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你模样,好好的读书人不做,却去坐那甚子锦衣卫,哼!既是金陵百户,到我忠州何事?”
好嘛,这架势,这口气,看模样还有点小来头?寻常人没可能不忌讳锦衣卫的吧。
“自是公干,小娘子是否对锦衣卫有所偏见?”
“谈何偏见,尔等锦衣卫除了诬陷忠良欺凌百姓还能做什么?”
“此言差矣。”周少瑜摇摇头,心说这大抵便是当下世人对锦衣卫的看法吧。“且不说我锦衣卫弟兄有远在异国他乡刺探敌国情报者。锦衣卫也并非那般一无是处吧。
不可否认,锦衣卫的行事作风叫人难以接受,其个人素质也有不少问题。但这都是因为事出有因,锦衣卫是何?乃天子亲军,直接听从帝王之令,监察百官搜寻枉法,若不能震慑于人得罪于人,如何叫帝王信任。
大逆不道的说,这其中,又有多少,本就是帝王之意呢?说到底,吾等锦衣卫,不过一条猛犬,指向谁,就扑向谁。再且,那些个朝中大臣,若心中无鬼,又何必怕什么锦衣卫?
至于寻常百姓,锦衣卫当中虽有好有坏,可寻常也不会欺凌到百姓头上,说到底,谁也不见得身份就高多少,便是我一个百户又如何?如今啊,是文官当道的年头,这天子亲军,也早就被压制咯。
世人皆惧锦衣卫,也皆骂锦衣卫,何其冤,难道这世上文官,便各个清廉明理不成?并非在下妄言,这世界,贪污者,却是九成以上。不仅如此,结党营私欺压百姓更是常见,为何,不见小娘子骂他们一骂?
还是说,小娘子家中亦有读书之人甚至士林文官?是以因为立场下意识忽略此间事情,甚至于,固执蛮横的认为,全是好人?”
一番强行辩驳,说的高个少女哑口无言,纵然有些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此话并无全无道理。至于那掌柜,一听话不对,早跑了。
面对少女的沉默,周少瑜有了点兴致,他虽辩驳,但有些话若是头脑简单,却不会轻易理解,比如锦衣卫的立场问题,里头涉及的门道太多,不是一两句能解释清楚的,既然沉默,也就代表她有了理解和想法,这可不简单。
终究此时乃是明朝,对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念又是一个新高度,虽比不得‘我大清’,却也是很夸张的了。是以一位聪慧的女子,也是很难见的。
莫非,这便是此行的目标人物?
周少瑜不由暗想,只不过就算是,也未必会下手勾搭,因为大梁那边的事态,容不得周少瑜离开太久,哪怕仅仅六天也不行。
眼下也就是等吕玲琦醒来,问清楚情况再定夺离去的时间而已。
“世间事,也轮不到奴这小女子妄言。”少女摇头,放弃接话,许是知道说不过?随后接着道:“当然,汝这小小百户也不行,往后还是慎言的好,此话若是传出,以阁下之智,想比后果自能猜到。”
“多谢小娘子好意提醒。”周少瑜再次拱手。
“观公子言行,看来此事应当是奴误解,不过女还是会等她醒来才会离去。小女子秦氏,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少女作揖,态度也好上不少。
“哪里,秦娘也是一分好意。”周少瑜也换了称呼,随即猛然一愣,瞪大眼伸手一指,惊声道:“万历,忠州,秦氏?你是秦良玉!?”
被道破闺名,秦良玉重新摆出架势,一脸防备道:“不知公子何处得知小女子闺名!”
额……可不是,闺名这东西,未出嫁之前,只有家人知道,出家后也就是多个丈夫公婆知晓,现在居然被外人知道了,不紧张才叫奇怪。
周少瑜顿时苦笑,却不是因为自己冒失的举动,而是愁啊。
无论如何,此次穿越只是一时,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除此之外,秦良玉对于大明的归属与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想要将她诓走,难度太大。
可是,多惋惜啊,这可是秦良玉啊,其统军练兵的本事,太让人眼热了,纵观历史,能在这方面与之相比的女子,简直屈指可数。
一说到女将,人们想到的大抵都是什么花木兰,穆桂英或者樊梨花。可是,并非虚构人物且乃是实实在在的将军之职,只有秦良玉这么一位,人家女子有单独记载也是在列女传,而秦良玉,却是将相列传!
