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现在冒出一个人来被称作赛班蔡,哪怕以后可能会成为姐妹,小乔也开心不起来,忍不住要抱不平。直接出言批人不是她的性子,不过眼下么,却是有个好时机呢。
失望?对我失望么?听见小乔的话语,柳如是不由暗想,然而似乎并无表现不妥之处吧。
“周郎平生,最讨厌的便是那些只知诗词文章吟诗作赋却不知百姓疾苦之人,夸夸其谈盲目乐观脱离实际,满嘴仁义道德,却将百姓视作蝼蚁,莫看周郎此刻笑容灿烂,不过怕是对这诗会是很看不上的吧。”
好么,小乔这话说的,很有那么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反正柳如是的脸色是不怎么好看。
而小乔,真论才学,所有妹子里头,真么排也排不到她,这点上本身也很有自知之明,然而排不上不代表差,更莫说,连后世什么模样都见识过了,又怎么可能没看过史书。
事实上,前几日还特地找周少瑜要来翻看一二,了解现下的情况。等于说,作为一个‘预言者’,很多问题那都不叫个事。
“如今天下民不聊生,各地起义叛乱不断,即便这江南富庶之地,寻常人家的日子也过的颇为紧实,然而放眼望去,金陵河畔销金窟,吟诗作乐把酒言欢好不快活,满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柳如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小乔,心说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得罪的人可不少,而且她也不认同,于是赶紧道:“非也,仍是有不少有识之士四处奔走,愿为抗击鞑虏献出一份力。”
“如何奔走?逛青楼?办诗会?还是三五成群结伴而游?嘴上喊的震天响,可又做了多少实事?”小乔立刻质问。按照她的观念,眼下的儒生,是颇为瞧不上眼的,更莫说很多东西早受到了周少瑜的影响。
“莫不是叫我等上阵杀敌不成?”柳如是觉得交流困难。
“上阵杀敌?怕是直接就崩溃从而印象全军士气了吧,若真如此,只会败的更快。”小乔的语气不无轻蔑。
“柳公子所处环境,或许不觉的有什么,有不少义士在高喊忠君爱国,抗击鞑虏,也得到不少的响应。然而实际上,除此之外呢?可又做了什么?又是否当真影响了所有人?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的傻书生盲目自大自娱自乐罢了,若鞑虏当真杀来,又能剩下几人真有气节?
开销花费那么多,能够救济多少百姓?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荀子也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乃国之根本,可结果如何?妾有一点,最为不解,士子官吏皆出于民,然而莫说爱民如子,便是平常相待都难,甚至于蔑视贬低乃至靠近一些便觉恶心,为何?
有民,才有粮食、兵员,才能与鞑虏抗争,民安稳,国才能安稳,若是能够饱腹,谁又愿意造反?如今各地奇异叛乱不断,试想一下,若是前线将士得知家乡叛乱,家人亲眷生死不知,又有何心思踏上战场?
凭借大义么?便是那些所谓才子书生都不一定能做到,又为何要求尔等嘴中的‘无知小民’,以妾之看法,若国之存在,连民之小家都无法周护,要之何用?”
诚然,这些话语或许有些偏激片面,有些东西,甚至就是目前大梁潭州正在开展宣传的。道理肯定有些道理,当然了,要以此就像直接将柳如是给震出和说服,那也是不可能的。
相反,柳如是更好奇的,是一介弱质女流能有自己的想法见地。要知道,柳如是本来还以为二女不过是花瓶玩物一般而已。
不过小乔似乎说上了瘾,将柳如是好奇的目光理解为对于话语的好奇,便继续道:“因周郎的关系,妾也早闻柳公子之名,闻以女子之身身富五车,且常年行走在外,见识颇广,周郎常言,世界那么大,哪怕是女子,也应当多出去走走看看,是以妾以为,柳公子也当是我等女子楷模,想必周郎也是满怀期待。奈何就目前看来,才学如何暂且不提,但实际却仍旧是井中蛙世俗之见罢了。”
这话可谓相当的不客气,小乔也有点小心慌,到不是怕得罪柳如是,而是怕周少瑜回头不高兴,可转念一想,人家现在也不是自家姐妹嘛,再说了,真当那么多妹子一点吃味都没有?不可能的嘛。
“喔?敢问如何个井中之蛙?”柳如是到也没生气,反到有点开心。
莫要误会,并非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喜欢被侮辱啊什么的。而是虽然小乔的话不客气,但却也是时下难得的奇女子,寻常女子,可说不出这么一通话来,固然肯定会有那周少瑜的影响,但是,显然人家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理解的。
这个可不容易,毕竟现在的女子,大抵就是相夫教子才是首要吧。独立思想?很难有的。
“自然是一叶障目,柳公子所处环境与接触人物,皆遮掩了柳公子的眼睛……”
好嘛,总之,小乔对着柳如是一顿批,连带着,将那些名士之流也批了,只不过没指名道姓而已,实际上,小乔不认识谁,至于批,是基于整个时代之上,对整体大局的批而已罢了。就像方才那句话,说那些人遮了柳如是的眼,换言之,不就是那些人都辣鸡嘛!?
