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试探,看看李怀德是否有顾忌,从而愿意遵守游戏规则。另一方面他也在做评估,评估李怀德底气有多足。
结果显而易见,李怀德用他的直白和强硬,表达了他愿意遵守游戏规则的前提就是——别挑战他的底线,那个名额就是他的底线!
马海涛最后的妥协看似无奈,实则是他对比双方条件后做出的正确决定!
那就是他必须得承认李怀德的强大!
无论从双方所处的位置,各自的身世背景,以及身后的能量,他都差了李怀德不止一筹!
正如他必须承认“游戏规则的制定,永远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一样!
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紧守规则,但真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连上桌跟人扳手腕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做不成游戏规则的制定者,那就做规则之下最强壮的玩家好了,打不过也崩他一身血!”
此时马海涛的所思所想的规则制定者,当然不是指的李怀德。他顶多是个受到眷顾的好运者,偏安一隅的土财主罢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土财主,却是第一个让他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做出妥协让步的人。
不过这也让马海涛更加明晰了未来的道路——将棱角磨砺的更加锋锐!
同时,他也以此事警示自身,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
马海涛推门进了治安股办公室,扫了眼里面的情况,不禁皱了皱眉头,只见小小的办公室内,挤了不下十个人,大都穿着车间职工的工作服。
吴静文看到他之后,起身无奈道:“股长,您回来了?他们…”
不等她话讲完,那些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道:“马股长,我是一车间的五级钳工,我想问咱们这次…”
“马股长,我是后勤处物资管理科的…”
“我是三车间的四级车工…”
马海涛摆摆手让他们后退,接着高声道:“都安静!”
那些人听到他的声音,才逐渐安静下来,不过两眼都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我知道你们是来询问招人的事情,”马海涛扫视一圈,沉声道:“但这次招人公告已经发出去了,一切都以公告内容为准,如果你们有任何问题,请到保卫处办公室找郑主任。”
一名穿着中山装的矮胖中年眯着眼笑道:“马股长,你是这次招人的负责人,我们有问题当然来找你了。”
“对啊,马股长,您是负责人,招人的事情您是最清楚的。”
“……”
“既然这样,那就一个一个来吧。”马海涛平静的看着他们,看向那名矮胖中年人:“我记得你是物资管理科的…”
“现任副科长吴超群。”
“那就从你先开始吧,静文,做好记录,第一个咨询人后勤处物资管理科的吴超群。”马海涛吩咐完吴静文之后,才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要咨询的,可以说了。”
“我,”吴超群瞥了眼已经依言写下他名字的吴静文,迟疑了下说道:“马股长,我是想咨询一下,本次招人是否可以取消年龄限制?”
“不能!”
“为,为什么不能?18到25岁的年轻人保卫工作缺少经验,我觉得放在30岁以内比较合适。”
马海涛淡淡的说:“这是我们保卫处徐处长定的,你可以直接去找他说说你的建议。”
吴超群:“我…”
“没有其他问题了吗?下一个!”
“我还有一个问题!”
马海涛皱眉看着他,“吴科长,有问题赶紧提,不要影响我们正常工作。”
吴超群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马海涛的理由,让他没办法发火,只得老实的问道:“如果其他条件都优秀,只是年龄偏大一些,能否可以予以特例?”
“不能!”
马海涛看着众人说道:“我再次声明,公告上的内容是经过厂领导商议之后定的,其中关乎保卫处未来的发展规划,一切都按照公告上的来。
如果你们觉得公告内容有问题,现在就出去吧,恕我回答不了!”
吴超群咬了咬牙:“真的不能了吗?我…”
马海涛直接打断道:“吴科长,我这里是治安股,并不是保卫处办公室,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我,我没问题了。”
吴超群张了张嘴,脸色铁青的摔门走了出去。
“下一个!”
解决了最刺头儿的那个之后,后面那些职工也都老实下来,将各自的问题提了出来。
同时,马海涛也见识了职工们为了让自家子侄儿进国营大厂,所做出的努力。
其实这些职工都清楚公告上的内容,更清楚家里子侄儿是否满足条件。只不过他们还抱着侥幸幻想,想最后挣扎一下,为家里不符合条件的子侄儿再争取一下。
万一条件放宽了呢?
忙活了将近半个小时,马海涛才将最后一名眼含热泪的老谠员老职工送出保卫股。
“总算都走了…”
吴静文也松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股长,还好有您在…我刚刚和他们都说了有问题去保办,他们就是不听。”
“对待他们,和查案子不同,你不能任由他们寻根问底,更不能一味的让步,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实际情况做好说明,实事求是就好。”
马海涛知道她没有解决职工诉求的经验,前世他做辅警的时候,也经常会遇到普通百姓的疑问。开始他还能耐心的回答帮着解决,后来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去处理就能解决问题的。
尤其是涉及人的问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和诉求,一旦陷进去,那真就是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了!
吴静文在本子上将这句话记录下来,“我知道了,股长。”
“邵彬和乐山他们呢?”