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封侯拜将,纵观全部历史,唯秦良玉一人耳!
想到这些,目光所透露出的神色简直不要太复杂,看的秦良玉一愣一愣,嘛情况这是?
秦良玉摆明了要确保吕玲琦不是被欺负了之后才会离开,而周少瑜看见她就为难,且不说没时间勾搭,就算有,勾搭的到?这难度系数,就算感情深厚,也不会离开明朝的吧。
忍了!为了以防自己忍不住想要勾搭,周少瑜板着脸,接下来等待吕玲琦清醒的时间里,居然愣是一句话没对秦良玉说。
对此,秦良玉愈发莫名其妙了,到底什么情况啊这是。
仇家?也不像啊。
第八百七十二章 斗气
“喂……”
“喂……”
“喂……”
一直不搭理自己,秦良玉郁闷了,忍不住出声唤他,奈何还是不理,于是同样是喂,却音调一句比一句大。
因为家中父兄开明,秦良玉打小就没往什么大家闺秀上发展,琴棋书画固然不差,但却也跟随父亲学习兵书武艺骑射,加之十六七的年岁,自不是那种坐得住有城府的性子,秦良玉以后是很牛,但也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早呢。
就比如带兵这一项,秦良玉再有天赋,现如今也不过纸上谈兵,再嫁给那位身为土司的丈夫之前,压根不可能去体验一把带兵。
说来秦家也算是满门忠烈,除却一个侄子最终降清,两位哥哥一个弟弟尽皆战死,儿子儿媳同样战死,没错,儿媳也是战死,张凤仪虽比不得秦良玉这般能耐,却也是位难得的巾帼。
秦良玉能够混出那么大成就,固然她的能力很重要,但真要论起来,还是应当说嫁对了人。
此话并不是说马千乘有多好,而是他的身份。
所谓土司,大抵上来讲,就是用于封授给西北、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部族头目。但也不绝对,还是有不少汉人担任此职的。
总之,马千乘就是这么一位世袭的土司,拥有一县之地,基本跟个土皇帝也差不离了。是以很多规矩在这里不成立,若不然假设秦良玉嫁的是某处都尉什么的,若是男人没了,还想接盘统兵?不存在的嘛。
也因此,秦良玉有了机会一展才华。
好嘛,秦良玉哪里晓得,周少瑜虽然没搭理她,可想的却是关于她的事。
一直没搭理,秦良玉也赌气了,气鼓鼓的坐在一旁,就这么耗着吧。无非就是无聊些。
周少瑜却觉得还好,说是守着吕玲琦清醒,但也不能就这么任由她睡着不管。时不时探探额头看是否温烫,顺带也抚平吕玲琦皱起来的眉头。
看模样就知道没少做噩梦,可想而知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那定然是十分惨烈悲壮的吧。周少瑜如此想着。
日色偏西,黄昏已至。
周少瑜叫了吃食,自然也少不了秦良玉的那一份,不过仍旧没说话。而这造成的结果就是,要上来的菜色,好巧不巧的,给秦良玉叫的那份,正是秦良玉不喜之物。
并非是说挑事,谁还没几个委实不爱吃的菜不是。
若是正常情况,秦良玉再怎不是大家闺秀,但因为女儿家固有的矜持,忍忍也就罢了,大不了少吃一些,毕竟关系不熟,人家能叫自己一份食物就不错了。
可是,现在好气啊有木有。
统共四盘菜,同桌共吃有点不大好,但就不能划拉划拉匀一匀?非得这么一人两盘隔得远远的?当然了,那两盘却是也不爱吃,但总比目前摆在眼前的两盘要强。
“我不爱吃!”秦良玉果然闹意见,气的。
周少瑜一抬头,嗯了一声,淡定的继续夹菜吃饭。老实讲,味道真一般,毕竟是寻常的小旅店,而且因为没啥胃口,也没要啥好菜。
“我说,我不爱吃!”这气的,什么态度嘛,招你惹你了?我还没责问你从哪里得知我闺名的呢!