柳如是也辩驳了几句,不过见小乔坚持己见不可能改变想法,也就懒得再说,反正肯定是不会服气的,在她的眼中,有些人的确很有才华,也很有大义。
周少瑜自然是不晓得小乔和柳如是的对话,在他看来,第一次见面算是失败了。以后如何,还不好说,不过总归是能想到办法的。
待回到住处,听闻了事情经过,周少瑜也是哭笑不得,然而细细想想,似乎,也不算坏事?至少,人家并没有拒绝出资刊刻文集一事么。
如果周少瑜只是为了亲近关系,这自然不算什么好事情,道不同不相为谋嘛,虽说是出自小乔之口,但这个锅,肯定周少瑜会背上不少。
但如果目的是勾搭走,那反而是件好事,就看如何操作。比如,扭转柳如是对于那些人的看法以及自身的一些想法。
接下来几日,汪汝谦开始操办柳如是诗集刊刻之事,并书信一封,请林雪作序。毕竟是自己的诗集,柳如是也颇为上心,看看是否有何不足需要修改之处云云,总之,有点忙,更莫说平时还少不得应酬。
这几日,周少瑜和大小乔都不曾出现,结果突然一出现,便叫柳如是大吃一惊。
“君以为,牧斋先生如何?”周少瑜折扇轻摇,笑容很是和煦的问道。
牧斋先生,便是历史上柳如是在几年后会嫁过去的钱谦益,水太冷,不能下嘛。然后转身就自己剃了个尾巴辫子。
如今柳如是已经和钱谦益结识,不过还不怎么熟悉罢了,但若说印象,却是极好的。
钱谦益降清,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人当然不知道。钱谦益在士林的地位很高,名声也还算不错,嗯,哪怕因为科考作弊案被罢国官。
抛开其他不提,钱谦益的才学没得说,不然怎么成为清初诗坛的盟主?仅此一点,就很容易让柳如是折服。
所以,柳如是的回答不用想都知道,必然都是好的。
“那便去见识见识,那牧斋先生是否当真如此。”周少瑜说罢,也不等回答,自顾自就往外走,柳如是皱皱眉,却也没多想,只以为这是去拜访而已,然而……
第八百九十五章 绑架
其实到不是去见钱谦益,钱谦益是苏州人,一把年岁没必要也不会瞎跑,杭州固然繁华,可苏州也不差嘛。
柳如是本来还好奇,不过也只以为人家跑到杭州来了,哪想见的压根不是钱谦益,而是谢三宾,而且见的方式,也很特别。
谢三宾是天启五年也就是1625年的进士,到如今已经十多年了。而考中举人,则是1621年的乡试,也恰巧是那一年,钱谦益负责浙江乡试,为主考官,是以,钱谦益乃是谢三宾的座师。
当然了,也仅仅只是这般关系罢了,并无过多密切的来往,此外,谢三宾在于士林当中并不怎么被人瞧的上,传闻谢三宾曾获得过柳如是的芳心,结果被人作诗调侃:西铭湖市赏初春,卧子秋潭醉锦茵。几复党魁都入幕,不堪著个谢三宾。
西铭指的是复社的创始者张溥,卧子是陈子龙,而其中的几,则是陈子龙的几社,此诗大意,便是说几社、复社几代首领都曾与柳如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结果最终却选了个谢三宾。
由此可见,谢三宾在士林的地位其实很低。
不过这不代表人家不行,刚中进士,谢三宾就出任嘉定知县,公正无私,高效英明,政治声望不低。且能画善诗,与嘉定四先生关系极好。
六年前,巡按山东平剿登莱叛乱,怒斩逃帅王洪、刘国柱,整肃军队苦战十八月,终于收复登州,也因此发了一笔大财,叛军所收拢的财物,有不少都进入了谢三宾的腰包。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挺不错的?至少本事还是可以。并且人家中途没少坚称誓死效忠大明。
