多人马雄赳赳气昂昂扛着梯子的冲杀过去,都用草人出来骗人了,这不就证明了城内防卫空虚的厉害么,现捡的功劳,不要白不要,一个比一个冲的猛。
“哈哈哈,还得亏高家小娘子的献策,就这么点防卫,若是五千人一齐进攻,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是极是极,可惜我早已成婚,不然少不得也挣一挣,将那高娘子娶回来。”
“娶?别做梦了,人家要的是入赘。”
“哈,真到那时候,到底如何还真能由得她?不过一女子尔,本就还好生辅佐夫君才对。”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轻松,身边就带着二百余护卫,隔的远远的静观攻城。什么?亲自领军冲锋上去?开玩笑么不是,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他们又不是武夫,怎可能去做这种事。
当真是李秀宁的部署不小心出错,从而暴露了大量草人么?哈,李秀宁怎么可能会犯下这般低级的错误。
兵法一道,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其内容包罗万象,想要全部精通,几乎不可能,这才会出现不同的将领,擅长不同的兵种、战法以及策略。很多将领会的并不多,但只要吃透一向,就足以让其稳坐一把将军的位置。
比如,虚虚实实。
隆县的确只有四百余人的守卫,甚至还被杨妙真带出四百,防卫几近没有,这才招募壮丁,设草人,以达到虚张声势的目的,包括早已在城外埋伏的杨妙真,除却骚扰的目的,也有虚张声势的效果。
按照最初的想法,李秀宁也不过是打算拖延时间等待周少瑜来援罢了,然而一味拖延防守,终究不符合李秀宁的性子。
李秀宁要的,是酣畅淋漓的进攻,打的爽,打的快活。而不是百无聊赖的被动防守。然而形势比人强,四百人打两千五,一对五还要多,这还想着进攻打赢?李秀宁还没那么自大。
但是,仇明远的话,最终让李秀宁想出了一条完善的计策,敌方又不是什么名将能人,甚至从未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四百打两千五,真的赢不了?未必吧。
城墙上,李秀宁穿着银铠,披着大红披风,身后朱雀大旗与李字大旗飘扬,表情淡淡,双眼微眯,镇定自若的看着城下一窝蜂冲过来的敌军。然而若是周少瑜在此,肯定能看得出,她此刻眼中的兴奋与炙热。
然而站在一旁的仇明远却还是忍不住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他领兵多年,向来以稳为主,然而这一次,最终实行的计策,实在太冒险了,由不得他不觉得心惊肉跳。
但同样伴随的,还有深深的敬佩,若是换做他,绝不敢如此冒险,一比五的比例,还想着反攻胜利,简直想都不敢想!
看着侧前方那个字不高,身形也较为瘦弱的背影,真不知这小小的身躯,如何藏下如此大的胆量。
第六百一十八章 惊叹
兵法有云,半渡而击,意为在敌军渡河一半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其出处,为出处《史记·淮阴侯列传》,也就是韩信的列传。
然而这个渡,一定得是指河流么?不见得吧。
所谓虚虚实实,扎诸多草人立于城墙,虚张声势是虚,然而故意让敌军发现,仍旧是虚,让敌军以为看破城内空虚,径直发动攻击。
不用问,此时的敌军定然是气势高涨,谁都会认为这一仗妥了。可真的是如此么?
