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着并不愿意回忆的过去,这女子却将这苦日子看做是新的开始,乐观开朗,会说话,又乐于助人,在邻里间名声很是不错,又因为识字,抛开过往不提,还是挺叫人敬佩。甚至都已经引起了徐妙锦的耳闻,正打算亲自考察一番。
谁料想飞来横祸,被几人轮流玷污,绝望悲痛之下,自寻短见一命呜呼。
很多人甚至不解,因为曾经是青楼女子,也不是什么清倌人,哪怕发生这种事情让人悲痛,但怎么也不应当自寻短见吧。
然而周少瑜看着属下的调查报告,却是长长一叹。
或许人家的确是青楼女子出身,但将来到此地视作新生的她,就等于彻底和过去告别斩断,哪怕日子苦一些,也想清清白白的做人。
不难想象,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此女到底经历过何等的绝望。
双眼黯淡无光,看不见未来,或许有恨,恨天,恨地,更恨这吃人的世道。又或者,已经麻木的没有任何波澜,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寻了短见。
更让人恼火的是,犯下如此事端,那几人还不以为意,甚至还振振有词的说,不过是一青楼女子罢了,又不是不给钱,只是等下次军饷下发补给她便是。
“传令,将女子厚葬。一干案犯,开启公审大会,随后与女子坟前斩首示众,摆香案,以告慰女子在天之灵!”周少瑜压抑的语气中饱含怒火。
“州牧大人不可!”哪想却立刻又书生跳出来反对。“学生以为,此女终归乃青楼女子出身,虽是战乱逃出,但终究仍是贱籍,此事若判决过于严厉,难免引起军中不满,还望州牧大人三四。”
周少瑜闻言,微微闭眼片刻,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淡淡道:“尔等是何看法?”
众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大多一拱手,表示附议。唯有一人,在迟疑片刻之后,起身拱手道:“学生有不同看法。”
说话的书生名为赵赫,字子盛,如今三十有七,是前来晋城效力的书生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投靠的时间,也相对较晚。此君普通农户出身,以一大家子几房人口全部省吃俭用之力供其读书,奈何科举一路坎坷,好容易在几年前中了举人,却无端牵扯进了舞弊案,又因无钱送与主官,最终举人身份被罢,成为白身,连秀才都未保住。
不得已,只能回乡当个教书先生勉强渡日。
哪曾想天灾连连,大旱之后是瘟疫,瘟疫之后是蝗灾,好容易翻过年关,又遇洪灾,此等情况,哪怕运气好不曾遇到人祸,家中亲人也依旧十去七八。
亲人绝望之下,却将祸事怪罪到赵赫身上,认为若不是他科举不利做不了大官,护佑不了族人,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早知如此,还不如供他人读书云云。
总之,赵赫被族人驱逐了。又几经辗转,等好容易到了晋城的时候,人都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衣衫褴褛的,还以为是乞丐流民。
不过周少瑜在接触之后,认为其为人沉稳,或可堪一用,便留下准备多观察观察。
“说。”周少瑜高坐堂上,官威一点可不小。
到不是变化成这样,而是故意如此。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不树立自己威严的形象,那么御下自然也会变得困难许多,因为不会把你当回事。
尤其在经历那次集体反对周家妹子参与政事之后,周少瑜愈发觉得有必要改变在外间的形态。才名,周少瑜都已经有了,现在慢慢的,要建立威!
“喏。”赵赫咬咬牙,恭敬道:“盛世施仁政,圣道怀柔致远,德也。乱世用重典,王道杀伐震慑,法也。德正本,法治标,德法皆仁,标本兼治,天下太平也。”
一开口,就是先引证据典,然后再继续发表观念。
“并州连连遭灾,又有外敌侵占,此等境地,堪称乱世,乱世用重典,是以,当杀之!”
“学生虽不掌兵,却也知军令如山倒,古人军规尚有‘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州牧大人深谋远虑智慧超卓,自知军法之重,是以,当杀之!”
