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景园路口,路边有辆车打着双闪,阴沉着脸的冢本倚在车身上,叶子的车靠了过去。车子刚一停下,冢本便爆喝一声:“把罗青山给我带出来!”
罗青山被人摁着脑袋刚一钻出车,人还没站稳,冢本冲到他跟前,挥起手臂左右开弓扇了他七八个耳光,恶狠狠道:“还从来没有哪个人犯敢要挟我,你是第一个。”
被猝然而至的耳光打得晕头转向的罗青山站稳了身子,苦笑着说:“没办法,落到你们手上就是个死,但孩子无辜,我得尽全力保他们一条命,得罪之处,请海涵。”
浑然一副江湖派头,话说得既决绝亦得体,以致冢本竟愣了愣,怒指他道:“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能把你那两个小崽子带到你面前来?”
罗青山擦了把嘴角溢出的血:“我信,但你若要从我嘴里获取你想要的东西恐怕就没这个可能了,我跟这位长官已经说过了,只要留得他们一条命在,我会配合你们,保证知无不言。”
一时间,冢本竟没了脾气,皱了皱眉头让押到3号安全屋。
叶子还想上她刚才那辆车,冢本喝一声,“这边”,叶子只得跟在他身后上了他这辆车,做好收受他暴风骤雨般训斥的心理准备。
果然没等她坐稳,冢本便一顿劈头盖脸斥道:“你做事不经脑子的吗?”
她刚分辨一句,“这罗青山太狡猾了。”
冢本讽道:“那是你给了他狡猾的机会,为何不一上去就控制住他,容他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还得让我来给你擦屁股。”
“您说什么呢。”身为女人,这样的字眼相当辱人。
“不懂吗?若是哪个好事的记者拿这说事,甚至现场拍下照片,抓捕罗青山还有何意义,我是不是得让人挨家报社去打招呼?”
“对不起,是我经验不够,给您添麻烦了。”
“错,不是经验的问题,全然是急功冒进所致。”
“我没有……”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也非我说了算。”
叶子便明白了,他这是在机关长那儿受了气,现在撒自己身上了。
“我们这是要去见机关长吗?”她索性点了他一下,毕竟在调查李峰这件事上,机关长对她还是持肯定和支持态度的。
冢本焉得不知她那点儿心思,鼻孔里哼一声,“这当口你是要去找虐呀”,懒得再搭理她,他自有打算。
……
在罗老板交代完毕后,叶子向他出示了包括李峰在内的多张“嫌疑人”照片,他略略一看之后苦涩地摇了摇头说:“我只能说这个人或许在这些人之列,也或者不在。”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可饶恕
“怎么讲?”是冢本在问,他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
“这个人明显精心乔装过,戴了副平光眼镜,脸上的兜腮胡子是假的,嗓音亦是伪装的,年龄约在二十八至三十五岁之间。”
“至于体貌特征这方面,你们这些照片全是半身像,是看不出来的。”罗老板的讲述极具专业性,几乎挑不出毛病。
“那你仔细看看,这三个人当中谁比较贴近你的印象。”叶子将经筛选后连同李峰在内的三个人的照片摆在了他面前。
罗老板仔细看了看,仍摇着头说:“都像又都不像,我说过了,他化过装的。”
从他脸上失望地收回目光的叶子,嘴里一边念叨着,“戴眼镜,兜腮胡子”,一边拿起一支铅笔给李峰的照片添上眼镜和兜腮胡。
战前,她肄业于某美术学校,在她欲将画好的照片向罗老板面前推去时,被冢本一巴掌“啪”的一声给摁住了。
“你这是要误导他吗?”当罗老板面,他的语气不乏严厉。
怔了一怔的叶子无奈给另外两张照片也同样添上眼镜和兜腮胡,一并推给罗老板。
罗老板稍加辨认,仍给了一个摇头晃脑说:“非常抱歉,与我的印象仍是有些出入,这人的脸圆嘟嘟的。”
叶子眼睛里的期盼当即转化为失望甚至绝望,李峰的脸庞一向以方正有型吸引她的目光。
“当然不排除他在腮帮子里加塞了什么东西以改变脸型。”罗老板多了一嘴又燃起叶子的希望,马上拿起笔重新给李峰塑了个胖嘟嘟的脸型。
而此时的冢本却对这个罗老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前期调查中,罗老板并无任何地下抗日组织的背景,也即跟中方特工毫不搭界,但他表现出的某种从容不迫和较为专业性,却非凡人。
在罗老板再次否定了叶子出示的李峰改变型照片后,冢本随即也改变了审讯策略,问他既然当事人明确让他撤离以规避风险,他却又为何在一个多月之后重返出租屋。
罗老板当即深深垂下脑袋,一脸懊悔加诸一声长叹之后说:“还不都是让生活给逼的。我这个人身无一技之长,是我一个做生意的表亲给了我这一口饭吃,尚能勉强度日。”
骤然间失去了这个唯一的生活来源,这些日子,全靠我妻子日里夜里扫大街养家糊口。我既放不下这个颜面又无能为力,我还算个男人吗?
无奈之下,我找了不止一个同业中人打听过,没人去抄我那间屋。
我也给房东打了电话,他问我还做不做,若不做赶紧把屋子腾出来他要另找主出租,也没提有人找他麻烦的事,哎!万万没想到他那样一个老实人竟然会诓我,说起来也不怪他,只能怨我自己失策。”
“所以你心存侥幸,要么重打锣鼓另开张,要么将电台设备变现,可你又为何匆忙出逃的呢?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人给你提了醒?”冢本关心的是后者,虽然概率甚微。
“怎么说呢,或许源于某种直觉吧。”罗老板轻叹一声。
“我研究过那人的电文,稍加整合几乎就是一份明码电报,不可能不引起你们特高课的注意,但所有人给我回馈的信息,仿佛这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令我不得不打上一个问号,他们是否被你们给收买了。
昨天晚上,我特地去出租屋附近转了一圈,虽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这太过平静的背后似乎潜藏着某种危机,所谓静水暗流嘛,回到家我跟妻子商量了一下,她认可了我的这种直觉,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有一点我很好奇,你并无任何地下工作者的背景,但从你诸多的表现看,又似乎接受过某种专业训练,可否解释一二?”趁着叶子继续涂涂画画,冢本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你不觉得干我们这一行的,也属于一种另类的地下工作者吗?”罗老板寥寥数字解了冢本的惑。
“但你仍犯了下不可饶恕的这等低级错误,让我无法理解。”
“此乃生活所迫也,我真想一头撞死得了。”罗老板喟然一声长叹,面色戚戚然。
叶子再次将根据罗老板的描述画就的一幅李峰全身素描推到一脸颓丧的罗老板面前。
他仅瞟了一眼摇摇头说:“我只能说,不大像但又有点像,你就别枉费心思了,或许见到本尊尚能辨认一二,否则仅凭想象是白瞎功夫。”
叶子征询般地看了冢本一眼,岂料他却以一句,“今晚就到这里”结束了审讯。
人带出去后,叶子仍然顽执地向冢本抛出了心中所想。
“大佐,您不打算接受罗青山的提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