一架架攻城梯架在了城头上,而城墙上,仍旧没有任何的抵抗,这更加壮大了他们的胆气士气,说什么来着,果然没什么防卫,这都开始爬梯攻城了,居然还没有反抗,一时间喊杀声再次高涨,简直嗷嗷叫。
见此,李秀宁冷哼一声,抬手轻轻一挥,身后传令兵令旗挥舞,战鼓擂动。一瞬间,躲在墙垛后的壮丁,全部站起身来,砸大石的砸大石,扔圆木的扔圆木,还有好些直接朝下放投竹矛,下一刻,城下惨叫不断,攻势为之一滞。
太突然了,说好的几乎空城呢?为何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头突然来一波攻击,这反差忒大,接受不能啊。
“快,你们快上去,胆敢后退着,斩!”远远观看的三人,一瞧这架势也有点懵,但攻都攻了,总不能受点反击就撤退吧,赶紧派了一百人上去督后,谁敢不攻城后退,直接宰。
都这样了,还能如何,继续攻呗,只是士气肯定没有那么高了,胆量也没有那么大,若是人家有足够的防卫,率先攻上去,死亡的几率简直不要太大。
三家族的兵力是不少,可终究没有经历过实战,没见过血和见过血的区别还是很大。
诚然,目前城墙上防守的主力,也是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壮丁,若不是当初实行了民兵政策,怕是连基本的训练都没有过,但是两者对比起来,后者的优势更大。
隆县百姓防守,防守的是他们的家园,而且经过一系列的政策推行,隆县百姓的团结度现在不是一般的高。猛的碰见攻城,紧张时肯定的,但那也只是最初一时,真打起来,身上激素一起,哪还顾得那许多,毕竟他们都还待在城墙上未被近身,还没有最直接的死亡威胁,而下边却已经死伤不小了,这就是差别。
当然了,真若是攻上来了,那就是另一码事。
不过李秀宁早就有了通盘的打算,敌军攻城说不上积极,不断的落石投矛之下,攻势也非常的缓慢,大多时候都在尽可能躲避攻击,但饶是如此,爬上梯子的高度也逐渐提升,只因后头的督战队又上前了几分,后退便砍,迫使他们不得不进攻。
“差不多了,继续按照计划,放两架梯子上来。”李秀宁抽出长刀,离开城楼前的位子,径直向一旁不愿的一处墙垛走去,这里守卫的几十人,都是李秀宁亲自训练的,而且是最精锐的那部分。
仇明远面色一肃,也拔出周少瑜赠与他的宝刀跟了上去。
有意放水之下,敌军自然不多时就攻了上来,第一个汉子跳了上来,但还没有站稳脚跟,就已经一刀斩落,紧随着第二个也跳了上来。
“攻上去了,快,快跟上!”三家族的统兵者大喜,兴奋的直吼,立刻让传令兵过去传令,别的梯子也别落下,但这两架梯子要抓紧爬!
然而他们不晓得的是,一切不过是有意为之而已,再看见攻上去三五个人之后,又是一阵大喜,这说明什么?说明上头逐渐占优,正在慢慢扩大战果了,顿时士气又高了一截。
仇明远手起刀落,手法无比的熟络,早年的时候,就在北境抗拒突厥,后来被排挤到了潭州,也历经过两次叛乱,亲手斩落的人头何止一百,连怎么发力比较省力都已经琢磨出经验来了。
看着敌军的反应,不由自主的抽空看了一眼仍旧表情淡淡,却干净利索手起刀落的李秀宁,心说这场仗到目前为止,可谓尽在她的预料当中,看模样,应当也是时候了,就是不知道,那位杨妙真的本事又到底如何。
刚这般一想,就见旁边的山中杀出一支人马来,相比起大多军队的剧烈喊杀,这支人马却是一声不吭,能听见的只有阵阵跑步声,与此同时,四周的山中,旌旗升起,也有人冲了出来,不过速度确实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此依旧为虚实,实的是杨妙真所率领的四百人,而虚,便是那些跑的磨磨蹭蹭锦旗却打的异常多的人了,这些人好些甚至都不是壮丁,也就是装装声势吓吓人,压根不可能靠近,万一被瞧了个真切,岂不是被识破了。
“不好,埋伏,中计了,撤,快撤!”三位家族出来的公子哥大急,其中一个想也不想的大喊,然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到处都是旌旗招展,压根无处可撤,急切之下,只能向城墙的方位暂且退却一些,好歹那里还有他们的两千人马。
“快去传令啊,还攻什么城,赶紧下来御敌,快!”而另一个也跟着的下令。
至于最后一位,也跟着喊道:“你们撤什么撤,挡住他们!”