目前因为丁忧随后因为打压不得复用的谢三宾,如今就在杭州买了一处宅院,名为燕子庄,富家翁的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如果历史上柳如是真和谢三宾亲近过,之后又主动远离,很可能起初就是被谢三宾的声名以及表现给忽悠了,等细细一了解,看透了这货的本质,所以这才主动离开。
总之,这家伙就是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香袂风前举,朱颜花下行,还将团扇掩,一笑自含情。
这便是谢三宾给柳如是写过的诗了,到也栩栩如生,颇有画面感。
然而,那个在柳如是印象中风度翩翩举止有度的成熟男人,如今被捆成了待宰的羔羊,眼睛被蒙着,嘴巴也被塞着。呜呜呜的委实可怜的紧。
“嘘……”周少瑜身处食指,打断了欲言的柳如是。
这处宅子是周少瑜租住的,豪宅称不上,但也不算差,已经是眼下能租到的最好的房子,反正蒙着人家眼睛,倒也不怕暴露。
谢三宾也很懵啊,在家好好的睡着,突然就被人打晕带走,现在谢三宾只以为是落入哪个贼人手里,但只要不是直接杀就好说,只是求财的话,一切不是问题。
当然不是问题啦,谢三宾日后第一次意图降清,欲联合以一位总兵杀害欲在宁波举兵抗清的钱肃乐,结果当日反被那总兵检举,为了保命,谢三宾交了一万‘捐款’,这才被绕过了性命。
左右听不见动静,谢三宾也试图挣脱逃跑,奈何只是白费力气,自噶累得不轻,再然后,便是听见了脚步声。
“啊哈拜见王爷……”
听这声音,人数还不少,谢三宾大惊,那也就是说,他身边一直都有人在看守,那么他先前试图挣脱都被人看在眼里!
等等,啊哈?这不是满人的话么!王爷?哪个王爷!
而同一时刻,柳如是也瞪大眼,傻愣愣的看着周少瑜,委实猜不出那么多人的声音是打哪儿发出来的。
多大点事,淡定,当初可是连无琴曲自弹都弄出来过,何况这个。还不许再用用?
周少瑜微微一笑,压着嗓子用一种很是奇怪的腔调对谢三宾道:“本王,大清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你们可知道?”
瞎扯嘛,怕啥。
谢三宾当然知道,事实上他的消息还算灵通,知道的也更多,比如,此次入关,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左翼军,只是如何都想不到,居然跑到杭州地界来了。
“知道,当然知道。”谢三宾赶紧回答,耳边似乎还不止一人,都在回答知道。也对,人家也用的‘你们’这个词嘛。
“知道就好,本王知晓,你们都是种种原因不受重用,没关系,只要投降我大清,保你们荣华富贵,你们在明朝的官位,本王自由内应帮你们起用,至于让你们做什么,我想聪明人不需要多说吧。”周少瑜装模作样的唱独角戏。
话音刚落,谢三宾还在权衡,就听耳边一声厉喝:“痴心妄想,我……啊……!”
一声惨叫,随后谢三宾之感觉脸上一热,有什么液体喷洒了过来,霎时间,谢三宾就哆嗦了。
“不识好歹。”周少瑜收好手上的水杯,冷笑道。“你是叫谢三宾吧?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机会只有一次,可不要浪费了。”
“我,我……不,小人,小人愿为王爷效忠,愿为大清效忠,绝不背叛!”谢三宾挣扎着身子匍匐在地上,诚惶诚恐。
霎时间,柳如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她眼中,目前也算得上是英雄一人的谢三宾,居然是这么个软骨头,连严刑拷打都不用,直接就说出叛国的话来!