“州牧仁义之名传遍天下,爱民如子天下皆知,那女子虽青楼出身,但既已到晋城,便是州牧大人的子民,且此女来晋城之后团结邻里,乐于助人,左右百姓无不称赞,实乃良民。既是良民,又如何要产生偏见?是以,一众案犯,仍旧当杀之!”
“州牧之志,在于天下安泰,百姓富足,人人得以温饱。如此志向,当为天下楷模,哪怕条件如此艰苦,却仍旧让一届青楼女子在进入州牧治理所在之后折服并以此为新生,这是极好的开始,她代表的不仅仅只是自身,而是天下万民对于未来的期盼与渴望,对州牧之志的认同,然而,却有如此暴戾恣睢之辈将其扼杀,如何才能不杀之!”
“此几人,必须要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恨,不杀不足以告诫他人。若是不杀,便是连对将来那么一点点的小小期盼都将磨灭,是以,当杀之!”
“学生以为,不仅如此,还应当为此女说书立著,以此告诉天下人,用不要忘了心存希望,因为州牧大人将带领我等,用毕生之力,创建一个万民安康的未来!”
一番长篇大论,说的也是浅显直白。然而却让周少瑜听的有点呆,心说这家伙,还真能扯啊!而且有些僭越了吧,说的好像我马上就要称帝似的。
可不是,就赵赫这意思,都被吹成天下唯一救世主了么。
哦,不对,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
“啪……”周少瑜一拍桌子,大喝一声:“说的好!此等罪大恶极之人,理应当杀!此事已决,不得异议!子盛,公审批判之言,便交由你起草,告诉百姓,告诉天下人,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而杀几名壮丁,因为他们扼杀的不仅仅是一名女子,而是我们对于美好未来的渴望!”
“学生敢不效命!”赵赫心中激动,赌对了!
周少瑜心中一笑,对于赵赫的心思并不在意,不怕你有野心,就怕你没能力,不知道咱却人才却的厉害么。
说告诉天下人,这事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周少瑜决定了,此事将有善怀阁诗集宣扬开来,那名女子将树立成一位光辉正直的形象,却也是广大卑微百姓的代表,他们弱小,逆来顺受,甚至一度走向绝望,但是,请不要放弃希望,周少瑜表示立誓,此生将为天下万民的安泰而奉献终生。
刷名望嘛,不刷白不刷,而且也是第一次,哪怕没有明着言语,但实际上已经表露出些许意思,不然就算你挂着一个州牧的名头,可却考虑天下万民的事,过了吧?那是你有资格操行的?那不是朝廷的事么。
此事一经宣扬,最先引起轰动的却是整个大梁的青楼圈子。
因为建立了爱莲阁的缘故,加之周少瑜自身本来名声就极好,又是第一才子,是以在青楼女子们看来,是几位爱戴的存在。
而此事一发生,周少瑜摆明了为青楼女子做主。不然按照那位女子的情况,哪怕原本所在的城池被迫,不得已而逃脱,身为贱籍的她,也应当主动去他处的教坊司报备,而不是隐瞒身份做流民。
若是按照大梁律法,此事应当算作逃奴,而且还是教坊司逃的,罪名可一点不小,受罚很重。
如果在别处受辱,官府会出头?哈,别想了!春秋大梦简直。
可周少瑜呢,二话不说,斩!并且还喊出了青楼女子也是人,也应当享受应有的地位和平等看待的目光。毕竟这时代,除却自愿自甘堕落的暗娼,正规青楼里,又有几个是自愿的。
要么是家中犯事按律充奴,要么就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中卖掉,基本也就是这两个路子。哦,还有万恶的人贩子。
此事一经宣扬,周少瑜便彻底解锁了一个成就——超柳永成就达成。
柳永柳三变,这家伙是个逛青楼去不给钱反而拿钱的千古风流客,万千男子嫉妒的对象。人家有才嘛,所作诗词备受追捧,谁拿到他的词唱出来,保准名气大涨。
这方面周少瑜也差不多,好歹第一才子的名头在那。所以单单是柳永成就,其实早就达成了,可这不是还多了个‘超’字么。
如果周少瑜现在去逛青楼,名头一报,不但不给钱还有钱拿,而且人家还一个个发自内心真心实意扫榻相迎,啧啧啧,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要不,找机会去试试?也不一定非得做啥嘛。
嗯,这个,可以有。
咱就是去慰问慰问,安抚一下她们脆弱的心灵,然后在交流当中,让她们感受一下天国的美好……
“周郎可是乏了?”李柔儿见周少瑜傻愣愣的直发呆,不由关切道。
啊呜啊呜,一阵猛摇头,拍拍脸,做人不能不知足,自家这么多好妹子呢。
“没有,只是想些事情有些入迷。”周少瑜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什么事竟让周郎入迷了?”李柔儿好奇道。
周少瑜眨眨眼,坏笑道:“此房中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待到晚上,为夫再与你细细交流一二。”
你坏!小锤锤嫩死你!