统共身边就剩百多号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杨妙真的脚步。周少瑜目前没有骑兵的编制,实在是战马难得,如今好容易东拼西凑有个几十匹,也必须分下去,比如传递消息的斥候,就必须得有马,然后周少瑜自己得有把,几个将领妹子也得有吧,这么一来,就不剩多少了。
饶是李秀宁将隆县所有的战马全归在了杨妙真地下,也不过十一二匹罢了,不过这就够了。杨妙真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和李秀宁一般,同样身穿银铠,披着大红披风,迎风飞扬的好不拉风。
待到近处,杨妙真娇喝一声,率领着十余骑直接冲上了上去,一杆长枪耍的出神入化,压根无一合之敌,终究不过百来人的小方阵,一个来回杀穿,居然没有死一个人,而这时候,四百人的军队已经到达,瞬间杀的崩溃。
突来的变故,让正在热情高涨攻城是敌军很是发懵,心里起起落落实在太快了。
本来吧,是准备偷袭一个几近空城的隆县,结果发现城墙上人影灼灼。结果峰回路转,合着都是草人呀,一鼓作气攻上来,好么,居然真就冒出一大波人出来防守,实在吓了人一大跳。
好不容易攻上去了,优势逐渐向己方靠拢,结果呢?原来压根就是计,人家早就在外头埋伏了好些人马。
这时候就算没有命令,也知道肯定不可能继续攻城,这都腹背受敌了,能选的路只有那么几个,要么投降,要么调转方向御敌,要么索性突围。
“这……杨将军真乃猛将也!”仇明远关注着城下动态,不由惊呼,虽说不过百余人的小方阵,可杨妙真却是只带着十余骑杀穿了一个来回,长枪挥舞,捅人跟割稻草似的,简直叫人吃惊。
“少瑜身边无弱女。”李秀宁擦了擦长刀,归鞘之后淡淡道。“传令吧,烧。”
三家族的公子哥火急火燎的往城下跑,城下的士卒也慌乱的爬下梯子列阵。然而灭掉百人小方阵的杨妙真却是一撇嘴,显然没杀过瘾,但也没傻乎乎的冲过去,到不是怕那些乌合之众,而是……
轰的一声……城下忽起大火,城下敌军看着将己方包围的火光惊惧不已,这若是烧在自己脚下,后果简直不敢想。
这般念想刚刚闪过,就听城头上齐声大喊:“城下的听着,速速放下武器下跪投降,十声之内,但凡有一位不降者,大火可不认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脚底下,其实也是藏着火油之类的东西的。
“我投降了!”一时间武器落地‘哐当’声响不断,纷纷跪下乞降,烧死?尸骨无存?这又能有几人承受的住。
一支军队,需要有军心,需要有效忠的对象。
比如大梁。
假设这支军队是大梁的军队,那么想要要求投降,绝不会那般简单,有的那种真的会舍身取义赤胆忠心之人存在,大梁屹立数百年,怎么肯能一点死忠都没有。可即便如此,只要选择投降的是大多数,那也不是问题,就好像现在这般。
事情的发展一变又一变,并非所有人都反应的过来,总有那种反应弧超长的存在,眼见倒数即将结束,仍旧拿着个武器傻呆呆的站在原地,而城墙上,已经站出一排人手举火把。
“混蛋,想死自己去死,不要害我们!”
压根不用李秀宁出手,他们自己就急了,周边的几人情急之下,直接重新拿起武器就是几刀,然后飞快的扔出去再次跪下,这场景,还有谁敢不降?
