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云雾中飞腾的巨兽,孟凡暗暗皱眉,如此道行的老蛟,怕是可以横击真龙,但旋即又松开,修为越高,肉质越好,各种神效便愈多。
至于如何炮制?
目光投向下方的陆县令。
如今,有胥吏已经搭起了棚子,给老人家熬热汤暖身子,要是因为这场雨受了风寒,反而不美。
“不必言谢,护持一方平安,是道人职责所在。”
“况且,百姓与官吏皆心思赤诚,即便没有贫道,亦能感动上苍,实非我一人之功。”
袖袍一甩,将众法器收入洞天空间以后,孟凡从高台上飞下,先一步开口,堵住了县令想说的话,亦安抚万民,使之莫要客气。
道,为国教。
昔年天皇主持完封禅大典,率领仪仗经谷阳县,特意前往老君庙拜见,追尊为:太上玄元皇帝。
既然是道门中人,遇到此等不平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出手搭救。
就这样,此事稍稍平息。
孟凡应邀在此小住一晚,将供奉过神明的祭品,分发给一众百姓。
古之分祭祀之肉者,为太宰。
按理说,地方祭祀是由县尊主持这项仪式,但孟道长对全县有大恩,这项殊荣毫无争议地落在了他头上。
当然,这跟偷贡品吃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属于光明正大、符合华夏礼仪的事情——
在上古先秦时,周天子就经常赏赐胙肉给诸侯,叫赐胙。
就这样,历朝历代都有胙肉之赐,每当皇帝祭祀完祖先、神灵之后,就会把肉分赏下去,也算是对臣子表明宠信、认可的象征。
类似于神灵享其精,凡俗食其味。
每一粒粮食、每一块肉都来之不易,绝不允许被浪费。
“敢问明府君,县内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唉,三名婴孩,十二位老者,后来我将全县车马派出,将体弱多病的百姓,全部运到了邻县安养。”
“此事罪在淮水龙神,断然不可就这么放过它。”
两人各手持一碗肉汤,席地而坐,在旷野一角密谋着。
县令追问道:“道长打算如何?”
“贫道奉师命进京面圣,明府只需写一道阐明情况的奏书……”
情况并不复杂。
三言两语后,陆县令当即表示他这就提笔挥墨,痛斥淮水龙神恶行。
同时,孟凡也请出城隍。
不久前,这位道友也算证明了清白,虽然新庙没有了,但百姓也不会恨祂,逢年过节小祭一番,出门行走也会来上柱香。
“理应如此。”
应了一声后,城隍同样开始伏案书写,毕竟真正降雨前与县令交流时的那番大实话,可是彻底将淮水龙神得罪死。
而今孟凡有意牵头,借助人道大势将其铲除,简直是大好事!
得了两道奏折,孟凡心满意足,决定连夜离开,不再中途做任何逗留,直接前往帝都长安。
临走前,他从腰间摘下一块法牌,挂在城隍庙正殿房梁上。
【护教天尊王灵官】
为避免淮水龙神察觉到什么,行报复之举,致使悲剧发生,孟凡先将一块法牌留在此地,等领了圣旨,回来斩龙时,再将其收回。
内蕴王灵官一丝法力,可以沟通天界本尊,谁敢屠戮百姓,谁就得死,要知道,这位可是玉帝的御前大将,专司天上、人间纠察之职,有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之说。
如此,孟凡将肉汤一饮而尽,驭使地脉气息,以接近缩地成寸的手段,继续朝着西北方行去。
……
星夜兼程。
三日后,终南山横与眼前。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眼下作此诗的王维尚未出生,孟凡走在谷幽云深的名山之中,呼吸之间,有灵气在口鼻游走。
一处道家福地。
与茅山一般,自上古先秦就有高人在此修行,但眼下并未成为全真一脉的祖庭,因为这一脉尚未崛起,得等到金元时代,才会打出天下玄门正宗的名号。
故而,在此清修的人,要么是喜爱赏景的达官贵人,要么是集各家之长的散修隐士,偶尔有几处精气浓郁的灵田映入眼帘。
第318章 长安,初印象
若无要事在身,肯定要在此结庐修行、寻仙访友。
现如今,只是略作观览,孟凡便以缩地成寸的神通,继续向北行去。
不过,倒也没有那么赶。
于万里无云时,驻足山颠俯瞰北方,即可看到大唐帝都长安。
烈日炎炎。
此时的长安城上空若是有云笼罩,倒也算是个好天气,奈何天不遂人愿,害苦了守门将校,以及刀笔吏。
延兴门外汇聚了无数车队,以骆驼居多,异域口音此起彼伏,有戴着白尖毡帽的粟特人,有谨小慎微的倭人,有衣服花哨的波斯人。
刀笔吏们一手持簿,一手持笔,站在大门口登记,不管来自何方何国,一律平等对待。
“从何处来?”