啊哈哈,李柔儿才不是这性子,这妮子向来性子弱,也乖巧听话,虽然和周少瑜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故事可言,但的的确确是周少瑜颇为疼爱之一。
只是,哪怕是‘老夫老妻’了,这般话语,李柔儿还是有点接受不来,大白天的,羞死个人,果断一跺脚,跑了!
在踏出门口之际,李柔儿还听见一声‘嘱咐’。
“记得等为夫一起洗白白哟。”
啊呜,捂脸捂脸。李柔儿心虚的瞅瞅四周,这才放心的拍拍胸口,还好,没人,自然也就没人会听见,不然可没脸见人了。
换个人可能是另外一个结果了,不过到底是李柔儿嘛,天色已黑,渐渐夜深,周少瑜总算忙活完毕,施施然踏进李柔儿的房间,就见里头热气腾腾水雾缭绕,一个装满热水的大木桶摆在里头。
然后李柔儿脸色很是红润怯怯道:“周,周郎,香汤已经备好,可是要现在洗么?”
洗,当然洗,如此美事,傻子才会拒绝!
温香软玉,鸳鸯戏水,芙蓉暖账。
哎呀呀,美滴很。
第八百二十章 变动
风和日丽又一天,周少瑜精神饱满的睁开眼,而平常早起伺候周少瑜起床更衣的李柔儿还在沉睡,雪白的娇躯上还有几许微弱的红印。
当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然一晚上怎么可能消退的下去嘛。不过也的确好生折腾了一番便是。
微微一笑,轻轻的坐起身,准备下床穿衣,却见李柔儿忽然翻身,似乎是想往周少瑜怀里拱,然而却扑了个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周少瑜已经坐在了床沿边上了。
“唔,周郎可是要起了?奴这便起来服侍周郎。”李柔儿的语气明显还带着几分困倦,但仍旧打起精神准备起身,但见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呀’的轻呼一声,然后脸色羞红的又趟了下去,还赶紧用被子盖住。
周少瑜乐坏了,老夫老妻啦,还这么害羞的哈。
“好啦,瞧你困的,继续安歇便是,不用麻烦的,我又不是断手断脚,还能不会穿衣服不成。”周少瑜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柔儿的脑袋,这妮子此刻只剩双眼睛在外,而且还是怯怯的,煞是可爱。
“不可以的,服侍周郎本就是奴的本分。”李柔儿坚持,可迟疑了一下,又弱弱道:“周郎可否暂且转过身去?”