周少瑜再次抬头,起身,伸手,将两人的菜一换,淡定的坐下继续吃。
“!!!”秦良玉瞪大眼,心说可以这样的,你都夹了好几筷子好不好。“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秦良玉恼火的挖苦道:“怪不得好好的书生不做,去做什么锦衣卫。”
对不起,这般挖苦还真就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许在别人看来,这话挺侮辱,很有瞧不起的意思,毕竟这年头就算投笔从戎,也没有进锦衣卫的么。
憋了一天的周少瑜忍不住有点乐呵了,一开始除了苦恼之外,还蛮有压力,人的影、树的名,秦良玉名头摆这,压力肯定会有,不过终究也就是周少瑜自己这般觉得而已,人家还是个姑娘呢。
“不过寻常常见的菜式,这都不爱吃,莫非爱吃那肥腻之物?怪不得长这么高,这也罢了,还毫无女儿家优雅矜持,就不怕以后嫁不出去?”周少瑜也挖苦道。
好么,这可就算说道秦良玉的痛处了,别先不说,单说她这个惊人的身高,想要嫁出去难度就不小,完事还武艺骑射样样精通,舞刀弄枪的妹子,那就更不好嫁了。
这也罢了,还毫无大家闺秀那种气质,而秦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在当地却也算不小,总不能随便找个寻常百姓就嫁了吧。
周少瑜只当她十六七,但按照此时的算法,秦良玉都已经快十八了,古代十八岁还未出嫁,连夫家都未曾定下的女子,那可是妥妥的老姑娘。
不用说什么以后怕不怕的问题,现在就心虚的很。
“要你管!”秦良玉嘴硬。
周少瑜点点头,真嫩啊,这就中套了?一咧嘴,笑道:“原来秦娘也知此理,周某既不是你父母也不是你兄弟,更不是你夫婿,为你准备已是尽了义务,你却挑三件事找我闹意见,难不成,这是想将我当成……”
“呸……不许胡说!”秦良玉急了,又羞又慌又惊的道:“你这人恁的坏,怎能拿女儿家的清白说事。”
可不是嘛,这般说人家一个待嫁的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秦良玉不检点,想私定终身啊什么的呢。
“那你喜不喜欢吃找我作甚?大可自己去点嘛。”周少瑜笑的老坏。“所以说,我不可能是你亲眷,那么也只能理解为你对我那什么了,嗯,你懂得。”
憋了许久,周少瑜想通了,老不坑声也不叫个事,该懊恼还是得懊恼云云,不如索性豁出去枉死了捉弄得罪,如此一来,也算断了自己那么一丢丢念想,反正本来就很难带走她。在增添点难度然后直接放弃不是更好。
秦良玉气的哟,浑身都哆嗦了,说了不许再说结果还要说,还说什么你懂得,这不是特地引导自己往歪了想嘛。
结果她还不曾言语,门却被推开,一个少年郎模样的男子踏步进来,见秦良玉衣裳整齐嘛事没有,顿时松了口气,而后赶紧道:“姐,母亲唤你回家用饭。”
噗……周少瑜要喷,这和‘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不是一样一样的嘛。想不到古代还能听到这话,够新鲜。
“不去,你且回去言语一声,便说我今日许会在外头过夜……”秦良玉一抬手,拒绝道。本来话语后头就是解释原因,原话是‘天知道此人什么来历是否恶人,我得等那女子醒来探个究竟才行,不然若是此人乃是恶贼,此女岂不是要遭’?
然而这少年却是急了,慌不择言的大骇道:“不可啊!姐,弟知你对他可能芳心暗许,但也不能如此直接,真若有意,大可好生言语,让其去咱家提亲便是,万万不可未嫁而先同房啊!”
纳尼!!!
周少瑜和秦良玉都懵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好吧,秦良玉的弟弟秦民屏这是进门前话模模糊糊的听到那么一丢丢,什么夫婿啊什么的,然后强力脑补,此刻闻秦良玉居然打算留在这不回去,哪能不误解!