“公验拿来勘合。”
唐人口鼎盛时有八千余万人,疆域面积超千万平方公里,自然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名为公验。
如果没有,那不是逃奴,就是浮浪户,直接在城门处就绑了送府衙。
要是哪天眼睛睁开,察觉自己肉身穿越,啥也没继承,怀里没有公验,就安安心心做个野人吧。
若硬要闯进城池,那么恭喜,提前一千多年,享受西方现代国家对付非法移民那一套——
先由县尉打一顿板子,再送回原籍。
什么?来自现代,无家可归!
快快快,拉到边疆去当炮灰。
或者问问哪个穷乡僻野的苦徭还缺奴隶,白送的低贱劳动力啊!
当然了,也可以一边吃野果、打兔子,一边偷偷摸进山村,仔细观察一段时间,找个殷实厚道的人家,夜间跑去磕头。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吹自己力大无穷,比牲畜还有力气,吃的还比牲畜少,讨口饭吃,可以帮佣种地。
要是自认模样俊俏,有转轮之能,可另施良策,挑个家境殷实的小寡妇,然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咳咳。
反正顺利就是吃上了软饭,让人家甘愿冒风险养着、藏着,混个几年,哪位皇子诞生,亦或者国家打了大胜仗,圣人龙心大悦,命朝廷下大赦令:
天下浮浪人等无罪。
换而言之,就是准许黑户在当地免费上个户口。
您再欢天喜地被俏寡妇领着,到本地里正那儿写个“手实”,这才算彻底在大唐安家落户,开始正式享受国民待遇。
至于动歪脑筋行贿,拿个玻璃球、打火机出来,门卒敢收?
那么多眼睛盯着呢!
他们是太平年景正经有编制,吃国家饭的人,生活挺滋润,要是放一个没有“公验”的人过关,最低要被流放一年!
如果这个被放走的家伙有犯罪前科,亦或者进城犯罪,那就跟着一起受罚吧,幸福的小家庭啪一下子没了。
“过。”
“下一个。”
队伍一点点向前。
孟道长踏踏实实排队,也没摆什么谱,往后他还要在长安混呢,多体验一下帝都人的风俗,便于快速融入。
况且,自己前面也没啥人了,刀笔吏和门卒的检查速度挺快。
毕竟唐律保证老百姓出行的权利,哪个守门人敢无故吃拿卡要,刻意刁难路人,阻碍一天,负责该门的主官就得挨四十大板,最高可打一百下,不说死那也是半身不遂。
“公验,过所。”
前者类似身份证,写明持有人年龄、样貌、名字,后者则是介绍信,叫原籍官府证明持有者是个良民,有家有业,来路正经,还得州郡一级的官府盖章核准。
“伴当二十人,怎么眼下才八人,余者呢?”
“在苦水捉守押官那里通关时一共登记了五十六头骆驼,而今怎么少了十五头?”
面对老吏的盘问,孟凡身前那波斯行商也不慌张,翘着舌头,讲起半生不熟的大唐官话,一一提供证明。
有人被沙漠吞噬,有人在野外水土不服,因得不到治疗而病死,各关卡对此都有文书开出。
不得不说,外国人来中原做一趟生意,可真不容易,但胡商们却甘之若饴,毕竟能够赚大钱。
老吏默默作出判断,低下头,收回犀利如鹘鹰的目光,在胡人进入长安的过所上批注:
延兴门吏员辛五用勘过。
写完,手一挥。
一群高鼻深目,穿紧腿裤、踏尖头鞋的外国精神小伙儿立刻会意,脸上浮现出笑容,直接领着驼队正式迈入大唐的帝都。
“这是贫道的度牒。”
“对了,还有官府告身。”
老吏闻言当即明白过来,是个出家修行的达官贵人,又抬眸看了看孟凡的样貌、气质,绝非凡俗之流,给人一种通幽及玄的感觉。
当即将度牒与告身奉还,同时抬起双手,以左手握住右手,左小指指向右手腕,大拇指向上,右手四指伸直,手掌虚掩胸口。
这叫叉手礼,讲究不离方寸,也就是心脏,从盛唐一直流行到五代、宋朝,行起来很方便,且把手虚放在心口,恭敬意味很浓。
后世文豪柳宗元被贬永州,生怕再犯错误得罪同僚,索性——
入郡腰恒折,逢人手尽叉。
对此,孟凡回以微笑,施施然步入大唐长安。
在他身后,是一队倭国遣唐使。
人数不多,为首者持日皇所赐予的节刀,有副使以下随便砍杀的权力。
说实话,他们不比波斯商人容易,先拜本土鬼神,再叩见日皇,国王特意叮嘱,到了大唐要恭恭敬敬,别惹人家嫌弃,随后便发放了生活费。