“山哥刚刚回来了一趟儿,见这边人多,就又回保卫股了,彬哥在审讯室那边。”
马海涛点了点头,“你在这边守着吧,再有人来,就说我不在,让他们都回去吧。”
“好的,股长。”
马海涛带着本子出了办公室,转身进了旁边的审讯室。
“股长。”
大壮和邵彬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站到一边。
窗下的大春此时脸上汗如雨下,见到他之后,连忙告饶:“三爷,我错了三爷,求求您给我换个地方吧,让我站着或者跪着都行啊,别再把我铐在这里了啊。”
马海涛挥挥手,示意邵彬两人出去,“门口守着。”
“好的,股长。”
等他俩人出门,将门带上之后,他才走到大春对面坐下,“想清楚了?”
“清楚清楚,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告诉您。”
“呵呵,看来还是没想清楚。”
马海涛点了根烟,摇头笑道:“很多人都像你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觉得把时间拖一拖兴许事情就会有转机。”
“三爷,我不不是这样的。”大春这会儿靠在墙上单手撑着膝盖,苦着一张脸哭喊:“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马海涛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人和飞蛾有什么区别吗?”
“不,不知。”大春愣了下,不明白飞蛾跟他有什么关系。
“人和飞蛾最大的区别在于对危险的判断和认知。”马海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飞蛾是古老的生物,从古至今,他们都是靠天然光源日光、月光或星光指引飞行。
但后来有了人类,有了火焰,这些飞蛾看到火光后,出于习惯还是靠了过去。但是很不幸,它们扑错了地方,被烧死了。
但是人就不会出现这样的行为,明知前面是火海还依然会跳的只有极少数理想崇高的人。”
大春迟疑了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轧钢厂这地方值钱的东西是不少,但那些东西可不是一个佛爷能接触和带走的东西。”马海涛吐了个烟圈,继续道:
“像你这样的佛爷,在东单逛一圈,手里至少几张大黑十。就是偷几辆自行车对你来说都不是难事儿,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或东西,值得你甘愿冒着风险找过来?”
“我…”
“不要急着开口,有些机会只有一次,想想欺骗我的后果再开口不迟!”马海涛扬了扬手中的仅剩的半支烟,笑道:“在我抽完之前,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大春眼神变换不定,脸上的血痕凝固出几道血印子,加上那肿胀,让他的脸色更显得阴暗。
马海涛也不着急,靠在椅子上,一边不紧不慢的抽着烟,一边盯着他的眼睛。
人在恐惧和紧张的情况下,瞳孔会自觉的变大,这是人体的生理反应。只有那些受过极其专业训练的人才能控制住这样的反应,很显然大春并不在此行列。
这让他更加笃定,大春藏了些事情,而且那些事情让他以为能救下他的性命,是能够作为底牌的东西。
而这恰恰是马海涛最想知道的!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春的脸上汗水连成一片,混合着血痕变成了一滴滴殷红颜色滴落下来。
马海涛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后手指张开,让这枚烟头自然垂落。
同时他起身将警服撩起,露出腰间的枪套,拔出手枪。
咔!
子弹上膛的声音很是清脆!
大春惊恐的看着那把手枪,身体颤抖不已,嘴里喊道:“三,三爷,三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您要问什么!!”
马海涛冷冷的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打开54式手枪的保险,指着他的脑袋,冷漠道:“时间到了!”
咔!
“砰!”
大春伸手挡住脑袋,大喊道:“我说!三爷,我说我说!”
“哈哈哈,看把你吓得,哈哈…”
马海涛并没有真的开枪,他只是嘴巴模拟了一声枪响,但那声音对神经紧绷精神紧张的大春来说,无异于是最后一根稻草。
大春慢慢放下手臂,小心的张望了下,又瞧了瞧身上,见真的没受伤才心有余悸的擦了擦汗水,平复下心神,喘着粗气说道:“三三爷,您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您。”
“这样才对,相信你也清楚,崩了你,对我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儿。”马海涛将手枪收了起来,淡淡的说道:“你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为了你来找我寻仇。”
大春苦笑一声,半蹲在地上,“三爷,您能不能先给我换个位置,这个姿势实在太累了。”
马海涛这次倒是没有再为难他,走过去打开窗台下的镣铐,随手换到旁边的水管上。高度只下降了二十公分,但足以让他坐在地上。
“哎…总算舒服了。”大春伸开两条腿,瘫坐在地上,“三爷,您真不愧是新崛起的大腕儿,我大春服了。”
马海涛笑了笑,掏出两根烟,点着之后把其中一根塞进他嘴里,“说说吧,春爷,大家都挺忙的,就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大春猛抽了两口,脸上才渐渐平静下来,“上午跟您说得事儿我确实隐瞒了一些。其实那晚上曹爷不是见了一波人,而是两拨。”
“第一茬儿并不是轧钢厂的人,而是西南面针织厂保卫科的人,一共来了五个人,带队的那个叫沈永年。不过那会儿我们都在不远处等着,是曹爷过去跟他一个人单聊的。
我听到的关于账本以及你们也上不了位就是曹爷跟他的对话。”
“他俩聊了没多久,那人就气冲冲的走了。不过临走前放了狠话,说曹爷,狗就是狗,别妄想翻身做主人。”
大春一边抽着烟,一边回忆道:“等他走了以后,又过了半个小时,才是轧钢厂人过来。那些保卫员脸色都不好看,一来就和曹爷吵了起来。
当时曹爷的手下都凑过去了,只有我落在后面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