“李将军用兵如神,末将自愧不如!”仇明远见大局已定,无不叹服的抱拳道。
“非是如此,实乃他们太菜。”李秀宁面色平淡的冒了一句出来,眼中甚至闪过几许失望,终究还是高看这些人了,为以防万一,她还留了靖县高秀君那边的后手,罢了罢了,总归是赢了不是,而且甚至没什么损失。
“太菜?”仇明远一愣,没听明白,终究是新来的么,还不大清楚周少瑜的说话习惯。待弄清楚意思后,便摇头道:“不,世人皆说名将,可这世上,又能有多少名将是真正善战之人。兵者,诡道也。李将军已将这句话理解到了极致,末将受教了。”
仇明远并非恭维,他善守,如无必要,向来求稳,这样子打仗,从来没有想过,虽说以后肯定也做不出这般战术来,但多少有些启发。
李秀宁脑袋歪了歪,没说话,这般的夸赞式对话,还当真不大习惯,还是周少瑜那般聊天自在一点,就是没皮没脸了点。
隆县这边已经进入收俘状态,而莳竹县,甚至还没开始打。
五千人分作两队,从靖县出发进入隆县,一队直奔隆县县城,另一对则绕路前往莳竹县,这本就有一个时间差在里头,相比起李秀宁只有区区四百人,周少瑜绝对算得上是人多势众,满打满算加起来,都有三千多人了。
“什么?隆县打完了?赢了?俘虏两千有余?我去,这仗怎么打的!”忽的听见小乔的话语,周少瑜简直都给震惊到天上去。
四百,打两千五?还俘虏两千有余?周少瑜就是抓破脑袋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但很快就不纠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很显然,李秀宁擅长的就是打仗,而周少瑜则是在不断的成长当中,能做到现在的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周少瑜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有气愤,这么大的事情,临时转变计划,都不跟自己商量一下,那怎么行,必须得狠狠的惩罚一下!
不多时,探子来报,敌军已经近在眼前,周少瑜也抓紧时间做了此最后的动员。
“隆县已经传来消息,他们以四百人攻两千五百人,大获全胜,俘虏两千有余!而我们呢?三千多人打两千五,若是不打出个模样出来,你们还有脸么!”正所谓请将不如激将,周少瑜吧啦吧啦一通说,一个个摩拳擦掌。
雾草,人家四百人都能打赢,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比不上?
为敌军默哀。
靖县,高秀君已经率军守在了靖县与隆县的交界处,其目的,是为了拦截兵败溃逃的散兵。不过大小乔就这么两个人,能力的确是挺逆天的不假,可也没分身术啊,所以只能通过斥候快马禀报。
“嘶……已经赢了?全俘虏了?”高秀君倒吸一口凉气,作为出身将门的子女,哪能不知道其中的难度,固然人家不是善战统将,士卒也不是百战之师,可人数摆那,军备也不差,训练也不少,可楞就是这么硬了?
“死伤多少?”高秀君急急又问。
“这……伤七人,死者……无!”
“噗……厉害!”高秀君美目一瞪,惊坏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胜利
战绩太过彪悍,让人不服不行,见过打仗的,没见过这么打仗的,那是两千多人诶,就是两千多头猪一齐冲过来,也有死伤吧。
不过也清楚,这也就是在诚徽州打一打,往后再想打出这般的战绩,基本是不可能的了,哪怕是乱军,都不可能,古代冷兵器战争,见过血还没见过血,再或者新兵和老兵,差距大着了。乱军实在不行起码舍得豁出去,而这些人,却是没那种可能,说到底,连最起码的精神气都缺乏。
为什么打仗?为谁而打?全然不知,最多也就是个物质奖励,这种没有一点军心一点目的军队,最多也就是打打顺风仗了。
俘虏暂且收押,宣传队出马开始教育上课,李秀宁则召集中低层武官进行会议,针对此战做出事后总结,为什么能赢,又还有哪些缺陷,而地方将领,又有哪些失误,为什么会输,都要进行客观的讨论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