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往单明涛办公室走着去时,已经有人通知了单明涛,他和盖啸仲一同在门口等着。三个孩子非常有礼貌地分别对两人鞠了躬,盖啸仲揽着他们往屋里拥去时。
单明涛挨个抚摸着三个孩子的头称道:“少见一家孩子都长得这般漂亮的,真是开了眼了。”
三个大人甫一坐定,曾夫人便直奔主题对单明涛说:“三个孩子你见到了,你认为我能冒着他们失去父亲的风险同意现在给老曾动开颅手术吗?”
单明涛点头道:“明白,在我意料之中。但是……”
曾夫人打断他道:“没有但是,以往我每天过着替老曾担着心的日子,担心够了,也担心怕了,现在好了,他都这样了,也没人稀罕他了,就让他陪着我过过寻常百姓的日子,苦点累点也是好的。”
接着她起了身对立在他身后的三个孩子说:“你们的爸,有可能下半生就在床上过了,妈刚才的话,你们听懂了吗?”
大概的意思在那,对父亲的伤情一无所知的三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曾夫人遂又转过身来单明涛说:“那就这样了,今后少不得要麻烦你了,乐意受聘当我们家老曾的家庭医生吗?”
单明涛用一个江湖人抱拳以礼的方式道:“夫人,单某义不容辞。”
他的这个动作和带些调侃意味的话,让曾夫人和三个孩子都禁不住露出了笑容,这也是单明涛本人想要的一个效果,医院是个气氛太过凝重的地方。
曾夫人领着三个孩子又去曾克凡的病房前看了他一眼后,同样走的医院后门。
李峰还守在车旁,曾夫人有些不忍去看他忧伤的眼睛。从昨晚到今天,他始终没去看曾克凡一眼,是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曾夫人与三个孩子同挤在后座上,车子发动后问他们肚子是不是饿了,回家妈给你们做最拿手的火锅。
在芸儿拍着手说“好呀好呀,在昆明最馋妈妈的火锅了”时,曾夫人对李峰说:“枫儿,你也一起。”
原本以为他会找个理由婉拒的,未料李峰很痛快地答应了,学着芸儿的口气说,好呀好呀。
曾夫人便明白了,他这是悲伤着自己的悲伤,却要想着法儿去减轻他们一家的悲伤,当他们的开心果。
果然芸儿就嘟着嘴告起了状:“学我的乖,小乖乖,妈,你几时认他当弟弟了,刚才在机场他非逼着我们叫他叔。”
曾夫人伸手弹了下她翘起的唇:“那你叫了吗?”
芸儿鼻孔里一哼:“想得美,哥要喊,他又怂了,妈,你真的认他了?”
曾夫人也学着她说了声“想得美”:“他只比杰儿大了两岁,要认也认他是干儿子,是他自己一口一个姐的叫,哄你老妈开心呢。”
李峰扭过头来说:“那你就别答应啊,答应了就得认。”
不曾想,芸儿竟脑抽地冲口而出:“就是。”
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站错了队,忙连呸了三口,引得李峰狂摁了三声喇叭和一通狂笑。不曾想曾奇突然来了一句,有那么好笑吗?
李峰的笑声戛然而止,车内顿时陷入一种略尴尬的氛围中。
有的人的悲伤不是笑声可以冲得淡的。
三年来,用盖啸仲自己的话说,“披星戴月浴血奋战”率领着曾克凡一干麾下,凭借着“蚯蚓”这块金字招牌,终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想当年,谁都不曾看好他,情报局的班底亦是好不容易才东拼西凑而成的,他的情报局,也是自九处从二处剥离出来后,在曾克凡的苦心经营下方有了今日的辉煌。
第三百二十九章 自有主张
九处成立之初,几乎原样复制了情报局当年的版本,谁都不愿蹚这个浑水,和日寇人打交道,那叫一个刀尖上过日子命悬一线。
今日,曾克凡一“活死人”的消息散发出去后,局内局外有多少人盯着他这个位子,盖啸仲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但又有谁能像曾克凡这般对党国披肝沥胆对他盖啸仲忠心不二?
曾克凡遇刺当日两人间的一席谈,“不可或缺”这个词当时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今日才让他体会到个中滋味。
无论从能力、智慧乃至忠诚度上,整个情报局除曾克凡找不出第二个,而觊觎着他这个位子的,八大处每一名处长概莫能外。
且不说这二人的能力如何,仅就绝对的忠诚度这一点,若将“蚯蚓”交到他二人的手上,盖啸仲不得不有所忌惮。
当年他是不打算让曾克凡从二处出来的,曾分别找当时是曾克凡的副手和电讯处的肖连仁征求过意见。
却被二人婉拒了,理由无非是没怎么摸过情报这一块,并一致推荐了曾克凡,他干最合适,这才成就了后来的曾克凡。
现如今,九处成了香饽饽,八大处包括肖连仁都闻着味儿扑上来了,盖啸仲是颇为不屑的。
但若“即刻”不断定九处人选,戴老板可就扑上来了,情报局就不是他盖啸仲的一亩三分地了。
难呐,该如何是好?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听去是肖连仁,永远的不疾不徐,随即响起敲门声,肖连仁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进来了,直趋盖啸仲的桌子前。
“局座,N京‘紫罗兰’来电。”声音听上去中规中矩。
在盖啸仲这儿,谁也别想卖弄他那点儿小聪明。
但是,来自“紫罗兰”的电文,是需此刻尚在曾克凡处他专有的密码本才能译出的。
谁拿到了密码本谁就占有了先手,这方面肖连仁有着他的优先权,概因军统内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
对外联络的密码本必须掌握在负责具体事物的人的手上而非理所当然手上。
原因一,大凡易成为敌方的首要刺杀和策反目标对象;二则事务繁忙,恐耽搁机要。
此前四处但凡接收到“紫罗兰”的电报,直接由肖连仁交到曾克凡手里。
目前这个状况,就面临一个是否收回密码本和收回后交给谁保管或持有的问题,肖连仁的不动声色在盖啸仲看来就是一种老到。
盖啸仲亦声色不动地直接拿起话筒,要通了曾克凡家里的电话。曾夫人刚从医院回来,盖啸仲就对她说,自己马上过去,有件事跟她谈谈。
然后从肖连仁手里接过电报放进公文包里,去衣架那儿取了大衣和帽子,间接地向肖连仁挑明了他对待密码本的态度:至少当下谁都别想染指。
盖啸仲到了曾克凡的家,就曾夫人一个人在,他问孩子们呢,曾夫人说,昨晚在家吃的火锅,今儿枫儿说要带他们去吃西餐,从医院直接去了。
盖啸仲又问曾克凡今天的情况怎么样,曾夫人摇摇头说还那样,你直接说事吧。
盖啸仲从公文包里拿出“紫罗兰”的来电欲递给曾夫人,她瞟了眼问:“你拿给我做什么?”
盖啸仲故作轻松地说:“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啊。”
眉梢一扬的曾夫人遂说:“你是指密码本吧,我拿什么给你,被老曾锁在他保险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