早憋了一肚子火的秦良玉总算忍不住了,抓住自家弟弟就是一顿教训,最后揪住耳朵怒道:“事情便是如此,你个兔崽子都想什么地方去了。”
秦民屏要哭,我哪知道啊,再说了,好好说话不行嘛,女儿家家的,就算是我姐,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嘛。而且,我咋不是那么相信呢?本来嘛,自家老姐的脾性是挺直,却还不至于对于一个刚接触的人抱怨菜色不好吧。
“那也不能留此过夜啊,虽说清者自清,此也不算孤男寡女,可外人未必会这么看,若是传出流言蜚语,我秦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秦民屏委屈道:“不然,姐你先回去,此处我来守着,可好?”
“不行!”周少瑜和李秀宁异口同声。
两人诧异的互看一眼,秦良玉冷哼一声,扭回头道:“此贼……咳,连我尚且不是对手,你留下又有何用?”
周少瑜也道:“她一女子硬要守着,我虽无奈,却也能勉强答应,可若是换成男子守着,却是不行,我那世侄女可是待嫁之身,沉睡时有外人在此守着,算个怎么一回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是秦良玉肯定不能留下守夜,闹了半天没个结果,反倒是又有秦家人找了过来,秦良玉的两位兄长,还带着十来个提着哨棒的仆从,看着架势,怕还以为这是出什么事了吧。
面对秦良玉的坚持,而周少瑜也的确拿不出更多的证明,长兄秦邦屏便提议道:“不若劳驾周百户移步秦家寒舍,虽是小门小院,却也比这客栈来的方便舒适,而小妹也遂了心愿,一举两得,如此可好?”
周少瑜也是无奈的紧,这叫个什么事,心说若是不答应,怕也是麻烦不断,闹不好还真报个官,那就更麻烦了。
“也罢,且在屋外稍带片可好?”
吕玲琦睡着呢,身上自然只穿着中衣,总不能就这么抱着去吧,肯定得先穿好衣裳才行。
虽说中衣一点也不暴露,可到底是贴身衣物,对于后世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于古人来讲,这就很隐私的事情了,怎么能被外人瞧了去。
结果在空间里翻来翻去,明朝的女子服饰愣是没有寻常的衣物,一件件都是上等的好货,好容易翻出一件寻常一些的,也和吕玲琦的个头与身材完全对不上,没法穿。
没办法,只能换上一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服装来,看那绣线,看那花色,看那布料,啧,总之,待周少瑜抱着吕玲琦出来,秦家几人的眼神都有点诡异。
秦家在当地的确还不错,但此等算得上奢侈的衣物委实不舍得,可问题来了,周少瑜口口声声说世侄女,若是有这等不寻常的亲戚交情,至于去当个什么锦衣卫么,就算百户那地位也不高啊。
“糊涂。”秦良玉的父亲秦葵得知此事后,大为摇头。“尔等不曾远行,不去过金陵也未曾耳闻,自是不知那钞库街,可若换个说法,如夫子庙,再如秦淮河畔,尔等可懂否?”
这意思呢,就是告诉自己几个儿女,那地方可不是寻常地方,莫看小小一个百户,一般人可不可能在那任职,若是没点来头,可镇不住那块地方,往那出入的,又有几个不是达官贵人。
如此一来,那周少瑜所抱女子穿着不菲也救说得过去了。而且周少瑜本身肯定也有什么来头。
“咱们这算不算是将他得罪了?”秦民屏担忧道。
秦葵挥挥手,不在意的说:“且不说听尔等描述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便是得罪了又如何,终究不过金陵百户,而此地乃是忠州,远着呢,过江龙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有此一事,让姑娘收收性子也好,老大不小,也该好好说一门亲事了。”
金陵的百户自然管不到忠州来,就算有些实力也因为隔得太远而大打折扣。其实反过来也是如此,正因为此地离忠州远着呢,周少瑜才敢明目张胆的摸出锦衣卫的牙牌,他这个锦衣卫百户之职自然是真的,牙牌也是真的,但问题是,那是好些年后的,天知道现在的做这个百户的是谁。
重新将吕玲琦安顿好,本该跑去扒拉几口饭的秦良玉又跑过来了,之所以这么快,饿过头了,反而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