嗯哼,所以这是不习惯在哥面前换衣服咯。
“不可以!”周少瑜坏笑道:“要么你就继续睡,要么呢,就直接起来自己穿。”
看起来还蛮流氓,可李柔儿却晓得,这就是想让她不用麻烦继续休息睡觉。心中立刻便是一阵甜蜜,咬咬唇,强忍羞意揭开了被子。
还是要起来呀?哼哼哼,明明都让你继续休息了,都不听话,必须得惩罚!就罚背诵文章好了。
比如‘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什么的。
背诵文章可是很消耗的一件事,所以李柔儿最终还是累的起不来,香香甜甜的再次睡去。
时间还不算晚,洗漱完毕的周少瑜决定还是去小小的锻炼一下,这都已经是习惯了,只要不是特殊情况,每早都要晨练一番。
踏进宅中的后院,杨妙真和吕玲琦正对打的火热,吕玲琦当然不是杨妙真的对手,所以这看似难解难分的打斗,实际上只是杨妙真在进行喂招罢了,而手上的兵刃,拿的也是两人并不那么擅长的长刀。毕竟战场上什么事情都难说,总归多熟悉几件兵刃不是坏事。
此外,徐妙锦也拿着把木剑在一旁悠哉哉的慢慢挥舞,至于卞玉京和阴丽华以及大乔,则在另一边坐着闲聊。
“哟,练着呢。”周少瑜扬扬手,若是往常有了兴致,闹不好也冲上去来个混战。不过今日嘛,还是算了。
“不练不行啊,实在是某人太勤快了,大早上的就在房中辛苦晨练枪术。”杨妙真挡开吕玲琦的一记劈斩,退后一步,表情玩味的笑道。
啊呸,什么晨练枪术,那是惩罚背诵文章!
饶是周少瑜脸皮够厚,也有点不好意思,没法子,在场的可还有不是内人的存在呢。
“哟呵,胆肥啦,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了哦!”周少瑜表示威胁。倒不是说周少瑜就比杨妙真厉害多少,实际上也就是半斤八两,人家一代女宗师,哪是那么容易超越的。只不过自己仗着身体素质好,时间一长,杨妙真消耗的厉害,自然就败了。
“来来来,小子,就你现在软脚虾的模样,不夹起尾巴也就罢了,还敢嚣张?”杨妙真嚣张的勾了勾食指,打不过?那也要分时候的嘛。
周少瑜心虚了,难道你不知道背诵文章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嘛?算了,暂且放你一马,且让你多嚣张几分。
一扭身,来来来,徐妙锦,咱两练练。让你笑,打不过杨妙真,还欺负不了你?还有谁偷笑啦?都得欺负欺负!
于是,一阵‘鸡飞狗跳’。
吃过早饭,不多时,前往洛阳城交易的周再兴带着队伍回来了,这次的货物不多,实际上,和火凤之间的交易也差不多快要终止了。
作为叛军,占领洛阳城的伪女帝火凤并不算缺乏钱财,此外军备也是不缺,粮食储量也还凑合,但也仅仅如此罢了,委实拿不出更多的东西。
周少瑜与之交易,不过是想多采买一些兵刃盔甲,哪怕有些许陈旧也总比没有的强。买到现在,购买的基本差不多,火凤也不会准许卖给周少瑜太多。
以火凤的视角来看,周少瑜压根算不得盟友关系,因为后者压根不可能和她一起对付萧姽婳。至多也就是值得利用一番的对象,毕竟周少瑜的存在,可以阻挡住突厥可能的南侵。她可没有多线作战的能力。
既然如此,自然要掌控好度,既要让周少瑜有一定的能力反抗突厥,又不能让其做大,出售了几批军备,也差不多到了最终极限,不可能再售卖。
反正她也不缺钱,怎么说洛阳城也是陪都,还有偌大的皇宫在这,值钱的东西多着呢。
只是周少瑜有点不甘心,兵刃是有了,但是还想买一些弩箭,可惜这玩意火凤看的死,任凭如何劝说都不松口,最后还是看在阿依努尔的面子上,才答应贩卖五百张弩,多一张都不行。
此次周再兴带队去洛阳城,就是为了交易这五百张弩箭。数量虽少,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弩这东西,缺点虽说不少,但胜在容易上手,不比弓箭,训练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太耗时间了。
周少瑜的意思,是让周再兴再去试探试探火凤,看看有没有再松动松动的可能,凑到一千张也是好的嘛。结果周再兴却是连人都没见到,过去直接交易,住了两晚,直接就走了。
“不过,他们也表示过少许时日会派遣使节团到此。”周再兴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周少瑜也没放在心上,晋城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势力,还有阿依努尔呢,自己和火凤之间的贸易基本结束,所以估摸着,所谓使节团,只不过是跑去找阿依努尔的。
就跟周少瑜想买弩箭一样,火凤也想尽可能多买一些战马,然而阿依努尔却不可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