做戏做全套嘛,周少瑜满意道:“很好,你大可放心,平日里绝不会联系于你,必要时自会有人上门,一会会有人送你回去,本王既然能让把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来,自然随时也能要了你的小命,切莫自悟。”
说罢,领着柳如是便走出了房门。
受到强烈冲击的柳如是在厅堂里呆坐了好一会,连周少瑜都把人再次敲昏送走了再回来坐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当然了,自然是没有送回去,随便找个没人地方一丢,到时候谢三宾自己就会跑回去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柳如是质问道。
“听真话假话?”
“怎讲?”
“假话么,自然是为了证明当日小乔说过的话,振兴大明,靠那些夸夸其谈虚有其表的士子名士可不成。”周少瑜悠哉哉的端起茶杯,吹了几下这才抿了一口。
“至于真话。”周少瑜放下茶杯,手指点了点脑袋。“不妨自己多想想。”
“那周公子先前问牧斋先生又是何意。”柳如是皱皱眉,随即脸色大变,道:“难不成……”
“没错,可有兴趣同行?”周少瑜点点头,笑眯眯的道。
“我……”柳如是张张嘴,世俗的观念告诉她,这样做很不对,但是,又委实架不住心中的疑问,实在是,谢三宾的事情对她冲击太大了。忍不住会想,若是士林当中,名声如此之大的钱谦益也是这般的人,那么……
柳如是几乎不敢想下去。
看着柳如是变幻莫测的表情,周少瑜也心中长叹。明末义士很多,有的是人前仆后继抗清。也有的是人以身殉国。
但是,降清的更多,那些个软骨头。并非说只要团结一心就一定能最终胜利,但起码,也要有骨气一点好不好,无论后世怎样民族大融合的团结,放在此刻,那就是异族,异族入侵,中原能好的了?屠杀什么的,委实太多了。
“去!”柳如是最终咬咬牙,道。
毫无疑问,柳如是是忠明的。也认为身边有才之人多是爱国义士。然而现在事实告诉她,事情很可能完全不是这样子,那柳如是如何坐得住,一想到自己交好看中的人,可能都是潜在的卖国贼,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去岁时,钱谦益被人高发,说其贪肆不法,最终博弈的结果是,高发之人被刑毙,而背后的始作俑者称病辞官。当然了,钱谦益也没好到哪去,直接削籍归乡。
当然了,对于钱谦益来说,这都不是个事,被革职什么的,这都第三回了,只要不是永不录用,待过个几年,迟早会起复。
所以淡定的呆在老家苏州常熟安逸自在。
再说了,凭借他偌大声望,就算不在朝堂,影响力依旧不可小觑。
只是不曾想,天降横祸,不但被人掳走,甚至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那冰凉凉刺骨的感觉,不得不让钱谦益低下了头颅。
水太凉嘛。正常操作。
还好,此事并无他人知晓,看模样,人家也只是发展几个极其隐蔽的暗中棋子。若是清朝一直在北边大不下来,那么自然没什么影响,可若是打到南边来了……
废话,都打到南边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京师都没了啊,大明大势已去,不降干嘛?
不过优柔寡断才是钱谦益的性子,一会觉得理所当然,一会又心中有愧,最终又转念一想,认为自己不过是虚以委蛇,留有用之身,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呗,日子该怎么过,那就继续怎么过。
对于周少瑜来说,掳人什么的,有经验,比如阴丽华,不就是给掳走的么,咳咳……不提这茬。总之,掳个没什么防备的钱谦益,小意思而已。
办完‘正事’,当日便领着大小乔已经有点崩溃的柳如是进入了苏州城,随后以缓解心情为由,在吃罢晚饭之后,又跑去梨园看戏。
此时客满,热闹非常,但戏一开场,便立刻安安静静,无他,只因这场戏乃是众所皆知的《西厢记》,而扮演红娘的,乃是当下苏州极为有名气的绝色女子——陈圆圆!
人丽如花,莺声呖呖,陈圆圆所扮演的红娘,几乎被她给演活了,就连被李香君给弄的眼光挑剔的周少瑜,也忍不住喝彩。随后一大把银子砸下去,总算得到了约见的机会,只不过时间比较晚,而且也很短暂。
没关系,先见了再说,周少瑜表示咱是土豪咱有钱,所谓‘贼不走空’嘛,去人家家里,哪能光掳人,当然要顺手摸点不义之财嘛对不对。
“周公子,天色已晚,弟欲前往旧识家中借宿,就此先行告辞。”待戏曲结束,柳如是状态并非很好的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